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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的谬误(组诗)

2009-08-05潘洗尘

诗歌月刊 2009年6期
关键词:凶器恩仇游乐

潘洗尘

一吐为快

对于这座没有血色的城市

我总是欲言又止

这正如我讨厌它的

总是不够含蓄

不够含蓄的城市

有着绝对刚烈的外壳

刺破青天的屋顶

和锐利的冰锋

很难让人想到

它的薄情寡义

薄情寡义的城市

被瑟瑟发抖的街道

切割的体无完肤

当街盛开的塑料花

迷漫着死亡的气息

在整个与大自然失去关联的

漫长季节

我懒得想象

也没有想象

没有想象的城市

无所谓白天黑夜

我偶尔的一次行走

却被飞驰的车辆

溅了满身泥水

盐碱地

在北方松嫩平原的腹部

大片大片的盐碱地

千百年来没生长过一季庄稼

连成片的艾草也没有

春天过后一望无际的盐碱地上

与生命有关的

只有散落的野花

和零星的羊只

但与那些肥田沃土相比

我更爱这平原里的荒漠

它们亘古不变默默地生死

就像祖国多余的部分

雪的谬论

这么久了我一直漠视

许多关于雪的谬论

现在该我说了

在北方雪其实是灰色的

与纯洁无关

尤其在城市雪就是一种自然污染

它们习惯与灰尘纠缠在一起

腐烂成泥水再腐烂城市的

每一条大街

每一个角落

再简单不过的一个问题

却在人们的口中或笔下

长期得不到正视

这到底是故意呢

还是仅仅因为懒惰

内心的凭悼

在我的家乡每逢第一场冬雪过后

我都会黯然神伤

那时我可能才七岁

或者十二岁

但那时我肯定已经懂了

每个人不管活上多少岁

一生也只会死一次

树却要活多少岁

就死多少次

所以在我的家乡

每逢第一场冬雪过后

当树只剩下躯体且尸骨已寒

偶尔有鸟儿叶子般栖落

我都会黯然神伤

但大人们当时并不懂得

我内心的凭悼

不去江南

不去江南不去江南

江南的山雾蔼重重

江南的水愁肠百转

不去江南不去江南

江南的月斜影疏照

江南的风吹面不寒

不去江南不去江南

江南的雨九曲千徊

江南的梦醒来无痕

不去不去

我们快意恩仇我们替天行道

我请求一支军队

然后啸聚山林

我们桃园结义

我们梁山好汉

早晨我们和林中的鸟儿

一起唱歌儿

关关雎啊在河之洲

日上三杆我们习武

晚上我们就生起一片篝火

我们春秋战国

我们席地而坐

道可道非常道兴利除害

名可名非常名兼爱非攻

累了就一起面向西方

唱平安夜唱圣善夜

我们要收容天下所有的乞丐

教他们开荒种地

自给自足自食其力

我们要开一个全世界最大的保育院

收养天下的孤儿

我们还要办学兴教让每一个失学的孩子

都有一张宽大的书桌

我们不杀富但济贫

我们要抓尽洲城府县所有的污吏

办他们终生的劳动教养

他们想吃肉尽可以吃肉

想喝酒尽可以喝酒

但是就不能再危害百姓

就不能再危害社稷

我们只反贪官不反皇帝

我们不要东京不要鸟位

但也永不招安

我们一支仁义之师

我们一支无所不能的铁军

穿过岁月的烽烟

我们神兵天降

我们要在绞刑架上解救萨达姆

然后让他手捧古兰经

从麦加起程一路传教

直至终老

我请求一支军队

然后啸聚山林

我们快意恩仇

我们替天行道

知恶行善无罪可赎

这个梦已连续做了十年

直到昨晚我手起

刀口并不锋利却也能把头

砍成西瓜

虽然醒来我仍不能如释重负

但梦到这个程度还是让我很兴奋

长达十年的心理训练终于结束

此时我的体温就是梦的温度

这些年来我一直心怀友善

面带笑意

做许多对自己苛刻之事

原谅所有不该原谅之人

对于一切恶人恶事和恶言恶语

以及形形色色的诡诈和欺骗

我总是表现的比我的本性

还要温和

但有些词毕竟早已在我的内心

结上了厚厚的茧子

比如刀口舐血替天行道

比如马革裹尸快意恩仇

世界上有许多该杀之人

但必杀之人

只有一个

知恶而尽善善达天下

只为那最后的一刻

可以毫不犹豫

且无罪可赎

是谁手握凶器站在我卧室的玻璃门外

我只能从中间

开始描述这个梦境

之前的一切已非常地模糊

仿佛是一次飞行西部的群山

一条水流不畅的护城河

以及东北某地

我家乡的小镇

记忆在此后渐渐清晰

我一定是和谁在去看一场演唱会

尽管到底看没看过那场演唱会已被梦中省略

但我却清晰地记得

那场演唱会的名字

然后就是听到了巨大的声响

那是一个带有巨大金属顶的空中游乐艇坠地时发出的

我曾在某个海滨城市玩过这种游乐艇

整个坠落的过程和铁盖子是怎样被掀开的

再一次被梦省略

我只是在拥挤的围观者中间

看到了血泊中一对父子的脊背

以及他门各自流出的粪便

那父亲一定是死了

但孩子依然在哭

此后我到底是在向什么人

不停地讲述

惨剧发生的过程

鸣——

嘭!

嗡——

第一个是游乐艇在空中旋转时的声音

第二个很短促

是游乐艇坠落后铁盖子撞击地面的声音

而第三个则是围观者一拥而上时发出的声音

最后一遍讲述时的场景

分明已是我午夜的家中

一个空旷的老式大宅

我试图扣紧大门上老式的门锁

却发现黑漆门板上缚着

我早已死去多年的舅舅

老宅里的房间很多

但亮灯的却只有一间

我过去报馆里的两个女同事

正一边谈论那场演唱会为什么会停演

一边为我整理洗好的床单

怎么有那么多的床单啊

我说这些都送给你们吧

等你们再婚时好用

可能我的手势引起了她们的某种误解

她们的穿着有些暴露

此时我想该给所有的亲人

打一个电话了

告诉他们不要到一切悬在空中的物体上去

揽车过山车

包括飞机

这时锁紧的大门被突然地撞开

一个手握凶器的黑衣男人

径直地冲进了一个房间

我随手拎起一把木制的椅子

但一切

已来不及

那个房间住着我的爱人

以及我的妹妹和她的孩子

随后我再一次看见

空中游乐艇坠地

而我的爱人以及我的妹妹和她的孩子

就在那个游乐艇上

……

惊醒之后我极力地想睁开双眼

却突然发现

梦中那个手握凶器的黑衣男人

此时竟站在

我卧室的玻璃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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