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五四的忧患、担当、包容、改造意识
2009-07-30黄朴民
黄朴民
我觉得“五四”有几个意识应该受到重视。
第一是忧患意识。“五四”时期,当中国文化跟世界文化接触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弱势,“五四”前辈表现出强烈的忧患意识,因此就提出向西方学习,科学民主就是从西方借鉴过来的。我认为“五四”的方向是完全正确的。有一个问题我很是想不通,为什么我们能肯定古代历史上北魏孝文帝“全盘汉化”的改革,但是却总是对“五四”的向西方学习颇有微词呢?传统文化固然是厚重和伟大的,但时空变化,它到了近代并没有能阻止我们被动挨打,文化不转型显然是不行的。在这一点上,“五四”的忧患意识非常明显。这就是刺激和反应机制。外面的刺激越大,内部的反应就越大。五四运动中,观念上、思想上都比此前更进了一步,中国人真正开始对自己的文化、体制进行反省,最起码是部分知识分子开始有所反省。现在有些人一提到国学,马上想到让小孩读经,穿着长袍马褂上课,穿着汉服祭孔,这实际上真是把国学完全做歪了,假如我们文化里还有好东西的话,那是它的核心价值中还有超越时空的内涵,值得借鉴和继承,而决不能迷恋其“骸骨”,企图通过形式上的复古来面对现代生活的挑战。所以,在今天我们迫切需要的是怀着忧患意识来反思传统,真正挖掘传统中的好东西。
第二是知识分子的担当意识。我为什么敬佩“五四”时期的知识分子,就是他们是有担当的,不论政治倾向如何,他们都有所担当,努力成为整个社会的“良心”,反映正义与进步的“良知”。现在看看我们的读书人,一些所谓的教授、研究员,遵循的都是功利至上的实用理性,这就是缺乏历史担当感,苟且偷安,浑身上下就是“乡愿”的丑态毕露。我认为,知识分子,尤其是从事历史研究的历史学工作者,更一定要有人文关怀,要有历史担当,这样,你才不会屈服于权势,不会眩惑于名利,你的东西才会得到社会的认可,才会体现时代的精神,才能真正流传下来,像司马迁写《史记》,我们的能力水平“虽不能至”,但一定应该“心向往之”。总之,“五四”精神中的担当意识,是我们今天还应该坚持的。
第三,“五四”体现了一种包容的意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五四”的核心精神是不走极端,而致力于兼容并包,这显然是一种成熟高明的文化生态。就拿国学来说,在“五四”以后国学出现了真正繁荣的高潮。现在很多人研究国学,争论的问题和民国期间争论的东西是一样的,当时也有用科学方法来整理国故的,就像清华研究院;也有原教旨主义者,像马一浮他们搞复兴书院,强调“六艺”为一切学术之本,就是坚守原则、比较传统的做法。现在我们提倡的“大国学”“新国学”,绝对不是要回到单纯的经史子集范围里面,而是要在中西文化背景交融的理念下研究国学,以整个中华民族的共有文化立场而非狭隘的汉族文化角度研究国学。我们还是要包容,当然,包容也不是没有主导,即在坚持主体性立场的基础上,以开放的心态,汲取世界一切优秀文化的精华,原于传统又高于传统。
第四,“五四”的改造意识。中国文化里面确实缺少很多东西,如忽视“人本”意义、美化封建纲常,等等,这一切都是我们进步过程中必须克服的障碍,不必躲闪,不必掩饰,而应该以“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态度,积极加以改造,使之融入世界文明的潮流。“五四”的反封建意识是我们今天要特别强调的。我们现在确实有个问题,出于某些原因,很多历史被刻意遗忘,但我们作为知识分子应该提倡拒绝遗忘。如果我们对历史很快遗忘,我看再搞一次“文革”也完全是有条件的。民族的劣根性就在遗忘当中重新沉渣泛起。我们必须警惕封建残余的危害性。我作为中国国内高校中第一家国学院的常务副院长,我尊重国学、尊重文化,但是绝对不迷信国学,对中国社会中依然多少存在的封建残余深恶痛绝,个人能力是有限的,但至少在人大国学院的国学教学与国学研究中,我可以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坚持比较正确的立场,守卫读书人的道德是非底线,为国学教育与研究始终沿着比较健康的、正确的轨道前进,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