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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川入晋六十年

2009-07-14邓泽夫

山西文学 2009年6期

重庆旧事

1927年农历9月27日,我出生于原四川省巴县惠民乡丹桂湾,现名重庆市巴南区惠民镇辅仁村三斗湾。父亲邓大鹏,母亲朱桂芳,生我姐妹9人,6男3女。在男孩中,我本第五,按堂兄弟大排行,就算老六了。

我六岁时开始发蒙读私塾,是从“子曰:学而时习之……”开始的,当时主要是识字与背诵古文。七岁开始,在回龙寺上国民小学。在我初小即将毕业的那年,父亲因久病不愈,不幸逝世。当时,大姐、二姐已经出嫁,大哥在市里经商,二哥在乡务农,都已娶嫂生侄。四哥在南京宪兵学校毕业,在宪兵服役,屯兵印度、缅甸,准备阻击日寇。五哥已秘密奔赴延安。次年,幺姐和我到了乡里上高小,住校,每月都由二哥挑大米到校为我们交纳伙食。小弟在村里上初小。祖母早已双目失明,生活不能自理,必得专人照顾,母亲身患多种疾病,只能做点针线活,主要劳动全靠二嫂,她自己还有两个儿子。家里田地不多,时而自种,时而出租。别无进项,生活维艰,至于医药、学费、穿戴、婚嫁、礼尚往来,一切需现金开支的,全由大哥负责。邻里为此编了几句顺口溜:老大管穿着,老二管吃喝,小的管上学。

高小二年制,很快就毕业了,乡里无中学,我独自一人进城,考上了精益中学,离幺叔近,距大哥远,星期天大都在幺叔家度假,辅导弟妹们学习。幺叔邓起人,是乡里族中第一个进入北京大学的高材生,1919年赴法勤工俭学,六年寒窗,学成归国往上海,开办“大鸣实业公司”,经销西欧电器产品。抗战爆发后,回重庆创办“蜀益烟草公司”、“利川木行”。蜀益烟草公司,生产“主力舰”牌香烟,在大西南与南洋兄弟烟草公司齐名。利川木行是川江上游经营木竹建材的最大企业。幺叔的挚友司徒美堂,是旅美华侨巨子、洪门领袖、中国致公党主席,与幺叔正在筹办“华侨兴业银行”。司徒先生经常和我们小辈聊天,分析抗日形势,大谈民主党派的作为。他说广东开平话,我们听不懂,好在有他的秘书、义子司徒建廷做司通,才解决了问题,至今记忆犹新。1942年夏,幺叔因突发暴病去世,银行搁浅,司徒悄然回到美国。我的国文教师邹元,是重庆知名的律师。他的老师邓初民,在大后方主编《唯民》周刊,是著名的爱国抗日社会贤达,邹和邓是湖北省石首县的同乡,又都是中国民主同盟的成员和信仰者。“皖南事变”之后,学校邀邓来作了一次抗日形势演讲,主张“枪口对外、一致御侮、抗战到底,最后胜利必属于我”。通过这次活动,我不但认识了邓初老,“民盟”的概念在心里也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由于日机来渝轰炸频繁,为了防空安全,城内大、中学校和沦陷区迁川学校,都相继撤往城郊和各县,各县有条件的乡镇也应运而生办起了高中。惠民乡回龙寺就办起了“辅仁中学”。回龙寺距城六十华里,既要过长江,又要翻高山,无车可坐,全靠步行。这本是一种劣势,但在当时却成了绝妙的优势,大伙谓之“三安”,即安全、安静、安心。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在教师中,除校长张仲纯外,其他都是外地人。职员、工人是本地的。学生主要是城里人或迁川干部子女。我们算碰上好运,学校办到家门口,我上高中,小弟上初中。

