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的百万富翁》：金融危机下的童话

丁书新　刘丽敏　顾庆嫒

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是英国导演丹尼·博伊尔根据印度外交官Wikas Swarup的小说《问与答》改编而成，讲述孟买孤儿Jamal Malik通过参加印度版问答秀《谁想成为百万富翁》而圆梦的现代童话故事。影片既有时代的阴影、苦难的人生，更有温暖的人性以及美好的希望，十分契合如今经济危机下百姓的心态，展现出主人公在黑暗和残酷下，始终不曾放弃其理想与纯真的积极人生态度。《贫民窟的百万富翁》赢得2009年奥斯卡的8项大奖——最佳影片、最佳改编剧本奖、最佳摄影、最佳剪辑、最佳音效合成、最佳原创音乐、最佳原创歌曲、最佳导演奖。就连《纽约时报》也巧妙地模仿影片开头的选择命题写道：“如果《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最终获得了今年的奥斯卡大奖，那么原因是：A、丹尼·博伊尔的个人风格魅力；B、新孟买便是旧纽约；C、类似奥巴马的黑马胜利；D、命中注定。”

也许，电影中的答案D，更能解释为什么《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会受到如此的青睐。抛开影片有粉饰贫穷之嫌，主人公那股即使身处困境也不丧失信仰的执著，应是感动观众的最主要原因。这部电影有着好莱坞式的流畅的叙事，悬念丛生，惊心动魄的讲故事的方法，有美国式故事的浪漫和光明，童话气质，有史诗片式的大格局，有欧洲电影的人文关怀，有丹尼·博伊尔式的在影像和思想方面的锋锐和透彻。

看完此片，本人认为可以从以下几方面来赏析。

一、叙述手法巧妙

《贫民窟的百万富翁》虽然用了倒叙、分叙的方式来拍，但却将顺叙、倒叙、插叙熔于一炉，整体非常流畅。影片最成功之处在于问题与线索的运用。穿插交织数十年的倒叙、正叙却并不显得紊乱。所有的问题设计得恰如其分，带出一抹擦拭不尽的道德沦丧与血泪交织，偏偏又给贫民们营造了一夜暴富的神话梦想。

本片叙事技巧相当高明的一点，就是三段叙事巧妙地剪辑到了一起。一是他在台上，在摄影机前，在众人的目光里回答可以让他得到金钱的问题；二是他被警方抓走，因为怀疑他涉嫌作弊，在警察的盘问下重新揭开这些问题，他为什么会选择那个答案；三就是这个问题，在他的生命里，究竟是通过什么来证明的。

影片通过展现贫民窟一群小孩从小到大的经历，来折射整个社会的现状。初看上去，也许观众会觉得这部电影要温和，要理想化，但如果在往细里一想，这其实仍然是一个血淋淋的故事。这种叙事手法极大地丰富了观众对于整部电影的感染力，从一开始第一个问明星的问题，就揭露了主角Jamal从小的命运。在数个问题的背后，所反映的不仅仅是Jamal一个人的生活和成长，更多的是展现了整个印度社会底层平民的生活状态。

二、感情世界简单却复杂

爱情和命运都是俗套却又长久不衰的话题。尽管可能现代社会很多人都不相信还有真正的爱情或者“命中注定”存在，这并不能阻挡人类对爱情和美好命运的向往和憧憬。电影的一大亮点是演员找得准，特别是三个主角，从小时到成年各是三个人扮演，却让人感觉不出有任何脱节。三个人长得很像，同时演技也能出色发挥，能够让人沉浸在剧中不致突然间的不适应，过渡自然，可见导演功力深厚。

导演用自己的视角向我们展示了印度这个古老又新起的国家，贫民窟里的残酷人生，印度这个亚洲新兴国家的梦想和希望，通过导演的镜头栩栩如生地展现在观众眼前。从slum(贫民窟)到拔地而起的大厦。由三个社会最底层的孩子通过一个电视节目向我们讲述了一个感人又激动人心的故事。三个主人公有各自的故事，但他们的命运又紧紧相连。Selim与Jamal的兄弟情，Selim与Latika复杂的感情，JamaI与Latika的爱情。加入了爱情作为线索，故事设计更为紧凑。

