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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视角,不同的形象

2009-08-04刘玉梅

山花 2009年12期
关键词:郝思嘉虎妞爱情

刘玉梅 张 伟

虎妞和郝思嘉是文学名著中个性分明的人物。她们在事业上都能干泼辣;在爱情上都不同于传统女性形象,都不甘于命运的安排,是主动出击者:对于各种教条,她们都可以不以为然,做出离经叛道的举动。而性格相近的两人,在不同的作者笔下,在外在形象,内心世界,人生结局上,又有很多不同点,分析这些相似相异点,可以帮我们更好地理解两个人物,以及不同作者的意图和视角。

郝思嘉是美国内战时期经历各种变故,在角色地位不断转换的过程中迅速得到成长的新兴资产阶级的代表人物。虎妞则是在旧社会军阀混战时期的二十年代处于剥削阶级的车行老板的女儿。这两个不同年代不同社会的女性形象却有着很多的相似点。

虎妞是一个泼辣而有心计的中年妇女,生就一副男儿性格,“帮助父亲办事是把好手”,将人和车场管理得井井有条。“把人和车厂治理得和铁桶一般”。颇有心计的她安排好了一场骗局,骗祥子和她结了婚。

郝思嘉在残酷的南北战争的背景下迅速失去自己的丈夫、财富、乃至高高在上的社会地位。战争使她成为了寡妇,告别了优越的生活,在饥饿、贫团日子里,她并没有怨天尤人,而是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姿态,露出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爱尔兰人的强悍。凭借自己的精明强干和白瑞德对她的深情,用一个男人的胆魄和能干把塔拉赫锯木厂管理得井井有条,在战后迅速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这两位在不同作品中的女主人公不仅在事业上都是女强人,在感情上也是那么地类似,她们都爱上了和自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虎妞看上了勤劳、憨厚又年轻的祥子,而祥子和她并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她是车行老板的女儿,处于剥削阶层,而祥子只是一个辛辛苦苦,诚实能干的车夫,他处于被剥削阶级。两个人的思想性格也截然不同。二人的爱情并未因婚姻变得越来越好,反而是之间的矛盾越来越突出。虎妞和祥子的婚姻注定是不和谐的,不平等的阶级关系导致了夫妻二人在家庭中不平等的地位的,也注定了婚姻的失败。

而郝思嘉和她的梦中情人呢?两人虽然同属种植园主的后代,没有不可跨越的阶级上的鸿沟,却在志趣、理想、价值观上均相差甚远。一个有着极好的修养和宁静、和谐的气质,另一个对麽麽所教的大家闺秀的应淑雅娴静的传统信条不以为然,反而还很倔强、桀骜不驯甚至勘称野蛮,有着火辣的性格:一个生活在梦幻里,一个奋斗在现实中。当现实粉碎了梦幻,她的白马王子再也无法优雅从容时,这一段痴恋注定要结束。

两个直爽、泼辣女子连表达爱情的方式也与众不同,都是那么直截了当。

虎妞喜欢祥子,她追求祥子不是扭扭捏捏的,而是很鲜明地表达自己的感情。样子从兵营里逃出来以后,虎妞一见到祥子,两眼就发光,“祥子,你让狼叼去了,还是上非洲挖金矿去了!”她为了勾引祥子强迫他喝酒时,骂他“窝窝头脑袋”,说如果不喝就“揪耳朵灌你!”这正是她以粗野的形式恰恰表现出她的独特的温情。

当郝思嘉听到自己爱的艾希礼要跟媚兰结婚时,她没有陷入痛苦和绝望,而是要把艾希礼抢过来,她直接去向意中人表白了自己的爱;面对拒绝,她没有羞赧怯却,而用一记耳光发泄了自尊受伤的愤怒。主动表白爱情和打人!这是当时美国南方上流社会的淑女应有的举动吗?郝思嘉完全不理会这些。她具有鞑靼人的气性,和一头野猫的雄威,像一团烈火一样燃烧着自己的爱情。

这两人都是都是现实主义者。

虎妞与父亲决裂了,勇敢地追求了一次爱情。但事实上这次看似爱情至上的行为也是基于许多实际的考虑。她看中祥子是个上等车夫,可以给她带来经济上的收获(并且她可以出资让祥子做买卖。使他变成一个小业主,赚更多的钱);祥子勤劳能干,可以给她带来生活上的安逸:祥子年轻,可以满足她的欲望。并且在他们婚后,我们也可以看到虎妞无处不在的盘算。

在这里,她留了个心眼:原本想买两辆车,一辆让祥子自拉,一辆赁出去。现在她改变了主意,只买一辆,教祥子去拉。其余的钱还是在自己手中拿着。钱在自己手中,势力也才在自己身上,她不肯都掏出来;万一祥子……变了心呢?这不能不防备!