1945年抗战胜利,正好我高中毕业,需要上大学,大哥就接母亲、幺姐、我和小弟进城居住,我进了正阳学院经济系,读跑校。学分制,只要将规定学科的分数考上,就可拿到文凭,比理工科轻松一点,主要靠自己阅读钻研。全班二十多人,女生过半,有的还是半工半读。我当时记忆力特好,一般教材只要细读一遍,就能应对考试,因此也想办个小工厂试试。经与大哥研究,他完全支持,保证满足需要的资金。又与大姐、姐夫商量,租用他们的房子做厂房,吸收他俩做工人。硬件解决了,就着手正式筹备,选了不少项目,最后定了生产学生用品蓝墨水,企业名称“青年实验化学工业社”,商标是“青年墨水”,法人是我,独资经营。还请著名大学教授何鲁写了厂牌,高薪聘请了有经验的技师钱鸿图做配方。产品出来后供不应求,不仅挤进了重庆市场,还占满了川北。一年下来,由重庆市七个同类生产厂家排名第七跃升为第二,获利亦可观,可说是首战告捷。同行说我“年龄不大,成就不小”,不仅挤进了“文具业同业公会”,还当了“市商会”代表,这些都是事先没有想到的。

我们马不停蹄,接着筹建生产“青年肥皂”。因为抗战胜利后,上海、南京、武汉等地的肥皂厂商纷纷往东搬迁,市场形势看好。大哥投巨资专买了一座厂房,又聘请了一位回族马工程师,以三个月的惊人速度,立即投入了生产。不久重庆宣告解放,我是学经济的,了解商标政策,立即具文注册登记将原“青年肥皂”改名为“人民肥皂”,获得批准。我们主动邀请西南地区百货公司领导来厂视察参观,多次协商,签订了统购包销合同,“青年墨水”与“人民肥皂”成了当时重庆市的名牌畅销商品。

弃商从教

1951年秋末,中共中央西南局开办了第四期西南人民革命大学,学员都是抽调在职的工农兵干部,毕业后仍回原单位,时间为半年。重庆市副市长、工商联筹委会源商会)主任、民建中央副主席胡子昂,经与革大协商,举办了一个统战班,为工商联培养、储备干部。我是大学未婚、年轻工商业者,符合条件,胡市长点名派我去学习。大哥他们木竹建材行业当时已全部改为国营,职工归国家编制,资方人员自主择业,他已属待业人员,过来代理化学工业社厂长最为合适,我就脱产上“革大”。“革大”完全照军队建制,以连、排、班活动,上课就是听大报告,内容是历史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毛泽东重点著作、马列主义基本知识、时事政治。每人一个马扎当坐凳,两膝当课桌,活像延安的“抗大”,好在稳定,没战斗任务。每星期有两个半天参加劳动,两个星期休息一天,另一个星期天半日学习、半日劳动,到嘉陵江边扛水泥,一人一袋,一直上坡三里许,工农兵一次挑两袋,女同志在建筑工地平整土地。晚上无雨地坝干燥时,就举办舞会和各种文体活动、歌舞表演。毕业时一过磅,体重都增加了两三斤。毕业回厂,街头巷尾,把资本家、老板、私方人员骂得个狗血喷头:“无商不偷税、无商不行贿、满口剥削经、没点人的昧。”听了之后,总觉得走在街上,抬不起头、挺不起胸、不能理直气壮,于是萌发了弃商离渝另谋他途的思路。但什么是他途?我刚从西南革大出来,要求再上北京人大,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弃商求学的构思也就成熟了。正当这时,北京要成立全国工商业联合会,西南地区代表团团长就是胡子昂。经近一两年的交往,方知他也是我幺叔的故友,我建议附带组建一个赴北京工商参观团,学习取经,完全自费,人数宜少不宜多、时间宜短不宜长、年龄宜小不宜大,将来要作为振兴重庆经济的骨干力量。经过三天的申报筹备,落实了14个人,也是14个工业单位的主要负责人,先乘轮船到武汉,再转火车赴北京。我在武汉待了两天,看望五哥。他在湖北省总工会任文教部长,住武昌胭脂坪,尚未结婚。

他给我分析“三反”、“五反”形势:如按目前情况发展,势必工厂破产、扫地出门,若后期政策缓和一点,至多争取搞个公私合营,但无论前者或后者,再靠家族式的企业是不可能了,必须有计划地提前撤出,分散到全国各地,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五哥表示,你如果北京解决不了问题,就来武汉,一定负责给你解决,明年我将结婚成家,接母亲与我同住。办法总会有的,一定要给大哥松绑解难。这样,我迟到了北京两天,与参观团同住在前门招待所。