Jamal的哥哥Selim，同样塑造得非常成功，他与Jamal的性格完全相反，他没有任何道德约束，没有不现实的浪漫气质，他相信适者生存，行事果绝。他有救Jamal的勇气，有杀死黑帮头目的果断，也有出卖Latika换取富贵的贪婪和残忍，但在最后一刻，却被Jamal的执著所打动，救出了Latika，将自己埋在毕生追求的金钱中，与首领火拼，从容赴死。其实这个人物最接近大仲马笔下的三个火枪手的共同性格，即对俗世的声名财富有着热烈的追求，但又将友情置于自己最为看重的名利之上。

这部电影很特别，没有塑造个人英雄事迹，也没有渲染伟大的爱情与爱国主义，更没有用牺牲生命达到催泪的效果。

电影妙就妙在用普通事与普通人来塑造不可思议的感人效果，令人回味无穷。“和我一块逃跑吧!”“逃跑?去哪里?靠什么生活?”“爱…我会等你来，在VT火车站，每一天的五点，直到你来为止……”主人公顽强的生命力，永远不向恶势力低头的气概和对爱情的执著让人感动。男女主人公的爱，就像是长在垃圾堆里的一颗雪莲花，显得如此稀有宝贵，让人怜惜，自然也就因它的不同，比往常的童话故事更让人瞩目。Jamal和Latika的爱，是故事的线索。Jamal去参加节目，理由很简单，是为了或许Latika能够看见他，12道题目，一段段的故事，串联起十几年的人生，他不曾在物质上拥有太多的什么，是没文化，没钱财，没教养，没见过世面的“四没”孤儿，然而他的财富，在于他的心，坚定而且执著，他的成功最主要的驱动力是爱情，而灵感则是由于他在苦难中仍细心观察生活，使苦难的经历成为无字的教科书。

三、阶级和宗教纷争

听闻印度贫富差距明显、宗教矛盾冲突，也对其脏、乱、差略有了解，只是电影里毫无掩饰地展示出来时还是颇为震惊。不知道其中描述是否是印度生活的真实情况，导演作为外国人，究竟是对印度文化不了解还是因为没有顾虑而缺少限制，最终呈现的人生百态，使我们看到生活在底层的人们，遭受地位的下贱、生活的困窘和生命的威胁，人生的拼搏方向也就有了不同，最终导致命运殊途。这样的题材其实已经不新鲜，但电影又有多少新鲜的题材可以挖掘?换一种方式、换一个背景描述，依然具有巨大的震撼力。

众所周知，印度是一个宗教大国，宗教渗入到这个国家的政治与文化的方方面面，由于多种宗教并存，多少年来印度的宗教冲突越演越烈，冲突不断激化上升，其中以伊斯兰教和印度教的冲突最为严重。这一幕也正是影片中的一个重要片段，Jamal在对节目提出的“摩罗神右手握着的是什么”这个问题中，回忆了童年的一段悲痛记忆，他对训拷他的警察说，“如果不是因为宗教冲突，我的妈妈不会死去”，就是因为宗教争斗，他才失去了妈妈，成了孤儿。亲眼看到母亲被打死，这是他一生都挥之不去的灰暗记忆。然而Jamal的妈妈，不过是众多宗教冲突其中一个微小的牺牲者。而千百年来，死于宗教冲突的无辜百姓，尽浓缩于这少年的这一幕回忆。

印度的种姓制度中最为低等的贱民被称作“不可碰的阶层”(the Untouchable Caste，Dalit)，他们不能穿鞋，

不能受教育，有身份的上层种姓不跟他们说话，也不接近他们；如果食物不小心擦到贱民衣服的边缘，上层人立刻就把食物扔掉。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带观众看到了孟买赤贫阶层生活的细节，触目惊心的大垃圾场，孩子们肮脏却纯真的笑脸，飘满垃圾的河道，泥泞水坑边一块块绚烂的莎丽铺满黄土场。美与丑的强烈对比，苦难与欢笑的平行存在，这样的文化让人皱眉、迷惑、心酸、又迷恋。表象的喜剧故事下是赤裸的哀痛，是控诉、是怒吼，也是叹息。再美好的结局也不能抹去童话中藏匿的真相、笑容中的限泪和希望后的绝望。

