APP下载

艾苓散文:心灵立场的生活解码

2009-08-11林超然

文艺评论 2009年3期
关键词:生活

高 方 林超然

邻人似的散文更利于坦陈生命的直觉,更易于同女子的天性悄然际会。散文家艾苓就那么静静坐在生活身边耐心地听它讲述,偶尔会有几句机智的插话,但她放弃了技术而径用心性。她的散文集不论是荣膺中华文学基金会“21世纪文学之星”文学丛书的《领着自己回家》,还是《风也穿鞋》,也包括最近出版的《一路走来》,均为强调亲历感的身世散文。一个健全的心灵本身就拥有一个王国,艾苓有足够的耐心,她很少对生活发脾气,与当下惯于表达“烈性”的写家们判然有别。她心甘情愿地沉潜于人群,但对俗常毫不妥协。“离群,并不是置于外边,而是指一个人待在坑里,是指在露天下被封闭了起来:那正是被剥夺权利的人的处境。”她从不离群,因为生活中到处都有脱俗的精神。艾苓特别执著于对自我的重新发现,特别在意与奇美生命的庄严相遇。她写的都是生活细事,却在精神层面上不杂一点尘滓,文字内外都是一派做女性的坦然与自得。一旦触及爱,每个人都成为诗人,更不要说像她这样一位兰心慧质的作家。她打开的是—扇和心灵有关的窗子,生活便因此有了不一样的眉眼。

一、寻找灵魂的居所

《领着自己回家》是艾苓的第一部作品集,文集中的同题散文篇幅不长却寓意深沉。艾苓说:“人并不总是和‘自己在一起”,“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有时会讨厌‘他的多嘴多舌,一旦丢失或丢弃了却很难找回来”。这里的“自己”无疑是一个人的本真状态,纯净、无瑕甚至透明,但在现实的生活中又有几个人袒露在外的面目会是没有装饰没有面具的呢?此处的“家”也不再是遮蔽肉体的屋檐,而是灵魂的居所。个中寄寓的不但是作家对灵魂回归的苦苦寻找,而且是对更多人的敦促,她希望每个人都能领着自己的灵魂回家。

在这样一种清洁的精神的感召下,艾苓如鲁迅般大胆地拿起人性的手术刀,开始了对自己和世事的剖析,个中多有沉痛,也颇多快慰。彼时的艾苓还未及而立之年,但她年轻的笔触却温婉而深情,对人性的指摘虽不乏犀利但还不忍心做出大幅度的撕裂。从老家那些与母亲年龄相仿的女人对婚姻的理解与战争年代遗留的隔海眺望,写到父母随遇而安的结合与终生吵闹却情愫深在的爱情表里;从自己少不更事的痴傻与年少的狭隘,写到成长中的感情与初为人母的角色转换,艾苓似乎在一路思忖,像一条饱食着生活桑叶的蚕在缓缓地爬行,细密地吐丝,又丝丝入扣地表达着对生活的领受。

《紫漆柜装不下》多少带有一种历史钩沉的味道,虽然故事发生的时间离我们并不十分久远,却引人向五千年的深处探寻,向战争的苦涩回溯。在这篇文章中艾苓差不多是用尽了所有的笔墨只写一人,这个人就是始终无名无姓的“她”。一桩无因无果的婚姻让她只能在做鞋中保有了一世的瞩望,她所有的苦辣酸甜都被缝在了一双又一双的鞋里,我们是笑她的愚还是叹她的苦呢?故事是艾苓在陪母亲回老家时听说的,当时那个丈夫还在台湾没回来。在老家人的一片赞叹声中,艾苓的心头只有悲哀。1991年的春天,一次与母亲的闲聊中,艾苓再次记起了这个女人。后来艾苓说:“已为人妻将为人母,我更能懂得她,我甚至可以触摸到她了,她的举手投足都和那个时代,那片土地紧密相连。我还是不想匆匆落笔,我在等待创作的激情和灵感,它们只在我虔诚守候的时候才突然降临。坐卧不安地等了十多天,才在一个安静的中午,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铺开了稿纸。收笔的时候初次明白:什么叫‘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所有的褒扬与怜惜对“她”来说都是无意义的。浓重的叙事因素让艾苓用慎而又慎的态度和细而又细的心思去量裁,又把自己的领悟深深地隐藏到了文字的背后,没有露出一句评价或是议论。但我们却分明可以从中读到舒婷《神女峰》一般的意蕴:“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可“她”连一个爱自己的人都从不曾有过,女人人性中的善与美带来的只是艾苓的失落与无奈。