找下住处后,首件任务就是拜会司徒美堂,他现在已是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一别十年,陡然相逢,真是他乡遇故知,彼此畅叙别情。他备晚宴为我接风,席间问及来京参观是否有事托办?我即提出弃商求学,拟上人民大学,希望能与吴玉章校长打个招呼,给予方便。他满口答应:明天一上班就与吴玉章打电话。第四天上午我又去司徒家,建廷告我,吴老在电话上表示可以考虑照顾。建廷专门跑了一趟人大校办,说须交八种文字材料表格送审,下学年招生后期通过会议集体定夺。我看了材料袋,有四项在北京就可以办了,有四项要加盖公章,必须电话告重庆办,不几天办妥寄来,一起交与建廷转交人大办,报名手续也就算办完了。工商联开会也结束了,胡子昂被选为全国工商联副主任。

全国普通高校招生开始了,应届高中毕业生在原单位统一报名,社会青年在全国各地均可自由报名,毕业后国家统一分配。这不也是很好吗?不妨报名试试,于是在北京报了名,领了准考证,凭证在北京师大可免费住宿(刚放了暑假),吃饭按该校学生标准,学习在教室、图书馆,留校师大学生还义务开办各科辅导,帮助应试青年备考。离考期还有一个月,我就利用这些有利条件,全力以赴迎接高考。考试下来,自觉发挥还不错,一心只等通知书。

无独有偶,好戏连台。没过两天,报纸上登出华北区招聘中学教师的广告,只考两门,时事政治、准备教什么课考什么。于是报了化学,自认这两科都是我的长项,不过这是考中学教师,总要带点大专化学题目。北京的大小胡同都挂有各个学科的家庭辅导教师的招牌,老师建议我学一本有机化学就可以了,安排60节课,上午两节讲授、两节自学,下午也是一样,晚上做题,15天60节课120元讲课费。考化学的四百多人,按分数排队,录取前200名,在200名中我时事政治是第三、化学是第九。随即分配报志愿,这对我并不重要,写明服从分配,愿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又隔了一周,正式发了榜,分配去山西,一切事宜与地安门大街路西的山西省人民政府驻京办事处联系。山西省委、省府十分重视,明确招聘性质,一年试用,来晋欢迎,或不胜任工作者,去晋欢送,发给路费,所带家属能工作者。由所在县政府安排,家属需要住房者,由所在学校解决,凡有立功或重大贡献者给予奖励,聘用人员工资从优,特定了系列优惠政策。这时我倒犹豫起来了,是去是等,拿不定主意。大哥在电话上说:工厂形势十分严峻,私方人员无路可走,要抓住机会不放,不能三心二意。五哥说:根据实际情况权衡利弊,自作主张。司徒说:反正是试用,合则留,不合再返京,上人大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我决定按司徒的意见办,先去看看。建廷兄自充向导,专门陪我在故宫、颐和园玩了两天,又按时送我上站。孰知一挥手,竟成千古别。

进入车厢,一听口音,各省的均有,北京人反而较少,也还有几位四川同乡,大家兴致勃勃,相互攀谈起来。列车西行去,欢声笑语频。车进太原站,站台上排满了敲锣打鼓前来欢迎的学生,教育厅的主要领导在车厢门口与我们一一握手表示欢迎,随即送我们到海子边公园内省委三招,安排了房间。次日晨八时开欢迎会,教育厅领导介绍了老区工农业生产滞后、文化教育欠发达,请大家来就是要为振兴山西教育做贡献,接着讲了许多优惠政策的具体条款。教育职能部门一定要为大家做好服务,又发了分配去向征求意见表,有第一、二、三志愿,我还是老一套“服从分配”。接待处组织一次晋祠参观,又自由活动一天,准备购物启程上班。我分到了榆次行署,由教育科介绍去离石师范。

离石师范

离石师范与县政府一墙之隔,是县处级编制,由地委、行署直管,仅三个班。学生全住校,食、宿、教科书、文具全公费,只有衣服、灯油(县里没电)自备。给我排了三门课程,物理、化学、几何,备一节课只能用一次,因为一个年级只一个班。虽然我没当过教师,但这上第一堂课,心情不紧张、不犯愁,只要把辅仁时代的老师们的经验综合一下,就够用了。砸锅是不会的,只是担心四川口音去不掉,教学效果受影响。经过三天的休息,正式上课了。我是熟备课,讲课不看书,不看手稿;板书有计划。科学利用黑板,一般中途不擦;提问学生心中要有数,估计答不上来的人不用问,要给学生台阶下;自习下堂辅导,作业全批全改;尊重学生人格,不发怒、不辱骂,遇见错误,私下谈心,一次不行,到改为止;随时收集学生反馈,发现有错误,立即就改,知耻近乎勇,不要怕丢人。讲了几天课,跟几个同学闲聊,都说讲得好,听得懂。征询老教师的意见,也都说:学生们反映不错,不容易呀!