《飘》中,在战争的狂轰滥炸和饥饿的危险里,思嘉时时在做着噩梦,填饱肚子成了她的迫切要解决的问题。她迅速地实现了角色的转换,面对了现实。当别人还徜徉在午后的金色阳光,缅怀着无尽的棉田时,她却勇敢果断地迈出她所认为正确的一步:粉碎了自己贵妇人的梦,做起了木材生意,原因是她只想到我们不能挨饿。

两人都爱漂亮,追求物质享受:

虎妞绝对可以算她那个时代那个阶层的“潮人”——即追求时尚、潮流之人,有着一颗追求时尚的心。你看她逛街赶集,买了朵花让祥子给她戴上——她追求服饰之时尚;在街上花钱看西洋景一中国电影的前身,这是文艺之时尚:让祥子不要去拉车陪着她玩,这是虎妞生活态度之时尚,她懂休闲。

思嘉是全县有名的美人,自然天生丽质难自弃。她爱穿各种各样漂亮的衣服,参加各式各样的舞会,会因为瑞德送给她的最新潮的帽子而欣喜万分,即使怀了孕也要精细地考虑衣服和帽子的颜色配不配自己颜色独特的眼睛。

然而有如此多的相似点的两个人为什么在作者笔下、读者眼中会留下如此不同的印象呢?

首先,二者在外在形象上给读者留下的印象差别实在太大了。虎妞被作者在外形上突出的特点是“老”和“丑”。她也没有女人应该有的温柔、娴慧。平日里比男人还男人,偶尔为了吸引祥子化妆一回,看上去又是那么不自然的阴森诡异。

她今天也异样,……脸上比平日白了许多:脸上白了些,就掩去好多她的凶气。嘴唇上的确是抹着点胭脂,使虎妞也带出些媚气;……绿袄在电灯下闪出些柔软而略带凄惨的丝光……下面的肥黑裤被小风吹得微动,像一些什么阴森气儿,想要摆脱开那贼亮的灯光,而与黑夜联成一气。

郝思嘉拥有乌黑健康的头发,像猫眼石一样深绿色而炯炯有神的双眼,有着迷人酒窝的小脸,白皙无暇的皮肤,饱满挺拔的胸部,全县最纤细的腰肢,她父亲直接吹牛说她是附近五县数一数二的美女,汤家那对兄弟一见她就神魂颠倒,阅人无数的白瑞德第一次见到她就被她吸引了。

第二,我们可以看到虎妞贪吃懒惰,好逸恶劳,身上带有很多剥削阶级的色彩。虎妞同祥子结婚后搬进了毛家湾的大杂院。在这样一群缺衣少食的社会最底层人群里,虎妞有一种非凡的优越感。

郝思嘉同样面对着生活巨大的转折。她所面临的生活的困境应该说比虎妞要艰难一百倍。但思嘉所被激发出的聪敏勇敢、积极进取的特点也要鲜明一百倍。

很难忘的是当南方战败,她回到塔拉养活一家子人,她的求生欲望,她站在一片贫瘠的土地上,向着夕阳发誓:我永远不要在挨饿,我要我的家人永远不要再挨饿,永远不缺钱。那时她仅仅19岁,她之前是一个只懂得约会、跳舞的女孩子,在艰苦的生活面前,表现得比一个男人还要勇敢。我们不得不欣赏思嘉坚强的性格和顽强的生活能力,身处逆境而不甘沉沦的精神。

另一个在二人之间明显的区别就是对待自己最爱的那一个的态度。虎妞对祥子是处心积虑的,甚至是用蒙骗的方法骗祥子和自己

结了婚。婚前,虎妞给过祥子三十多块钱,可这并不是不求回报的帮助,更像是吸引祥子迅速与之结婚的一个美味诱饵,使得他们之间更像一场交易。“便宜是你的,你自己细细的算算得了。”

