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的愁绪酒意

庞文瑶， 1992年元宵灯璨之时出生于渭水之滨，陕西咸阳市彩虹中学高二学生。

时光之手正在匆匆把我推向高考的门槛前。曾经的理想，似乎每一个黎明前的灯火，温暖我的眼睛和脚步。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点绛唇》）；“梦断漏悄，愁浓酒恼”（《怨王孙》）；“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行香子》）。李清照似乎染上一身愁绪走进了历史。

整日隐匿深闺，高阁独处，窗前的落花，夜半的雨声，飞天的云燕，都会常常让诗意浓烈开来。禁不住凭栏把盏，怅惘无际天边，独自斟饮一杯米酒。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如梦令》）；“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念奴娇》）。一夜冷雨又敲窗，愁绪缭绕不绝，如影随形，才下眉头又上心头。酒水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恰是一腔幽梦无寄，李清照只有把酒合欢望云天。

酒意的光影阑珊下，这个女子的词文，少了繁俗艳丽，多了白话自然，直抵心底的幽微之处。

元宵节的相国寺花灯璀璨，赵明诚与李清照相遇。赵明诚闻李久矣，每读其词，就赞叹不已，今见本人，清丽典雅，不由得眼前一亮，爱慕之意油然而生。回家后给父亲赵挺之（宋徽宗崇宁年间的宰相）写了十二字的字迷：“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父亲知道儿子的心思，会心一笑，托人提亲，很快成就了儿子的婚事。

赵明诚情趣高雅，收集研究金石字画的执著，让李清照钦仰不已，“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醉花阴·重阳》），赵明诚更是心悦诚服。偶尔的分别竟至于“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一剪梅》）。先前的愁绪酒意里盛开了灿烂的生命之花。

1125年，金朝大举进攻北宋。一路乘风而下的金兵，粉碎了汴京的玉宇琼楼之后，呼啸而来，打破了北宋的平静。家国动荡，李清照和赵明诚在山东温馨的小窝飘摇不定，恬静、浪漫的生活，在金人的铮铮铁骑下支离破碎。他们开始南下逃亡。

1129年的风雨夺去了赵明诚的生命，《金石录》没有编完，他叮嘱过李清照一定要保护好所有的文物和资料。流离失所，李清照本已愁肠百结。又要失去了爱人，李清照已是风筝断线。

李清照再度的愁意里，走进了一个名叫张汝舟的人。不料想，沾染赵明诚心血的金石书画却为他们隔开了一道冰冷的沟壑。李清照不能完全支配金石书画，命运急转直下，牢狱之灾降临。

女子如水酒似钢，的确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黄花不再的光景里，愁绪似乎秋夜的凉风钻进心里。

“黄昏院落，凄凄惶惶，酒醒时往事愁肠。”（《行香子》）今非昔比，故人不再，她也垂垂老矣。眼神里的沧桑，犹如干涸皱起的河床。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金石录》啃噬她的全部心意。

带着大量文物书卷，李清照又一次颠沛流离。她追随皇帝的逃亡路线，从建康起，到越州、明州、奉化、宁海、台州，到海上，再越海到达温州。幽怨比夜晚还深，心痛比日月还长，南下的路上，一个弱女子步履蹒跚。她想要将她的文物交予皇帝，她要追上龙旗的影子和帝王的车辇，终是沉沉的身子压垮了疲倦的脚步。最后，她寄存在洪州的两万卷书毁于战火，两千卷金石拓片被金兵掳掠，五大箱文物被人盗走，哭已无处，欲也无泪。

她想起东汉末年的蔡文姬。蔡文姬被掳到南匈奴，嫁左贤王生儿育女，异族异乡异俗几乎让她崩溃。后来曹操接她回汉，蔡家的四千藏书虽然毁于一旦，而蔡文姬尚能默写四百篇，为历史的星空添过光彩。而自己精心保存的金石书卷去无踪影，心胸里愁意密布。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武陵春》）

“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采桑子》）

金人唱着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和着嘚嘚的铁蹄声，卷起一股尘土南下，李清照又是愁上心头。

不再是一寸柔肠，不再是一处闲愁，恨不能千军万马斗沙场；恨只恨无力佑江山。二十四桥仍在，波心依旧激荡，冷月还是无声。

尘风的烟波里，李清照郁郁在一生酒意里。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