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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再寻“断肠人”

2009-07-24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6期
关键词:断肠人缺失主题

郑 飞

摘 要:在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屡屡出现的“思念”主题在中国当代文学作品中却大为减少,这一方面是由于客观上通讯手段的发达所造成的,另一方面作家主观的作用也不可忽视,由此推之,社会的进步与文学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是存在分歧的。

关键词:当代文学作品 “思念”主题 缺失 矛盾

当我们翻阅中国古代文学作品时,会发现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即“思念”这一主题被反复吟诵、多次抒写,并为后人留下了许多文学艺术精品。我们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思念”这一主题,中国古代的文学作品将会缺少很大一笔财富。

纵观中国古代数千年优秀的文学作品,其中许多都直接写人的思念之情。有的写爱人之间的思念,如《诗经》中的《关雎》、《汉广》、《君子于役》、《蒹葭》、《伯兮》[1]等篇章,再如《古诗十九首》中的《行行重行行》、《冉冉孤生竹》、《庭中有奇树》、《迢迢牵牛星》、《明月何皎皎》等;有的写对故乡的思念,这方面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短短的四句诗,生动地刻画出了离家游子的复杂的思乡情绪,除此之外,杜甫、贺知章等其他许多唐代大诗人也写下了不少对故乡思念之情的优秀诗作;有的写对亲人的思念,这方面的代表作是宋代词人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词中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是表达对亲人思念的千古名句。至于在其它作品中涉及到思念主题的古代诗、词、曲、话本和小说更是不胜枚举。值得注意的是,凡是写“思念”主题的文学作品在艺术风格上都十分低沉,尤其那些以女性口吻写思念丈夫的诗作更是如泣如诉,幽幽咽咽,甚至让千年以后的多情读者仍为之动情不已。

思念是一种极为复杂的心理状态,它往往在人们孤独的时候悄悄产生。当原本就多愁善感的文学艺术创作者处于思念状态时,纵然往日有万丈豪情,此时此刻也被隐藏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缠绵悱恻的阴柔之美。即使大丈夫气十足的李白和苏东坡在写关于思念的诗词时也无不显得柔情万种缠绵动人。

从创作手法上看,仅以表达“思念”主题的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为例,从《诗经》到唐诗宋词再到明清小说,其艺术手法是渐趋复杂、成熟的,作品也愈来愈展现出一种成熟之美。如《诗经》中的男女主人公在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时往往比较直白而坦露,少有艺术修辞,因没能追求到自己心爱的姑娘便直言“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关雎》)。思念自己在外的丈夫便说“愿言思伯,甘心首疾。”(《伯兮》)。至《古诗十九首》便渐渐有了借物抒情的迹象,如“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冉冉孤生竹》),“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庭中有奇树》)。直至后来,“月亮”成为文人寄托自己对亲人、对故乡思念的固定意象,似乎标志着“思念”主题艺术上创作的成熟。这一过程也能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中国文学艺术发展的些许轨迹。虽然从纯艺术的角度来说,经过了寄寓等艺术手段处理过的文学作品更具有审美价值,但我们绝不能因此就否定《诗经》中的直白,正如我们现在的人并不能嘲笑我们的祖先愚昧一样,更何况,《诗经》中的直白与坦率是它的艺术特征之一。

然而,可悲的是,在这个较之于古代不知要发达、文明多少倍的今天,人们内心深处的“思念”之情却越来越淡薄,反映在文学创作上,就是“思念”主题被越来越边缘化,不要说专门写“思念”主题的作品,就连对思念有所涉及的作品也越来越少。一时间,“思念”主题在中国当代文学中处于严重的缺失状态,而且这一现象在大陆表现得尤为突出。综观新时期以来的当代中国文学,有几篇作品能把思念写得缠绵悱恻如古人者?

那么,造成当代中国文学“思念”主题严重缺失的原因究竟有哪些呢?