影片生动还原了宗教国家贫民窟生活的真实场景，给人以深深的灵魂震颤。宗教暴动带来的除无尽的灾难外，别无他物。为了追求虚无的信仰而盲目地排除异己打击异教徒，摧残的是现实存在的活生生的生命，却也换不来死后真正的灵魂升入天国或是来世的所谓幸福。

四、悲剧中的童话

记得有人说过，“真正有力量的悲剧，从来不应该是基于发生在人物身上的偶然事件，甚至由人物的性格所决定的必然选择，都不能算构成伟大悲剧的要素；真正有力量的悲剧应该是社会的悲剧，是时代的悲剧，是人与社会制度在不可调和的斗争过程中头破血流体无完肤却仍散发出强大人性光辉与感召力的千古绝唱。”人们喜欢看小人物如何历经艰难一步步走向成功，诸如此类充满梦想色彩的故事。在故事主人公历经坎坷修成正果的一刻，我们的灵魂似乎也得到了同样的升华，仿佛影片中那个就是现实或者未来的自己。

《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所以动人，在于它既拍出了真正的悲剧与残酷，而又在这样的残酷中未曾放弃其理想与纯真。电影的很多段落颇似童话，但又将这童话很残酷地毁灭掉。片中未放弃理想的寄托，是主人公Jamal。他未像哥哥Selim那样用自己的力量和野心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只是从不放弃。童年的Jamal就已经展现出他的执著精神，为了一个偶像的签名可以跳进粪坑，尽管生活在条件十分恶劣的贫民窟里，但是恶劣的条件和肮脏的环境掩盖不住他清澈的眼睛和天真的笑脸；他不放弃伙伴，在逃出生天之后仍回到火坑寻找被困于黑帮的伙伴；他爱一个人，不论时间和环境怎样改变，仍像阿甘一样的绝无改变。他没有任何的豪言壮举，惊世骇俗的举动，他只是一直坚持，不放弃。

然而电影是源于现实生活而高于现实生活的。当我们看到Jamal与Latika历经磨难，我们所有人心里都迫切地希望他们最终能长相厮守，“王子”与“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这是人性最美好的愿望，是对幸福的希冀，是充满爱与芬芳的绝美的梦，电影应该圆了我们的梦，这简直是理所应当的。于是影片结尾，在那个宿命的火车站里，最终赢得千万巨奖后的jamal呆坐在火车站的一角，而Latika的出现才换回他嘴角的微笑——Jamal终于等到了他的Latika。火车在两人之间如时光般穿梭，Latika时隐时现，缥缈的像是美丽的梦。JamaI穿过月台，镜头晃过从前的一幕幕，隐喻Jamal用了18年的时光不懈地追逐着幸福，追逐着他的宿命——Latika。

影片当然也不能脱离现实而存在，因为无论多么虚幻的影片的背后还是可以看见现实的影子。在如今国际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贫民”和“富翁”这样的字眼其实已经为这部影片加了不少分，所以可以说这部影片是一部比较应景的片子，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小子Jamal通过一档电视节目使自己成为富翁，这样的题材在如今的确比较受人喜欢。现实是残酷的，社会是黑暗的，但是其间还存有真挚、温情。哪怕它是弱小的，幼稚的，但它却在努力地生长着。这部童话与所有童话故事一样有着完美结局，特别是在年底大批阴郁、悲伤、沉重、严肃电影扑面而来的时候，特别是经济不景气造成的阴霾中，再没有比一个皆大欢喜的童话故事让人感到心情愉快了。

当所有的哀苦都已过去，他们在各自经历坎坷之后终于相拥在一起。当Jamal抱住Latika，轻吻Latika脸上因为逃亡而换来的刀疤时，我们已经被感动得一塌糊涂。这个刀疤提醒每个观者，这个世界固然残酷但仍会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去坚持、追寻。还有什么结尾更适合这样一部成人童话呢?总之经历的无论是苦难还是快乐，这注定是生命中的一部分!这些经历会变成财富，在生命旅途的某一刻大放光彩。这是一部给人以美好希望的电影，我们就应该怀揣着一颗世俗的心来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