《我十五岁那年》是艾苓获得陈伯吹儿童文学奖的作品,它引发了人们对儿童成长和教育意义的双重思考。在作为儿童文学读本的同时,它又具备了成人文学的深邃,并预言了艾苓日后对教育话题情有独钟的选材特点。在这篇作品中,我们发现自命为“傻大姐”的艾苓原来也有“心思缜密”的时候:竞争中胜出的语文课代表不是“我”,她回答问题出了差错时“我”会格外高兴;好友压碎了老师镶课程表的玻璃,“我”会谎称不知道是谁弄碎的;当自己因为说谎而内心不安时,“我”会希望老师生病或是她家里出点事情。可当诅咒真的以老师弟弟一家遭遇车祸的方式成为现实时,“我”却欲哭无泪,连道歉的勇气都无法蓄积起来,“我十五岁那年,懂得了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撒谎、嫉妒、自私,连哭的权利都没有”。把压在心灵底层最羞于启齿的秘密说出来是一种诚实和勇敢,它的动力不但是对自我精神的救赎,更是为他人思量的社会责任感。

太多的人喜欢说文学贵在含蓄,但在对社会的认识和理解上,直率而充满责任感的艾苓决不会仅仅停留于“腹诽”的层次上,她常露出些小小的锋芒,刺向他人也刺向自己。“散文的体裁,其实是大可以随便的,有破绽也不妨……与其防破绽,不如忘破绽。”艾苓就那么率性地写去,无太多顾忌,并不在乎成败,只是她的“刺”不是匕首投枪式的,它夹杂在睿智的语言中,时常会让你在瞬间警醒并现出赧颜或会心的微笑。

“有过许多偶像,一路走下来都一一坍塌……崇拜自己时我就知道:我成熟了”(《也是成熟》),“也许是这种无求无欲的花、这种无求无欲的善意与友好,我们送己送人的都太少了”(《送你一枝玫瑰》),“在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感触最深的就是城里人与优越感混杂在一起的冷漠与虚伪”(《城市的边缘人》),这是艾苓对人情的浩叹;“一批刚刚栽种的小树,对春天的感知是不尽相同的。因为有的树叶抽得迟些,便被早早地盖棺论定,作为‘废物弃置一旁,还没有成长,就先被扭曲了”(《郝木昌》),“在人生的路上,有一条路每个人非走不可,那就是年轻时候的弯路”《非走不可的弯路》,“我们太习惯于把对手仅仅列为敌人,太习惯于嫉妒甚至诽谤。一个人的真正长大,却是从真诚地扮演对手开始的”(《那个蠢女孩是我》),这是艾苓对人生的理解; “下蛋是鸡的本能,下在哪儿就取决于窝了”(《鸡•蛋•窝》),这是艾苓对人生的体悟。

年轻而天真的艾苓怀着一颗火热的“兼济”的心,希望世人世事能够通过自己善意的提点而有所改观,让我们的人性更加完美,让我们的生活更加和谐。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人不能让自己的灵魂像个没家的孩子一样四处游荡,我们得给它一个圣洁的家。

二、生命隐秘的空间

《风也穿鞋》用的是家教与散文的二合一文体,一望可知展示的是蹲下来的母爱,一个母亲的文字都该是教育,一个母亲的教育都该是诗篇。我们看到健健康康的李一在艾苓的注视下一天天长大,同时也看到艾苓在注视自己与儿子一起成长。“成年与其说是一种心理状态,不如说是一种证明:个体是某一社会享有平等权利的成员,能够且应该担负与此相关的社会角色和履行义务,从而实现他的个体的、人的可能性。但成年也是一个特定的发育阶段。”正因为艾苓肯用力地完成、用心地记录自己成年以后的发育,她才能做到与李一平视甚至情同姐弟。几乎所有成人都从童年身边大踏步走过,艾苓却是步步留连,不时停下来用怜爱的目光抚摸一下。“流去和毁灭的时间力图在一个仍然存在的地方展现它的理想面容。童年是对生活的一种隐喻。”在绝大多数文学记忆里童年处于时间之外,它是时间的乌托邦,是一个非日常的或者干脆可以说不是生理上的而是虚构意义的年纪,而艾苓的笔记却真实得让人心颤。