结婚后,更是对祥子处处控制,尽管她也给祥子做饭,对其说几句暖心的话儿,但祥子一点没有幸福的感觉。“他知道娶来一位母夜叉…会收拾屋子,会骂他也会帮助他,教他怎样也不是味儿!……饭食的确是比平日的恶可口,热火;可是吃着不香……”祥子感受到的不是爱,而是精神和心理的摧残,可以说虎妞对于祥子的爱是完全从自己的需要出发的。

而思嘉对艾希礼的爱却是那么的坚定执著:从艾希礼热闹的订婚的宴会上到战后荒凉的自家农场,从贫穷得吃不上饭的困难中到嫁给瑞特后的豪华日子,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渴慕着他。如果涉及到另外的女人或是金钱的话,思嘉又那么富有牺牲精神。在北方骑兵马上要杀来的危机时刻,她也爱惜自己的性命想先逃走,可是还是留了下来,只因为答应了她对艾希礼的一句承诺:照顾他的妻子。战后困难时候,她宁愿以自己作抵押去借瑞特的钱也要给艾希礼一个安全的家:为了偶尔能见艾希礼一面,她想尽办法让他经营她费尽心血弄来的木材厂,尽管她知道他一定亏本,而她自己又爱钱如命,可是对思嘉来说,爱情比金钱更珍贵。

最后,二者的结局不同。虎妞有了身孕后,由于年龄大,不运动,胎儿大,所以孩子出生时难产,愚昧的、缺乏科学文化知识的劳动人民请一位虾蟆大仙作法请神仙保佑,耽误了病情,就这样虎妞带着个死孩子半夜十二点咽了气。虎妞的死对祥子来说是一种解脱,对她自己来说却又是一场悲剧。

在《飘》中,在经历了爱女夭折和感情背叛,伤心的白瑞德离开了思嘉。思嘉最终也明白了真正爱自己的人是谁。“不管怎样,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了”,这是郝思嘉留给读者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最耐人寻味的一句话,作者给女主人公安排的不是一场悲剧,而是一种新生活的开始。思嘉最终使我们看到的是她的乐观和自强,对命运生生不息的勇气。

为什么同样事业上精明强干,感情上敢爱敢恨,敢于抓住自己命运的女性在不同的作者笔下有如此大的差异呢?我们可以从不同的人物形象上看到两位作者所采取的不同视角和立场。

虎妞形象塑造分明笼罩着来自作者创作主体的男权意识,作者对于敢于冲破父权的束缚,追求爱情和独立的这个虎妞的反感、厌恶是显而易见的。由于这种潜在的男权意识的渗透,使虎妞形象多方面的丑化:一是在外貌上突出虎妞的“老”与“黑”;二是在性格上强化虎妞男性化的精明与奸诈;三是在心理上强调虎妞性变态的贪欲和淫荡。老舍对于这种气势强盛、泼辣凶悍,对他人尤其是男性的主体性造成压抑人物充满着厌恶,似乎虎妞已经成为女权主义的代表,从而不再有文学形象的美感。

让我们再来看一看《飘》的作者所生活的社会背景。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美国正是父权社会的解体、女权运动的兴起的时期。作者玛格丽特·米切尔本身就是左治亚州争取妇女选举权创始人的母亲的女儿,她对两性问题的历史和现状定会有深切的感知。作为表现这样一种社会变革的现代美国南方女作家的作品——《飘》,就体现了这种社会转型时期的女性观点。

郝思嘉在少女时期就具有了女性主体意识。比如她问为什么女孩子要找男人时,要装得那么傻。即使从嬷嬷那里知道了男人不喜欢妻子有见识,她也说:“将来我可偏要照我要做的做,照我要说的说,随便人家怎样不喜欢,我都不管。”经过爱情的艰难抉择和战争的创伤,她逐渐成长了,明白一个女人惟有在经济上独立了,才会有独立的人格,可靠的保障,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不在乎道德的束缚,公开在亚特兰大和摧毁他们家园的北方佬做生意,冲出传统偏见的藩篱,走出家庭,成为与男性竞争的独立而又坚强的女性。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到,由于不同的时代背景和不同的创作主体,在相异的主体意识下,有很多相似点的作品人物会拥有不同的外在形象,不同的内心世界,不同的结局。书中人物不是完全的写实,而是作者文学的塑造,人物是时代背景的产物,更反映了作者所具有的男权意识或女性意识,她们是作者的最鲜明生动的代言人。

作者简介:

刘玉梅(1977-),女,山东人,讲师:工作单位,石家庄经济学院(外国语学院)。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张伟(1982一),女,河北人,助教;工作单位:邢台学院。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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