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尔的诗(10首)
2009-08-05张尔
张 尔
挣脱
当我乘车去往某地,总是
在旅途中浮想过去的一二
车轮飞快滚动,倒视镜中的景物令人晕眩不已
某年冬天,路程恰与此相似,我和他
在硝烟中擦身而过,不曾言语
眼望着鸽子飞过头顶,晨光
在教堂的塔尖显现
我总是疲于
被逝去的往事纠缠
冬天与今天,明天与昨天
有时,间或改变出行的方式
在灰色的土丘上徒步,
放羊或乘坐马车
试探着,从一根麻绳往另一根缰绳上奋力挣脱
2008年7月20日
关于宣言
我们常说,孔雀的羽毛
泛着炫眼的光亮。有一天
当我牵着宠物霍比,在
林荫道上悠闲踱步时
不经意间发现,从树枝与叶的缝隙中透下的灿烂日光
照耀着霍比的彩色毛皮
天上行云奔流,人间万物待苏
我,也不只在烟火的幻灭中
聆听稍纵即逝的宣言
2009年元旦
为了黎明
为了黎明,雏鸟学会爬上树梢鸣叫
它们的翅膀
裸露着,羽毛
在向上的运动中欢快地脱干水份
有时,又急促地揪成块状的一团
惟有泅渡者,艰难地吐出沉重的喘息——
灾难已经过去。密林外,当
猎人用手中的武器瞄准另一群鸟类
白色的雪花
就会闻风洒落
2009年元旦
惜别
不仅仅止于人类。他们总是对某种事物
感到短暂的好奇。每逢冬日
一种坚韧的植物,在酷寒中开出娇艳的花朵
长久以来,我叫不出它的名字。它的花瓣上
长着细小的刺,尖而软
我曾小心翼翼地
将它连根移往陶制的花盆
窥见它和自己,经历一阵垂死的挣扎和颓败
铝制的双层人字梯,路经尸体的熊族,复杂的合欢树
以及天台上的长颈鹿
每当想到这些,就有一阵强烈的窒息感
充斥我的全身。
当春季到来,我黯然向万物一一惜别
2009年1月12日
为什么,割草机
为什么会有割草机
他站在花园里,问,如果不是割草机,如果不是。
人群中我早已经衰老,头发灰白。即使那面墙
还不曾一次地想试探我
比起我,它尚且悲壮。
仔细想,在草坪,房子与滑稽的束缚之间
被伤害的,却是另者
某天,他出其不意地解开油画中马的缰绳
并鞭策它练习人类的发音
2009年1月31日
天,苍苍
一不小心,就一失足
是该继续向那乌黑之洞
还是转往一座铁塔?
两种道路之间并无缝隙可言。有时
我活生生地被夹迫着,又被蛊惑着,并被来自茂密的荆棘
丛中
一片无由之地所警觉
天知道,我何曾不想独身一人
悬挂在冷嗖嗖的雾白之中,用呼吸融化滴落的冰凌
哪怕,冬日即离,冻死的尸骨再也无人问津
2009年2月7日
现实正与此相反
我们无法改变类似的现实:
头顶被一丛桔叶笼罩着,欲望在针管中
晃来荡去。鹦鹉的脚趾快速地
进化成爬行动物的足
每一天,至少有那样一只气球,在爆炸声中
放弃了身体。
当我还能触摸得到周围的空寂
一片软绵绵的,长着皱褶的墙壁,油画里的焰火
我尚且会平静地看待生活。
从玻璃中钻出来的
他们,不是玩具,不是木偶,也不是你所想
象的样子
我们可以将这一切
看作另外的,与此相反的、无关结局的事2009年1月18日
雪蛤是沉默的
同一天,一个灰暗的早晨
和一群明亮的早晨
混杂着,我为此感到好奇
人们头顶木箱,慌乱中奔向博物馆前的圆形建筑
当我幻想着,纸扎的炸弹正往深海处坠落
有人立刻,发出反对的嘶叫声。
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事,令我时而焦灼
时而,像一只自我缠绕的恐龙。竹篮上爬满躁动的蝎子
空无一物时,我不得不捡起我的身子
佯装成一只沉默的雪蛤
一头扎进尴尬的盐水中
2009年1月21日
鲍鱼是深海动物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热衷于群居生活
沉迷在简单的集体方式中大声谈论某个人、某件事情
冬天来了,街道上不再有枯黄的落叶
人们也不再对围拢的地摊双簧表示好奇
这个世界少有的安静了
广场上不是鸽子,是雕像
剧院里不是话剧,是论语
我们的民族早已是个包容的民族
你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方式
让一只风筝像一列火车一样,载着满厢的词语
从前,我是个不菩言辞的男人,不使用猜疑,不否决
不在喧闹的争论时发出斑鸠的叫鸣
在集体生活中,我已慢慢习惯
使用金属刀叉,在铺着粉色台布的浪漫餐桌上
吃半生不熟的西红柿沙律和深海鲍鱼
2009年1月23日
青铜器
我确曾来过这样的海滩,落日宁静
几只贝类的壳,风化在从遥远的星球滚落的陨石之上
干桔的海藻舞蹈一般抖落掉水滴,而蟹类
悠闲在沙滩上直立行走
每一种海的样子,都能令我陷入沉思
而秘密,总是在身体的松懈时,感到羞于言说
有时我赞美古刹神钟,有时
与人交谈睡眠、性爱和蝙蝠的表情
我是一个敏感到耳根能骤然被撕裂的人
总是沉浸在信仰中畏怯自省
我说吧,那是我的
被异性冷落的肢体
被唾弃的浅陋的嗅觉
被无端剥蚀的残衣
被瓦解的手杖
直到你们,所有的人,直到全世界,都能听见
我的呐喊声,正被一只瘦小的蚂蚁
狠狠地踩在脚底
我说——蚂蚁啊,我敬奉你,不是因为
你手中握着一件上古的青铜器
2009年2月10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