《风也穿鞋》绝不是如何让子女成龙成凤的宏论,它有一点儿对此类书籍进行补充的执拗,甚至带了一些回击的愤慨:“有一点我要交待,我不是一个‘成功的母亲,我儿子目前读初一,健康,顽皮,成绩中等。我当然期望他将来能成就一番事业,但如果十几年后,他做了餐厅的侍者、书店的营业员或者街道的清洁工,只要他健康、快乐、努力工作,我同样会告诉他:你是好样的。”这是一个母亲的理智与清醒,善意、诚恳,源于一种智慧和善良的流淌,更令人激动也更为有效,因为更多的孩子会无可选择地走进芸芸众生。要紧的是所有的人在内心深处都是诗人,走近每个人都会发现一个奇迹,我们有理由为自己的孩子欢呼。艾苓偏爱小制作,越是众人熟视无睹的场景,她越愿意指给你看。在凝视艾苓的文字时,才知道太多的诗意都已被我们悄悄错过。

不曾想过有那么多压力孩子们推搡不开,经艾苓提起我们才意识到,真的是所有的成人在面对孩子的时候都有一句口头禅:“上几年级了?成绩怎么样啊?”(《能不能不问》)用不着思索张口即是,好像它就长在里边,只要大人张嘴它就能伸出枝叶,这一句问得不假思索、理直气壮、蛮横霸道,问得孩子无处躲藏。每个大人都是社会派出的法官,都有权盘问。我们给孩子们的是怎样一个虚假、冷漠的世界?一些老师不但对校门口值周生的问好充耳不闻,还振振有词:“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都那样。值周生向老师行礼,那是学校的规定,是要让学生从小讲文明、懂礼貌,我们那么忙,哪能有空天天理它们?”(《请你蹲下来》)提倡减负后,教委的人要来学校检查称一称书包,老师就让学生把暂时不用的东西先拿出来,并警告学生不许说作业多,以此瞒天过海(《谁在教孩子撒谎》)。真实的情况却是学生们不得不同作业周旋(《与作业做斗争》),终日的刻板教育使孩子们几乎丧失了创新意识(《孩子的想像力哪去了》)。

对我们来说,世间有大概两种隐秘:一是深藏难知,一是视而不见。我们教育的种种流弊应属于后者。千百年来我们一直在讲“融四岁,能让梨”的故事,很少有人会去想想这种说教有什么不妥。这里有一则美国版的让梨故事:一个狱中人对采访者讲他的犯罪经过,他说他当年也是一个诚实的孩子,但有一件事改变了他。一次妈妈拿来两个苹果,让哥哥先挑,哥哥想都没想就拿了那个大的,却立刻遭到了妈妈的严厉斥责。妈妈让他挑选时,他小心翼翼地拿了小的,他得到的是夸奖。他从此知道了说谎可以得到赞美,这以后他成了一个善于欺骗的人,直至锒铛入狱。“融四岁,能让梨”符合那种道德要求,却有悖于儿童的天性。我们的教育有时是低头走路,不肯抬眼看看时代已然变化,即便偶尔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进入视线,也被一一错过了。

《风也穿鞋》的末篇是长长的“李一语录”,从1994年到2001年绵延了整整七年时间,艾苓仔仔细细地记下了儿子的每一个闪光的语符,这是一个母亲精致、成熟的爱。“成熟的爱是在保持一个人的完满性和一个人的个性的条件下的结合。爱是人类的一种积极的力量。”爱是人类生存问题的答案,爱与其说是一种情感,不如说是一种能力、一种虔诚。爱的炊烟不是别的,是亲切,是用心灵的靠近。应该说世间曾经“出语不凡”的孩子肯定不止李一一个,但是被记下“语录”来的寥若晨星,七年如一日不曾懈怠的、一直在倾听的母亲又会有谁?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每个人都无法摆脱“在路上”的人生状态,在没有抵达生命终点的时候,我们仍旧走在最广泛意义的道路之上,无论你的肉身是在行走还是在静卧,是在思索还是在沉睡。艾苓用她的敏锐发现了这一处常在却又常被忽略的风景,再将它全神灌注于笔端,让它成为每一个路上行人极具价值和意义的精神补给。可以说,艾苓当作家和做母亲的双重胜利,是天经地义的,因为她付出了常人难以想像的精神辛劳。