当时,山西正由供给制改为薪给制,原则是由供转薪,人人增资。全国统一币制改革,将原来1万元改为人民币1元。山西定出“折实分”,即将生活必需品粮、棉、油等的价格按当日实际市价的总平均值定为1分,折人民币若干元。如物价上涨,分值就高,下调则少。每日分值由《山西日报》公布,按分值换成人民币发给。比如大学本科毕业生国家定为5l元,相当于山西折实分为245分;专科生42元,相当为230分;中专生为35元,相当为215分;新参加工作人员,按此套改。强调学历,新近招聘人员略有优惠。领导定出方案后,发给大家开会讨论,我一看最高的260分有三人:校长、教导主任和我。在大家没有意见的情况下,我提出自己的想法:校长、主任都是老党员、老革命、老领导,早已享受县团待遇,是县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我年纪最轻,属于小字辈,没妻没小,生活又不困难,刚参加工作,还在试用期,德鲜才薄,与老领导们在一个档次上,有失公允,自愧弗如,若能锻炼考验三年五载,为学校做点贡献,再往上调,为时不晚。但大伙纷纷发言,说我是从大城市来的。过去搞工厂工资很高,来了离石工作积极肯干,现行方案比较妥帖,以不动为宜。校长最后说:小邓自谦,不求索取,精神风貌是不错的。

教理化课没有一点仪器设备、实验药品,一味清唱,影响效果,就像看戏一样,演员们穿便服,观众就不愿意多看。离石师范规模小,又在山区,要点仪器设备,简直比登天还难。我就来个知难而进,趁教育厅对招聘人员比较热情重视的良机,去说个人情,谈点苦衷,请求施舍一点。碰着热心人,多少捞一点;碰了钉子,等于白说,花点路费什么的自己垫了无所谓。没有向校长征求意见,只说有事请三天假。到了太原后,

拜会了几位由京招聘来晋分配在并的四川朋友,商量由其中一位陪同次日上午去教育厅找熟人。教育厅普教处的同志十分热情,说要找仪器站交涉,地点在大北门。我们没车,恳请派个车送一下,教育厅门外没车,就借了其他单位一辆敞篷工具车去了仪器站仓库。经介绍竟又是一位四川老乡,他说:你们运气好,算找对人了,仓库要搬家,马上要交房,零星库存等待处理,你们看一看,能用的都提走得了,五天之后就要清仓交房了。我进库一看,真是喜出望外,虽然遍地狼藉,但品种不少。生物课用的标本模型、体育课用的哑铃、美术课用的画板,还有一台盖子破了的风琴,以及一些不知用途名目的东西,他们当废品往出扔,我们当宝贝往回抢。初步目测,约需四辆胶皮大车。第二天一早,我赶头班车返回离石,向校长、主任汇报。他们自是格外惊喜,连夜安排接运,并布置学生打扫房间,准备立柜、货架之类家具,不够的向政府借几件,摊子就铺开了。第四天上午,器材安全运回。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全校师生皆大欢喜,又觉得电器化欠缺,由学校安装了电灯,添补了基础电器,县委书记、宣传部长、教育科长闻讯专门来参观。

就在这几天中,北京司徒老给寄来一大包文件。打开一看,是当年普通高校录取通知书名单,简直是本大词典,我榜上有名。另一份是人民大学入学通知。司徒信上说:是留是去由你自行决定,去就要按时报到,不去也得回人一声。又与大哥电话联系,他说:你刚参加工作。一定工资级别就享受县团级待遇,私方人员帽子不脱自脱,教师职业也不错,天涯何处无芳草,就在山西安家立业,有何不好?五哥其时已调广州华南局纪检委,并将幺姐安排在广东省委幼儿园,小弟安排在湖北省劳动厅。都在春节后上班,家族企业正在解体,各奔前程、自谋生路的形势已经形成。校长、主任或代表集体或以个人身份多次与我谈心,说老区需要你,师范离不开你,大家舍不得你,留下吧!老校长六十多岁,满腮长髯,为了挽留我而落泪。最令人感动的是学生们,听说我要走,不约而同号泣起来。他们感情丰富、词汇较少,只有用眼泪来表达,把我弄得也热泪盈眶。心一横,毅然宣告“不走了”。

