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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宋诗研究存疑蠡测

2009-07-15马晓军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5期
关键词:宋诗钱钟书

摘 要:纵观钱钟书论著,其中有很多对陆游、以及文天祥诗歌的成就、风格与优劣之处的精到的评价和论述,对学术界更加全面深入地了解这两位爱国主义诗歌大师的作品带来了很多启示;同样也留下了仍待商榷之处。

关键词:钱钟书 宋诗 存疑

钱钟书(1910—1998),现代文学研究家、作家,字默存,号槐聚,曾用笔名中书君,江苏无锡人。因他周岁“抓周”时抓得一本书,故取名“钟书”。

纵观钱钟书论著,其中有很多对陆游、以及文天祥诗歌的成就、风格与优劣之处的精到的评价和论述,对学术界更加全面深入地了解这两位爱国主义诗歌大师的作品带来了很多启示;同样也留下了仍待商榷之处。然而,正是通过学术界对钱氏的这些置疑,使我们更加清晰地看出了钱氏宋诗研究的独特特性——放翁诗,是悲歌还是笑柄?

南宋诗人陆游是钱钟书极关注的宋代诗人之一。钱氏在《谈艺录》中分别以“剑南与宛陵”、“放翁诗”、“放翁与中晚唐人”、“放翁诗词意复出议论违牾”、“放翁自道诗法”、“放翁二痴事二官腔”为题,对其进行专章讨论。同样,在《宋诗选注》中,陆游亦是钱钟书选取诗作最多的诗人,达27首。而与他齐名的苏轼、王安石、欧阳修、黄庭坚等人,所选诗的数量则远少于陆游。

同样,陆游的爱国诗历来是学者文人们关注的热点:早在南宋当时便有罗大经于《鹤林玉露》称陆游的诗集“多豪丽语,言征伐恢复事”,亦有刘辰翁,称赞陆游“诗有侠气”;其后又有诸多文人对他的爱国诗篇给予了高度评价,并从他的爱国诗中汲取精神力量,如清吕留良赞其“所谓爱君忧国之诚,见乎辞者,每饭不忘”。甚至在认为宋诗毫无价值的明代“前后七子”的眼里,也有不少人传诵他的爱国诗篇。李廷华先生在他的一篇文章《悲歌与笑柄——钱钟书笔下的两个陆游》中说:

钱钟书在《宋诗选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1982年重印)里评价陆游以外的其他诗人时说:“……他们只表达了对国事的忧愤或希望,并没有投身在灾难里、把生命和力量都交给国家去支配的壮志和弘愿;只束手无策地叹息或者伸手求助地呼吁,并没有说自己也要来动手,要‘从戎,要‘上马击贼,能够‘慷慨欲忘身或者‘敢爱不赀身,愿意‘拥马横戈、‘手枭逆贼清旧京。”而陆游的特点是:“……他不但写爱国、忧国的情绪,并且声明救国、卫国的胆量和决心……爱国情绪饱和在陆游的整个生命里,洋溢在他的全部作品里;他看到一幅画马,碰见几朵鲜花,听了一声雁唳,喝几杯酒,写几行草书,都会惹起报国仇、雪国耻的心事、血液沸腾起来,而且这股热潮冲出了他的白天清醒生活的边界,还泛滥到他的梦境里去,这也是在旁人的诗集里找不到的。”

在1983年出版的《谈艺录》(补足本)里钱钟书却是这样评述的:“放翁诗余所喜诵,而有二痴事:好誉儿,好说梦。儿实庸材,梦太得意,已令人生倦矣。复有二官腔:好谈匡救之略,心性之学;一则矜诞无当,一则酸腐可厌。盖生于韩侂胄、朱元晦之世,立言而外,遂并欲立功立德,亦一时风气也。放翁爱国诗中功名之念,胜于君国之思。铺张排场,危事而易言之。”

若仅从上来看,似乎确实如李先生所言,钱钟书对陆游的评价“大相径庭,使人读之遽疑其出一口”。然而,当笔者将钱先生同时期的作品进行观照之后便比较清楚地得出了自己的观点:钱氏上述两种说法,是通过两个不同的角度来评价放翁爱国诗的,《宋诗选注》之陆游小传,完全是从文学欣赏的角度对其做出了评价;而《谈艺录》中,钱氏分析的却是放翁本人的个性,使我们在了解了这位爱国诗人的个性特点之后,能够对其诗作予以更深一步的领悟。因此,这两种说法并不矛盾:

首先,钱钟书认为诗歌属于抒情文学,惟有情感与诗才的相互融合才能成就好的作品。陆游一生虽然并未参加过任何真正战斗,然而他拥有着极其浓烈的爱国情与慷慨恣肆的诗风,仍堪称真正的爱国诗人。“王济有言:‘文生于情。然而情非文也。赵云松《论诗》诗曰:‘此事原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林寿图《榕阴谈屑》记张松寥语曰:‘君等作诗,只是修行,非有夙业。虽然,有学而不能者矣,未有能而不学者也。大匠之巧,焉能不出于规矩哉。”

这样看来,陆游爱国名作,一方面取决于他胸中所激荡的情感,另一方面则在于他的为诗之道:陆游“专务眼处生心”,即便“看到一幅画马,碰见几朵鲜花,听了一声雁唳,喝几杯酒,写几行草书,都会惹起报国仇、雪国耻的心事”。登上城墙,他即倍感到“勇欲为国平河湟”(《大风登城》);站在船头,亦愈发感觉“大鱼腾出欲凌空”(《初发夷陵》);甚至在卧榻之上,他都能即刻兹生出“人言悲秋难为情,我喜枕上听秋声;快鹰下鞴爪觜健,壮士抚剑精神生”(《秋声》)的慷慨豪情。

那么,情感与诗才怎样才能达到完美的融合呢?

事实证明,并非膝下无儿就不能写出富有母爱的文章;亦非身为男子就无法体会到女性心思的细腻。钱氏指出在一定程度上,文学、尤其诗歌,正是需要“无病呻吟”,“惟其能无病呻吟,呻吟而能使读者信以为有病,方为文艺之佳作耳。文艺之不足以取信于人者,非必作者之无病也,实由其不善于呻吟;非必‘诚而后能使人信也,能使人信,则为‘诚矣……”。因此,固然陆游未经历过真正的战斗,固然其爱国诗中之功名之念大于君国之思,但他的诗的确让后世的读者信以为真实。我们从陆游的作品中读到了那深沉的忧患意识与悲壮的爱国力量,被诗中那位沉浸于战火硝烟中的伟大战士所感动、所震撼,甚至将其视为汲取精神力量的源泉。那么,若再去追究那数百年前的历史真实,岂不是将诗歌与历史混为一谈了?

其次,钱钟书对陆游爱国诗的看法实际上经历了一个自身的变化过程。

笔者发现:钱氏极力反对考史,然而他在从事研究的过程中,采取的却同样是考史的方法——他写作《谈艺录》的91则正说及24则附说中,竟引用了约1800余种古籍;经常就一处观点,不惜旁征博引,以求上疏下达;一旦发现讹漏,立即增订补订,力免以讹传讹。比如研究陆游,他不仅将其与杨万里、陈师道、梅尧臣等同时代的作家进行了横向比较,并明确地指出放翁在何时何处对何作品进行了怎样的蹈袭,以及元明清的诗人又于何时何地、通过怎样的手法借鉴、抄袭了他的作品;等等。郑朝宗曾指出:“钱钟书早在青年时期就已立下志愿,要把文艺批评上升到科学的地位。”

然而,这并不能说明他的言论与实际存在着矛盾,因为当他自己也切实地投入到文学创作之后,才更加清楚地明白,读诗与考史确实有着相悖之处——当他对放翁爱国诗反复地进行欣赏,无法不为诗人所流露出的豪情所震撼。因此,时过三载,他又在《谈艺录》(补订本)中补充:“放翁谈兵,……看镜频叹功业,抚髀深慨功名,若示其真有雄才远略,奇谋妙算,殆庶孙吴,……则似不仅‘作态,抑且‘作假也。”换句话说,即如果将放翁诗中所说当作实际发生之事,便会认为其不仅“作态”,甚至“作假”,从而对诗人产生误解,并使作品失去本身的价值。

参考文献:

[1]孔凡礼,齐治平.古典文学研究资料丛编陆游卷[M].北京:中华书局,1962.

[2]李廷华.悲歌与笑柄——钱钟书笔下的两个陆游[J].唐都学刊,1998,(1).

[3]钱钟书.宋诗选注三[M].北京:三联书店,2002.

[4]钱钟书.谈艺录(补订本)[M].北京:三联书店,2001.

[5]钱钟书.性情与才学 [M].北京:三联书店,2002.

[6]钱钟书.谈艺录(上)[M].北京:三联书店,2002.

(马晓军 甘肃兰州职业技术学院 730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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