三、柴米叙事的转喻

很少看到有哪个作家像艾苓这样专注甚至偏执,她沉醉于自己的世界不肯出来,心无旁骛,做自己的主人公,让文字的镁光灯跟定自己。从五味杂陈的家庭小房子到城市冷暖皆在的机关职场,艾苓的世界实在不大,就算有时难免会走入更为广阔的山川丛林,艾苓也总是放弃对所谓神秘、深邃的追索,她关注的眼神始终留在尘世。在艾苓的散文集《一路走来》中,我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两种同时存在却泾渭分明的行走——肉体的行走和精神的行走,而两者之中被艾苓首先强调的自然是精神上的旅行。

精神的游历必要建立在经历的延伸与思维的成熟上,“一只鸟落在窗前,鸣叫。我没在意,正忙着。等我静下来想听它的歌声时,它已和我的青春一同飞走了”(《飞鸟》),但过了三十岁的艾苓已能从此坦然地面对生活。回味一路走来的贫穷但有爱的生活,艾苓为自己亲手搭建的结霜漏雨的小房子落笔作传(《小房子》),在抄写一个信封只能赚几分钱的活计中能听到清脆的钢蹦儿声(《钢蹦儿声》)。散文“它不像诗歌凭靠奇诡的天赋,又不像小说需要繁杂的技巧,它所依重的是真切的情思……越是稚拙朴素越是见其真情和灼见。”艾苓以这种独特的文字方式理解了幸福,那种感觉是从心的底层自然流淌出来的。

《常用电话号码》、《打水》和《怎么称呼你》是艾苓在千头万绪的机关生活中拈出的三个片断,它能在一定程度上让人会心一笑,但却无法免除涩涩的滋味。常用电话号码是机关生活给每位新人的第一件馈赠,在这张永远变化的纸上,“每个人又都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静止、移动或拼杀,并不由你自己决定”,正因为这样它才能成为有很多想法人的交通线路图和机关生活的晴雨表;打水是“前饮水机时代”机关新人的一项必修课,为的不仅是表明自己的资历和对“老同志”的尊重,可我就因为“当年这一课学‘夹生了”,所以“至今还不够乖巧不够虚伪”;称呼则是机关里一个超级敏感的话题,当职务填满人们心思的时候,我们青少年时代被随意呼唤的名字都在无形中遭到遗弃,“从某个时候开始,使用的人就越来越少了”,什么时候当然不言自明。

在这样一种不无遗憾的纯净的心态中,艾苓注重的是生命的质感,她始终站在现实生活的前线,努力地发掘寻常生活中的传奇。她享受着“窗外有树,开窗就能听见鸟叫”的“奢侈的生活”,羡慕朋友有燕子把家筑在阳台上和谐地相处(《邻居》);她感叹着没有灯光的晚上可以观赏久违的星光,可那些灯火通明的夜晚就丢失了星光(《星星哪儿去了》);当乡村里人丁不旺的人家在又一年庄稼成熟时极力地向偷庄稼的人讨好时,艾苓在这种妥协中感受到了文明与蒙昧的冲突(《苞米熟了》);雪地上的一行脚印让艾苓想到兴味相投的朋友,想到一桩浪漫的事件,但追踪到底却只发现僻静处的一泡尿(《浪漫故事》);当一个人只想把自己的心事倾吐给树,说“树不会误解你,也不会伤害你、出卖你”的时候,我们读出了现代人对内心的尊重,也读出了人与人心灵的隔膜(《说给树听》);当一个真正因为穷困出门讨要的人只从“我家”要到几碗小米时,“我心里格登一下,我家住在小区内的最后一栋楼,是最里面的单元,2楼”,人性的冷暖与世界的相互不信任力透纸背(《这回是真的》);当人们裸裎相见时,女生浴室里飘出自由清澈的歌声,可“出了浴室我们就不再是天使,我们的翅膀早已折断,而原有的生活就在门口等着我们呢”(《浴室歌声》)。多少生活的琐细都在艾苓的注目下变成了美丽的浪花。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直是中国文人最高层次的人生渴望之一,灵魂的追求让他们乐于接受风餐露宿的艰苦和布衣蔬食的自然,艾苓也不例外。途经远离繁华的山野乡村时艾苓的心被鼓荡了起来,碰巧车坏在了半路。艾苓“想这真太好了,一里之外就有个村子,我们肯定要在那里过夜了”,可是“司机不知怎么把车修好了”,艾苓只得心怀沮丧地重新上路(《车载着我们前进》)。