“供改薪”准备工作成熟,首次发放工资。我给母亲寄了一百元,给在成都体育学院上学的侄儿(大哥的长子)寄了50元,除扣伙食费外,全部存入银行,零星花销是不多的。化学课代表薛文藻,协助管理仪器,搞化学实验,成绩提高很快,立志要考上太原女师,是个追求上进的好姑娘。当我决定留校不走之后,她为了迎接升学考试,要求为之补课,吃点偏饭。由于时间太紧,只能安排周日上午补半天。春节期间,我曾两次去过她家访问,了解情况。时间一长,不知不觉由师生之情萌发了爱情,遂向领导汇报了情况,表示她毕业之前不逾越师生关系,之后将赴北京旅游结婚。毕业考试由学校组织,基本上是人人过关,领得文凭37张,符合报考中师条件的只有6人,限于在太谷师范、平定师范两校。文藻是够条件的6人之一,又按招聘教师家属特准报考太原女师。按成绩排队,尚属前列。其他5名也全考上了,学校颇为满意。

师范按行署安排,迁到柳林原二完小(当时是离石的一个区,后改县),整个暑期不放假,搞搬迁整修,教师们提前十天到柳林报到,准备开学事宜,我负责搬迁实验室。这期间请了一个月假去北京蜜月,突出游览,参观了主要景点,品尝了主要名食。文藻十分勤俭。高价饭菜不吃、名贵衣物不买,只是为父母和亲戚采购一些普通服装和鞋帽作为新婚的纪念。

柳林条件比离石还好,毕业一个班,新招两个班,又分配来了三名教师。我代的课程依旧,只是班容量大一点,有40多人,学生进校时基础差一些。文藻去女师报到不久来信说:入学前未填已婚,现检查已怀孕,经常吐,饭吃不惯,担心误了学习。我立即去女师面见班主任,说明了情况。离预产期十日,文藻回到离石她大姐家待产,没过几天,生了大女儿。当时产假只有56天,提前lO天回家,剩下只有46天。孩子交附近一名奶娘喂养,由岳父母招呼。1954年暑假,全省中学教师在太原进行思想改造,她就留校补课,没回离石。我住工农速成中学,离女师不远,傍晚还可相携散步。

第一场动员大会,是副省长邓初民做的报告,重点是肃清崇美思想,树立“一边倒”意识。一个上午没休息。秩序井然,鸦雀无声,结束时全场报以热烈掌声。会后我立即上后台拜会,提及早年重庆做报告事,他一下想起来了,热情拉着我的手说:老朋友了!老朋友了!我说:您是我老师的老师,我是晚辈。他兼任山西大学校长,还是民盟山西省筹委会主委,住国师街女师旁,希望我常去家做客,互相联系。司机几次催他上车。他说碰见老乡了,再待一会。大会结束后,由各地市安排工作一天,自由活动三天,购物、探亲访友。榆次地区宣布离石师范并于汾阳师范,原址成立柳林中学,我调新开办的榆次一中。又留了三天,与文藻同回离石看望父母、女儿。我去柳林办调动手续,收拾行李,返回离石又休息了两天,就与文藻出发了,她在太原下车。我去榆次一中报到。

榆次一中是省属重点中学,由榆次地委直接管理,单教室就盖了44个,一间教师宿舍可供4人住宿,就是教工家属宿舍未盖,学校四周围墙没砌,基本可以投入使用。一开学就是17个班,初三6个,初二5个,由榆次中学拨过来,原校则改为榆次二中,初一新招6个,教师从全区抽调骨干力量30余人,理化生物器材由省里直接配备,已经运到,尚未开箱。我的工作是数理化生教研组组长。分管理化生仪器室、实验室,代三个班化学课。由于发动了老师们的积极性,共同设计,各种图纸很快就出来了,经过连夜加工、油漆,两个仪器室、两个实验室占了四个教室。我就住在化学仪器室内,爱人假期回榆次,也等于家。其他教师四个人一间宿舍,有时周末办公室也成了宿舍。

