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西北的山(外一篇)
2009-07-28荒蹲
荒 蹲
滇西北的山群就像是坐落其上的村落一样以别样的姿态与我对视。我佩服辛弃疾的感觉,山有了灵魂,滇西北的山在我看来本身就有着灵魂,那是一颗淳朴与蛮气相融的灵魂。我感到了十分的羞赧,我感到每一次独自一人对着群山的时候,总是没有做好准备。我感到了内心的虚弱,我感到了群山发出的如冲撞般的空响。我不得不拾起陈旧的抒情与铺张,我想到了自己的陈腐,我同样想到了自己如不用古老的铺排,我将会变得更加迂腐。我打开了滇西北的地图,都是山脉的连接与蔓延,一条又一条蟒蛇相互缠绕,我能清楚地看到石崖上长着的茅草丛。面对着滇西北的山群,血液的闸门突然冲溃,血液在流动,洁白的雪花被血染红。
我站在故乡的最高峰———千柏山,放眼四望,都是山,都是一种将要使人窒息的环境。再一望,眼前突然又升起了一群的山。山气在放眼望见望不见的天际飘荡。窒息的心灵在山的更高处得到了自由。远近方圆千百里都是山,都是变得深蓝的山,那是奶奶浆洗过的麻布。
一直以来,我都是用膜拜的心理对着闪现于眼前的每一座山。眼前的这些山不仅给我高度的震撼,更给了我亘古不变的生命张力的暗示。我能突然想起山与人的关系,往日里人群彻底消失在笔下的情景再不会出现,群山里正有人进行长途或短途的跋涉,历史在跋涉,山影在摇动。滇西北的男人个个骁勇憨厚,滇西北的女人个个粗犷柔情。爱在这里得到了最具野性的张扬,对着山对着心爱的姑娘都有着唱不完的情歌,个个唱得深情不已,个个唱得暗无天际,个个唱得血流成河。一座又一座山能孕育出爱的坚韧模样。爱的河流从一个又一个的山谷中流了出来,流得急促流得清澈流得羞涩。
在乡村在城市,山总不会脱离自己的视线,山定格于我的眼眶,山是一个超现代的镜框,把生命近乎完美地配置在了一起。穿过城市的霓虹,山群正在集体晃动。城市的背景就是山,青灵灵的山影在夜间苏醒。古老的长剑突然脱鞘,古老的驼铃与马帮混杂。滇西北的山有着厚重的历史,滇西北是最壮阔历史的一个完整缩影。每一座看似恶劣的山,都有着人的足迹,都有着历史的暗涌。苍凉悲戚的魂灵在城市中暂时憩息,我在城市的中央听到了千百年来在骡子脖颈上摇动的铜铃声,粗哑单调,一声声往山的高度传去。
我在古老的某个村子里看到了骡子叫嚣的神态,土木结构的房屋墙角己被风还是雨削去一大块,墙角坐着个或是站着个老人,神情专注地往山上绵延着的路望着。骡子不停地叫嚣,很伤感。这是必然会出现在眼前的古老的模型,一条大道是模型上刻着的某条丝线,一座山也是模型上的某条丝线。一个线条粗糙的模型注定了人生的不清淡不平凡,我久久地触摸着一个模型,我想听听人生的声音,却看到了人生发出的奇异之光,照亮了某座山中看似胶着成一团烂泥的森林中的道路。面对着一座无论大小的山,我们都不能无动于衷,我有过站在山的垭口的经历。站在山的垭口就能看到别一番的景象,就会惊颤地面对着一个新的世界。
与雄壮苍莽的山对视是内心宏阔的一个起始。由滇西北的山群组合的世界里,我丝毫不怀疑会出现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傲俯视着山谷的人群。我厌倦了人们对当地人单一性格的描述,那样姿态万千的山群就会有性格万状的人。人们被群山阻隔了视线,人们被山的高度截断了新奇的想象力,人们被贫困的生活折磨得憔悴不堪。人们只是对着山有着无尽的情意,人们只有关于山与水的简单的想象,人们只习惯了面对着还不是很好的生活劳累操心。北风呼啸而来,吹倒了一片茅草,吹绿了一片青草地,苍鹰一群一群地随着风在群山里来回盘旋,羊群一如既往地在野地里留下洁白或是淡黄的颜色。
游移不定的法则架在山的最高度,落日熔金暮色大开大阖,大地的眼睛照亮古老的神祗,山谷中的溪流激荡地从某个断谷下滑。我每次都不会轻轻地起一捧水轻轻地吸着,我都是直接趴在溪流边大口大口吮吸着由波澜壮阔的山群渗出的甘甜。在品咂着水的甘甜的同时,我会想到青稞酒大麦酒玉米酒的甘烈。我在大口大口吮吸着滇西北的酒,酒与水有着一样清澈的色度与穿透度。一股热烈的情思暖暖地滑向山谷,滑进我的内心。滇西北的汉子一碗一碗地灌着酒香,山坡上山谷中一片又一片的青稞大麦玉米长得雍容华贵。酒,酒的气息在山坡在山谷中弥漫,月夜的寒空滴落苍白的霜泪。我的灵魂在树影里转动,千百年的古树排兵布阵把古战场充满,深谷之幽幽,深谷里传出了一阵惊心的感叹。
那是我的感叹。我对着古老的山谷,古老的山谷里传出了自然界的叫嚣,与尘世的叫嚣丝毫不同,那是生的欢跃那是自然的律动。面对着那样的场景,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孱弱,我可以矫情地感到热泪的下淌,我可以矫情地深吸几口气,把震动与哭泣的内心抚平。对着最真切的生命,我就有种被灼烧的感觉,烫着皮肤烫醒热情就是生命的真实,生命是有着热度的。