但艾苓要找的东西早就在那儿等她了。在金山岭长城,因为带的衣物太少,艾苓与同行的女孩不得不放弃露宿长城的计划。可仅仅是路遇的野外生存俱乐部的年轻人却向她们发出邀请并出让了自己的睡袋,心绪激动的艾苓“枕着长城在风声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喊我》)。在从昆明去石林的路上,邻座的小伙子不但和善地回答艾苓的提问,还热情地叮嘱她吃饭、问路的细节。时常出门早已不乏经验的艾苓为这些“来自陌生地方的陌生人”的叮嘱而心生感动,她的感激就是那“一次又一次郑重其事地点头”(《一个人和一座城市》)。

美丽的地方也有并不美丽的人和事,在济南大明湖边,不期然罢了工的照相机却让艾苓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同样的故障,我曾在首都照相馆修过两次,一次没收钱,另一次收了15元”,可这次,艾苓却是以一场争执才将价钱从90元降到50元。并且当她打起精神来到趵突泉的时候,“相机的老毛病又犯了”。艾苓诚实地说,那位修相机的师傅“已经把我心中的泉城毁了”。“对我们每个人而言,一个人就是一座城市”,这是艾苓语重心长的提示。

在哈尔滨的东北虎林园,坐在封闭完好的旅游车里,看到野性尽失再无一丝百兽之王风采的东北虎,艾苓替虎们悲哀着:“当年的百兽之王已永远留在童话故事里,剩下的只有一张供人追想的皮了。”这已是颇为难得的立意,但艾苓偏又宕笔入更深的境界:“今天八面威风的百兽的主宰者是人——在虎身上消失的虎性已转移到某些人身上,一样张着血盆大口虎视眈眈着异类和同类。”(《与东北虎照面》)

艾苓的“行者”散文很少如他人一般故作大气地捭阖大江大河的波澜壮阔,她仍然以女性的细腻在小花小草上找寻晶莹的露珠和花蕊的颤动。她的文章始终不曾出离人世文章的大道,在人间温情的大背景下娓娓地道出自己的提示与反省。“我们的一生都被叙事包围着,尽管我们很少想到这一点。我们听到、读到或看到各种传闻和故事,我们就在这些传闻和故事的海洋之中漂游。”走在叙事路上的艾苓,一边览人间盛景,一边看世态炎凉。

孙犁曾嘱咐贾平凹说:“在这条道路上,冷也能安得,热也能处得,风里也来得,雨里也去得。”这也像说给所有作家的,艾苓做到了,这些年她的一切努力就是最好的践行。她以自己充满柴米气息的文字打造的是一则又一则的生活寓言,她就像是一位厨艺高手,三下两下就可以抓取生活的片断为我们饥饿的心灵果腹,而她端上来的每一味菜肴,追求的不是养眼的色泽、扑鼻的香气,她是在用一忽儿苦、一忽儿辣、一忽儿甜的调味料刺激着你麻木的味蕾,诱动着你神经的活力,让你想她后面还会捧出什么。

(作者单位:绥化学院中文系,绥化学院学报编辑部)

参考文献

《罗兰•巴特自述》,怀宇译,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年4月版,第96页。

《鲁迅全集》(第四卷),1981年版1998年第5次印刷,第24-25页。

《自我论》,科恩著,佟景韩等译,三联书店1987年4月版,第314页。

《窗》,[法]彭塔力斯著,孟湄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年1月版,第30页。

《爱的艺术》,[美]埃弗罗姆著,康革尔译,华夏出版社1987年5月版,第17页。

《好运设计》,史铁生著,春风文艺出版社1995年3月版,第253页。

《通俗文化、媒介和日常生活中的叙事》,[美]伯格著,姚媛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2月版,第1页。

《贾平凹散文自选集》,漓江出版社1987年10月第一版,第3页。

猜你喜欢

生活
生活另一面
漫生活
爱生活,爱思考
社保让生活有底了
生活感悟
创意给生活带来了快乐
无厘头生活
水煮生活乐趣十足
疯狂让你的生活更出彩
生活小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