1955年秋,榆次一中在榆次各县(市)按成绩择优招收了两个班,100名高中生,我代化学并兼高一班班主任。组织上为了培养教师,提高教学质量,派我和一名数学教师去山西大学进修学习。化学班7人,由化学系副主任带班。大家如饥似渴,拼命学习。在校期间,曾经四次与邓初民校长交谈,后两次主题转在民盟上,这对后来我加入民盟起了重要的引荐作用。六个月,弹指一挥间,山大结业后,我又专程去拜访邓初老,反映地市县级知识分子有入盟的心愿,但不得其门而入,建议省里派人下去,在知识分子集中的单位做工作、发展组织。不久,民盟省筹委派了副主委王文光和秘书长姜康,首站走访榆次,当年就组建了榆次市民盟支部,约28人,一中就占了一半以上,我是其中一员。同蒲路沿线除介休外,全部建立了支部或小组。

1956年寒假,我和文藻带着大女儿去北京看望母亲。老母亲已70多岁,身体尚好,还经常去公园玩。其时五哥已调国家化学工业部,任有机化学管理局局长,住帽儿胡同化工部宿舍。除夕之

夜,五哥和我们在全国政协礼堂看了一个通宵晚会,初一在五哥家有幸见识了时任化工部副部长的知名化学家侯德榜。

打成右派

1957年夏,全面整风。王文光在省政协会议上发表了多次讲话,《山西日报》予以发表,全省掀起了大鸣大放高潮,形势一派大好。当时我还是学校整风领导组成员之一。没过多久,《山西日报》开始发表一些批评王文光的文章,我看了很不服气,就给《山西日报》写了一篇文章,题为《王文光的发言代表了知识分子的心意》。没过多久,风向突变,一夜之间,香花变成了毒草。北京抓出了“章罗联盟”,狠批费孝通写的《知识分子的早春天气》。山西穷追猛打大右派王文光,校园内大字报铺天盖地,连厕所都贴满了。原以为只反大专院校、省部级以上单位,中小学、小城市不反,不料榆次一中就揪出四个。学生放暑假回家,教职员工不放假,专搞“反右运动”。后期由于指标不够,我是工商业者出身,又写文章支持大右派,也就补充进入“右”册,听候定案处理。五人中。民盟成员就占二人。

当时,第一期家属宿舍竣工,我分得一套。文藻正好女师毕业,分到榆次,安排在城内太山庙小学,接着又生了二女儿。我已行踪难定,二女儿只好仍送回离石找奶娘,大女儿则接回入幼儿园。

1958年夏初,处分下来,五人全戴上“右派分子”帽子,两人开除,两人劳改,我是降级留用。文藻调到城外20余里的张庆中学,大女儿随她,寄放在老乡家里,早中晚接送。学校原分配给我们的宿舍也收同去了。没过多久,我收到通知:准备三天,去太谷水库劳动。第三天又通知:教师缺编,暂不下去。右派帽子胜似无期徒刑,将来还可能株连家属子女。文藻年轻,我很爱她,让她跟着我受罪于心何忍?于是向文藻提出分开。她说:夫有千斤担,妻挑五百斤,就是当了叫花子,我也跟你提篮拿棍子。当时她才21岁,我怕她年轻意气用事,反反复复,就专请她父亲来榆商量。岳父说:你一没偷、二没抢、三没违法、四没犯纪、五没杀人、六没放火,怕什么?运动嘛,过一阵子就算了,我们自会照顾外孙的,今后不要再寄钱,别再提分开两个字。

当年暑假,我们带着大女儿赴沈阳看母亲,五哥时任沈阳市化工局长,家住原荷兰领事馆,室内有暖气、空调,做饭是煤气。受处分的事,一直没说,住一礼拜就回来了。

组织部门给学校调来了大批工农党员干部,按部队建制为团,各年级为营,班为连,下设排、组。秋季开学后,全体师生上山大战钢铁,教师随连活动,一中在寿阳县胡家娅公社郭家沟大队。我在28连,离城百里。两个月后,张庆中学也赴离城50里的西沙沟炼钢,快放寒假方收兵返校。这期间有件事很惊心。

