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岛幽会”灰伯爵”
2009-07-28郑启五
郑启五
我在土耳其首都安卡拉的中东技术大学讲授汉语言和中国文化,这个新课程很受土国学子欢迎,所以每周又应邀飞到这所大学设立在北塞浦路斯的校区再讲四节课。
到“北塞校区”去上课,与在厦门大学时到“漳州校区”去上课,有异曲同工之妙,尽管前者是轿车和飞机的折腾,而后者乃巴士和轮船的劳顿。但一到校区就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先步入“校区宾馆”,在服务台拿了钥匙,随即进入洁净舒适的客房。
客房里都提供有免费的大众袋泡茶,漳州校区为“铁观音”,而“北塞校区”则是立顿红茶,双双从简易的包装小纸袋上可以一目了然。不过茶汤的好坏有时并不一定就取决于茶品的档次,一路劳顿,往往大众袋泡茶也可以产生极品茶非常甘醇的享受。在“北塞校区宾馆”的过道上居然有矿泉水的冷热饮水机,别以为这在漳州校区司空见惯,随手可得热开水在老外的地盘几乎是天方夜谭般的梦幻享有。所以我在“北塞”,进宾馆卸下行李后的头等大事,就是喜滋滋泡上一杯热红茶,并入乡随俗地掷入一颗方糖,然后很享受地喝了起来……
周周如此,每当我颠簸在从“亚江机场”到宾馆的路上时,想想目的地有杯期待的热红茶在灯下蕴含着红宝石柔情的眼色,一缕温馨就陡然从茫茫夜海里轻柔地触摸你的心扉!
不过有一次发生了意外:兴冲冲一进客房,那茶盘里摆放的茶叶情况不对,袋泡茶还是袋泡茶,不过小包装的纸袋全没有了,一袋袋群裸在茶盘里,真有些惨不忍睹了。我心里老大不高兴了,真是土人,你以为那小纸袋可有可无啊,要知道它一是保洁防尘,二乃避免串味,还多少有护香防潮的作用。但也别无选择,聊胜于无,于是无可奈何的我就捏起一袋随便冲服罢了。
果不其然,怕串味怕串味偏偏串味,那一杯茶汤里有一股很明显的异味,喝起来怪怪的,好像串入一屡万金油的气息,又好像被几丝木器或漆器的味道侵犯了,但还是硬着头皮把一杯喝光,宁可跟自己的嘴巴过不去,也不要与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我已经至少有六个小时滴水未进了,要知道那安卡拉飞塞浦路斯的经济仓是不提供任何免费餐饮的,想喝一小罐果汁,对不起,5个里拉,合20多元人民币呢!
我推测,眼下这身份不明的裸茶原来应该是大包装的,服务生抓出几小袋发每间客房,但每小袋裸茶拉线的末梢,仍系有一个黄色的小卡纸,标明茶乃伦敦唐宁茶业的牌子,上面的英语是EARL GREY TEA,还有什么“A Better Cup of Tea”(一杯好茶),以及CLASSIC(经典)的自吹自擂。哼,什么鬼“经典”,串味的经典?
英语EARL GREY TEA给我的第一印象是EARL(伯爵)牌的“灰茶”(GREY TEA),青、红、绿、白、黑,什么颜色的茶我没有喝过,怎么跳出个“灰茶”?不过从刚才泡出的茶汤来看,这“灰茶”与“红茶”在色泽上并无不同,灰在哪里?于是自作聪明地推估,也许是英国人把红茶叫“黑茶”(black tea),现在由黑到灰,企图逐步淡化自己的“黑名”吧。
可是高傲的英国人向来不会认错的,再说红茶的干茶确实很黑,所以这个EARL GREY TEA更可能是“灰伯爵”红茶。格林童话里不是有美丽的“灰姑娘”吗?尽管此“灰”不是彼“灰”,但也“灰灰相映”,在语境上异曲同工啊。
隔日在北塞浦路斯亚江机场候机大厅浏览茶摊时,我再度与EARL GREY TEA不期而遇,仔细欣赏了它精致的铁盒外包装,才知道这茶与“灰色”无关,更与“串味”无涉,那所串之味居然还是刻意为之的。此茶的尊姓大名应该是“格雷伯爵茶”,简称“伯爵茶”,在红茶中加入微量的佛手柑油(Bergamont Oil)便铸就此君,他风行世界90余个国家和地区,就是不大敢到咱们中国来,可是中华门外首屈一指的调味茶,失敬,失敬啊,怪味的“老伯爵”。
不过据说这个格雷伯爵茶的来源居然与中国有关:格雷伯爵是英国历史上最受欢迎的首相之一。他在1832年提出《改革法》,改变了英国的民主制度,形成了与英国现在规模差不多的议会选区,以及一人一票的选举制度。但关于他最知名的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茶叶。1830年到1834年,他在任首相时曾经派了一个外交使节到中国,据传该使节偶然救了一位中国清朝官员的命。出于感激,该官员后来把一种味道非常好闻的茶叶和配方托人送给了伯爵。这种特别的味道是因为茶叶中加入了佛手柑油。格雷伯爵对此茶趋之若鹜,后来总是要求他的茶商唐宁(Twinings)公司为他调配这种茶。很多前去拜访的客人也开始喜欢上这种茶,并询问在哪里可以买到。伯爵的家族就开始允许这种茶叶公开销售,此茶便以“格雷伯爵茶”的名称开始流行起来。
传说毕竟是传说:要么是歪打正着,本来送出手的可能是一种治疗感冒的中药,结果“药茶”被错译成配方茶;要么是老外的始作俑者为了推销自家的偏方,编造了一个与东方古国有关的茶故事,结果运作成功;要么这伯爵茶最早的原茶是中国的红茶,于是顺理成章伸延出获赠秘方的臆想;还有一种可能是老外压根就没有这样的说法,而是茶文化很发达的中国人自慰的童话……
但不管怎么说,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茶外有茶,在伯爵茶里游荡的佛手甘油令我格外清醒:包容、尊重乃至欣赏各国茶客不同的口味与风俗,是跨出国门的中国茶人为客的基本!
(注:作者为土耳其中东技术大学孔子学院中方院长)
【责任编辑 朱鹭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