首先,当今思念的“数量”和“质量”已大不如前。现代通讯科技的发达给生活在今天的人们带来了无尽的便利,但同时也带来了人们内心深处的隔膜。今天的人们在送别亲友时,哪怕万里之遥,“儿女共沾巾”的场面早已不复存在,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纵使相隔天涯,交流也不过咫尺之间。我们生存的地球早就被信息和网络缩小成一个村落,古人那种“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的状态在科技的作用下几近完全消除,这在客观上大大减少了当下思念的“数量”。

几乎同时,人们思念的“质量”也在大幅度降低。一个不可回避的现实是,随着通讯科技的进步,人们之间的现实距离虽被拉近,但心理距离却被拉远。今天的人们隔膜越来越严重,内心深处的真情越来越淡薄,虚伪和欺骗大量存在……思念亲人、思念故乡、思念爱人的真挚情感也袅如青烟、白雾。

其次,从作家主观方面来看,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化,金钱的作用越来越突出,原本应该清心寡欲、致力于精神世界耕耘的作家们大多已耐不住寂寞,纷纷走出书斋,热情拥抱经济利益。在这种大的形势下,能坚守自己精神阵地与心灵家园的作家越来越少,更多的是在写大题材、热题材,或迎合主流意识形态,或媚俗于具有低级审美情趣的读者,在争名夺利的道路上各不相让。在名与利的牵动下,作家们的创作水平可想而知。普遍浮燥的心态让他们在远离艺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也越来越孤独。

虽然现在仍有许多作家以人类灵魂的拯救者自居,但高高在上的目光与姿态却让他们沉迷于自己的“空中花园”,这就是为什么当下的许多文学作品都严重脱离现实、流于想象与虚构甚至怪诞的原因之一,这些“畸形”的文学作品早已背离了文学的本质,也严重削弱了它严肃的审美价值与社会功用。

当下文学状况的糟糕当然也不能完全归结于作家,当今社会浮躁,人们早已不能再淡泊如昔,也再没有了闲情逸致去弄花吟诗。人们需要更大的刺激、更快的节奏和更现实的作品,作家们毕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他们也需要衣、食、住、行,也需要生活,因此,我们并不能完全地否定那些流俗的作家,毕竟他们中间还是有一些不为现实生活所迫而低头的,只可惜为数不多。

再来看那些没有流俗的作家。他们一向以默守人类的精神家园、致力于精神耕耘而自居并为人所称道,但他们就能写出好的以“思念”为主题的作品吗?并不尽然。

在当代文学界,张炜和张承志是这一类作家的代表。然而,二人都努力构建自己理想中的、貌似庞大的神圣精神世界,[2]在他们眼里,“思念”这一主题只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问题,所以他们很少有以“思念”为主题的作品。但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他们虽然对田园、对故乡有思念之情,但故乡在他们笔下更多的只是一种寄托感情的工具,而不是饱含情感的抒情对象。

没有才情的作家写不出,写得出的又不屑于写,浮躁的年代造就了浮躁的心态,浮躁的心态逼迫着作家创作浮躁的作品。原本归属于平静、淡泊、真挚的思念之情在巨大的浮躁之风下显得形单影只,其在当代文学作品中的缺乏也就不足为奇了。

其实从深层次上讲,无论是主观因素还是文学接受者的客观需求,甚至现代科技的发展,归根结底都是文明进步的必然态势,依此看来,“思念”主题的消逝似乎也应该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一种主题的消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消逝的脚步永不停歇,而新生的主题又不能有效地延续,糟糕的是中国当下文学界的现实正是如此。笔者并不否认也有不少新主题的诞生,但原创性的、生命力旺盛的主题如“思念”者几乎没有。更悲观地说,即使表达以往的主题,其创作实绩也并没能赶上古人,何谈超越?

马克思在论及艺术生产和物质生产的关系时曾提出过二者的“不平衡关系”,其中之一的体现就是“艺术生产与物质生产的发展并不是呈正比例的,经济落后的国家或地区可能在文学艺术上反而领先,如18世纪的德国和19世纪的俄国。”[3]这一规律运用在当代中国的文学界似乎很合适,但同时另一个问题也随之出现:中国的经济难道真的已经强盛到足以使自己的艺术落后的程度了吗?

这似乎是一个更难以回答的问题。

注释:

[1]袁世硕主编:《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四卷本),2005年版。

[2]现在的情况是,虽然张炜和张承志自认为、他们也的确从事着神圣的事业,但他们的作品却越来越脱离读者,除了专门的文学研究者外,很少有人读二人的作品。销售市场的火爆更多的是依靠了媒体广告的力量。

[3]童庆炳主编:《文学理论教程》(修订二版)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47页。

(郑飞 山东聊城大学文学院 252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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