工地上有三十多个学生误喝了工业用水,中了毒。所幸,市里医生赶来抢救,无一伤亡。日后我方得知,事发当天,原拟要在工地现场召开揭发检举大会,揭批借机投毒,破坏大战钢铁的反革命分子。当然,那现行反革命是非我莫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是连长郭庆成挺身而出,实事求是,说出了事情原委,与邓某毫无关系,纯属意外事故,愿以党籍人格证明,他本人甘愿接受任何处分,28:~50余名钢铁战士全部签名作证。郭庆成原是市公安局看守所所长,后又回看守所工作。此后多年我俩相距咫只,但他从未向我表露过任何保护我的具体情节。

1959年,庐山会议后,由于批判彭德怀,开展反右倾运动,国内阶级斗争形势又趋紧张。苏联逼债,农业歉收,生活困难,粮棉油肉蛋奶都是凭票供应,有钱也买不到。文藻住在农村中学教书,与周围群众处得很好,有人送她几穗玉茭或几个茄子,舍不得吃,礼拜日给我带回来,我又让孩子吃,孩子说过年时送给姥姥姥爷吃。听到这些话,我心里真是酸楚。我对不起孩子,对不起文藻,对不起岳父母,作孽啊!

文藻在学校,有些好心人或好事者,总劝她离婚再嫁,何必钻这个牛角尖、无底洞?也有人给她介绍党员、当官的,她都婉言谢绝甚至顶了回去,每周六下了学总要回家,下雨也不变。一进门,不是纳鞋底做鞋子,就是织毛衣或搞卫生,忙个不停,还专买了一台缝纫机,为孩子们缝补衣服。小的捡大的穿剩的,大的穿大人旧农翻改的。学校每周一次的生活会上,不是批判文藻“同情右派”,就是指责她“没有与右派划清界限”。不管怎么批判、帽子戴得多大,她从不反驳。在工作上,倍加努力,特别关心学生,全乡二十多个村,没有一个没去过,每年都出席公社和县里的优秀教师表彰。学校评模是以量化为标准的,平时登记公布,就连批判她的人都投她的票。

1961年文藻生了一个儿子,1963年又生了一个女儿。双职工六口人,人均生活费不足15元,双方老家都还有老人。经济形势十分严峻,何以为继?小的只有缩短喂奶的时间,大的提前出幼儿园,文藻只能是边工作边带小孩,找个老大娘看着,吃饭睡觉回集体宿舍。住的是木板铺成的长炕,有时孩子尿床,打湿了其他老师的被单,还得给洗晾干了赔不是。我属劳动改造,既不能请假,也不能带孩。千钧重担,全压在她一人身上。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学校大字报满天飞。我又给贬到校办工厂劳动,分配在翻砂车间,劳动量大,工作苦,好在我近40岁,还能适应。一天补贴粗粮6两,开炉加夜班另补1斤,每年1套工作服,星期天公休。我学会了修理自行车、补胎,也学给孩子们修鞋、补鞋、理发。随着运动的深入,形势恶化,提出了“以阶级斗争为纲”、“阶级斗争一抓就灵”、“阶级斗争要天天讲、时时讲”、“以大批判开路”等一系列标语口号。每个礼拜,学校都要揪出一两位“牛鬼蛇神”,弄得人人自危。人一多了,就组成了劳改队,集中食宿,除星期天外,只能集体活动,不能请假,这叫隔离审查。军宣队的梁政委指名让我回校当这个队长。我说:过去是地富反坏为“四类分子”,“右派”是敌我矛盾性质、人民内部矛盾处理,还有选举权。现在升格为“五类分子”,前面还加了一个“黑”字,我当不合适。他说:这是经过多次集体研究的,非你莫属。劳改队一天就组建起来了,男的住西南角一个大教室,女的住一间教师宿舍。安排劳动时,我就两个原则,脏苦重险活自己干,轻松露脸活让人干。比如掏大粪,我总是第一个下茅坑,拉平车就掌辕,砖厂运砖先下窑,房顶换瓦在边角上。劳改队的工作一向顺利,没发生过丁点差错。