山群的组合必然引申了许多条的路,大大小小形状不一,有路就有路人的经过,路人正以飘泊的心灵经过了每一条路,甚至面对着十字路口的迷惑,路人依然一门心思地朝前走。路人不会迷路,路人能感受到群山的召唤。路依旧在延长,路人依然络绎不绝。峡谷、村落、草甸合理地落于群山的某一点上,群山把这一切都收揽于怀中,用的是一种别具一格的呵护。这些都是山的一个组成,如果没有这些鲜活生命的交融,滇西北的山也只是除了苍凉贫瘠外什么都没有的山而已。也许面对着那样的山,提起生命都会情不自禁地感到芒刺在背,生命只是死气沉沉的一团虚影,浮在某个山头或是山谷,南飞的大雁全部迷失了方向。而滇西北的山是融了生命的活力,看着山,山在移动,生命或是快速或是缓缓地在山间游动。
阳光成了滇西北群山中的点缀,在群山的顶端感受不到阳光的热度,只有凉瑟的风吹过脊背。阳光随着风晃动,摇落了一串又一串的箔片。朝阳的出现,夕阳的下落都是滇西北的群山与阳光的完美组合。山顶堆积了阳光,阳光最先升起也最后落下,阳光把山的骨骼吹裂,山在不停的变动。
大理的雨
秋雨当与别的季节有着区别。我需要付出聆听的认真与创造,才能感觉出一场秋雨对于人的意义。秋雨首先给人的是一种暗示,秋雨中被濡湿的一片黄叶,在雨与风的纠结下在空中荡来荡去。秋雨中的郊外,一片荒凉颓丧,闲置着的田地里堆积着许多秋收遗留下来的玉米茬,没有人理会,只有雨水不断地侵蚀,玉米茬渐渐丧失了原有着的黄,黄渐渐淡成苍白的模样。如果允许我的牵强附会,在雨中我看到了人与环境的一个交融。那是一个过程,那是能在心灵上停留很久的东西。
雨接连下了五天,雨没有要停的样子。我面对着的是大理的雨,雨本应是一个样,而一阵雨与某一个地方连接在一起的时候,给人的就不只是一场雨那么简单了。大理的雨下得久了,便有让人生厌的危险,忽然停下,忽又下得蒙蒙的细碎,转瞬之间又是瓢泼大雨。我因此得出了雨瞬间的感悟。时间的一个段落,时间的一个碎片,天空焦皱成一团,雨点便下落,或者天依旧焦皱成一团,而雨却没有下落。雨在场景的变换中起到了熏染氛围的作用,一场祭礼就需要一场雨,人在黯然神伤的时候就需要一场雨,就如同倍感凄凉的时候需要一杯酒一样,心与场景不自觉地就连接在了一起。雨与生命有关的时候,便是庄稼对雨水期望的时刻,便是人对雨水期望的时刻。现在的我不期望一场秋雨,但秋天的来临却要需要一场符合季节的雨或者多场雨的调拌。
雨是千百年来的一个意象,微带着点凄伤的味道,微雨中的饯别,“渭城朝雨浥轻尘”就是此种情调;微雨中对身世的慨叹,李清照就是一例,雨中被困于深宅大院的女子,点点碎碎的雨点雨声都是愁……当我在大理古城里冒雨逡巡的时候,我想到的并不是关于意象的问题。我刻意在雨中来到了古城,雨依旧下着,下得让人百倍的激动。雨濡湿的是一个走南闯北的人,也许某个人只是恰好在这场雨中来到这个城市,到了后被雨濡湿便离开这座城市。一场雨,很平常的一场雨。我在雨中在这个城市的巷子中来回转悠,带着几丝稍微的凉气,而穿透那一丝凉气背后却有着被历史纠葛的痕迹。似乎我直面着城市的历史,这座城市诞生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这座城市里如幽灵般徘徊,我见证着这座城市的落寞与新生,我见证着一座城市对生命的态度。老人与巷子,不可分割。巷子里回荡着一股老人的气息,巷子里逡巡着一群老人的身影,触目便是老人那深邃的眼眶。有着历史的城市需要的不只是以观感,更需要用灵与心的交融才能品咂到城市的味道,时间流逝,时间在城市上沉淀,酒的味道,人民路的酒铺散发出来的味道。雨中的行走,我可以把自己当作是一个远来的游客,前面是导游的讲解,而我的听觉在那一刻失去了敏锐的洞穿能力,城市、小巷、橱窗、人都是模糊的东西。有些东西在雨中变得很实在,而有些东西却被雨雾纠缠而在人的面前失真。也许,城市就需要二元化或多元化的不完全对立,有许多的东西在城市中是以迷惑的形式出现的,时间本就是迷惑的,就连面前的这场雨在被伞隔开后同样给人以迷惑的感觉。
下落在这座城市的这一场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样子,我坐在书桌前往窗外望着,一幅凄迷的场景印入眼帘,雨点被雾气连缀,城市的布局被雾气衔接,这时的这场雨与我有了关系,我的思考围绕着这一场雨展开。
【责任编辑 黄哲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