1967年,一个夏天的下午,有八九个男孩在一中家属院旁的山药蛋地里玩耍,七手八脚,把十多株苗子弄断了。这事被管理农场的人发现了,向学校革委会告了状。一看名单上有我6岁的儿子,话就上来了:这是纵子毁青苗,破坏“文化大革命”,不给重处不足以平民愤。我晚上回家知道后,领着小孩去革委会赔罪认错、赔偿损失。革委会两个学生拍桌瞪眼说:这不是赔与不赔的问题,而是重大的政治问题,回去写好交代检查,听候处理。没过几天,贴出大字报点名批判,还让全院家属参加。首先由我检查,接着革命小将一个

个念批判稿呼口号,下来就是戴高帽子、挂牌子游校一圈。回家一看,铁丝嵌进了后脖子肉里,满颈是血。经过“山药蛋”事件,一中校园已非久留之乡,当时文藻已调到鸣谦中学,故决定将家安在鸣谦中学所在地聂店,离鸣谦五六里地,租了农民窑洞。

谚语云:家有钱财万贯,不如薄技在身。女儿大了,又只小学毕业,不找点干的,迟早要出问题。与文藻多次研究,计划让大女儿先去学医,后面部队医院有个针灸大夫,很有名望,给他当个学徒兼学护理,总比闲着强。经四川老乡曾团长介绍,一说即成。过了一个多月,她就能给我们试验针灸、打针。又过了两个多月,突然说:不用了。估计听说我有问题,阶级斗争为纲嘛,可以理解,就不再去了。文藻又去鸣谦卫生院联系,大女改去鸣谦学医,每日早上骑车去公社卫生院,中午带盒饭,晚上骑车回来。就在这时候,榆次市木器厂来人要招一批工人,我给他介绍了几位一中毕业插队要返城的知青,同时也介绍我大女儿有医护特长,这引起了他的注意:厂里几百号人,从来没有卫生室,早想干起来,就是缺人才。问起厂长是谁,原来是我一中的学生,不仅十分熟悉,还是校办工厂的客户,所有“木工刨”都是我们校办厂提供的。这样,女儿被录用进厂,分配在羽毛球拍车间当油漆工,同时用半天时间搞厂里医卫,独当一面。这个工作责任太大,万一出个什么事,担待不起,后与厂长商议,改为专当工人。

寿阳插队

1970年秋的一个上午,学校广播通知,召开全校师生员工、家属大会,马上集合。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担心又要挨批斗。进大礼堂一看,红旗招展,没悬会标,来的头头不少,看来像喜事。会议一开始,就请中共榆次市委负责人讲话:根据邓泽夫十三年来的表现,经过中共榆次市委的审查批准,决定摘去邓泽夫的“右派分子”帽子。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接着军宣队梁政委讲了几句结束语,满共十多分钟就宣告散会。两天后的一个晚上,又召开教职工会议,宣布下放插队的“五·七”战士名单,我去寿阳县太安驿公社。每人送给一束胸花,大后天体育场开万人大会时佩戴左胸,在学校集中整队集体入场,欢送的家属亲友可随车步行到体育场,会后可送至火车站或相应的汽车站,不得送至插队点。有些移交事宜来不及的,到了插队点办完手续后回来再办,强调当天到位。

开欢送会的那天,全市张灯结彩,我们提早起床,收拾行装,文藻和二女各骑一辆自行车带着两个小的来一中帮忙,大女也请了一天假为我送行。学校用了四辆大卡车载人和行装,送行的推着自行车或跟车步行到体育场。会后大伙送我到北站,挥手东去。寿阳站一下车,县下放干部办公室组织了些学生在站台列队,敲锣打鼓欢迎,用汽车接到县委招待所。午饭后,由六七条路送大家人村,不能通车的,到了汽车站,由公社派毛驴车接或步行。太安驿没汽车,我要在平头公社等太安驿来毛驴车接。不到三点就到了平头,直到天黑了太安驿的车才到。山路崎岖,星光暗淡,车比人走得还慢。总算到了点上,又经过半天折腾才到了太安驿,身体像散了架似的。房东王三货,是抗日初期的民兵连长、党支部书记,因战争负伤,眼睛失明,享受残疾军人待遇。他对我热情,用羊肉片儿汤招待。他家左边的窑洞,就是为我准备的住房,收拾得特别干净,小厨房水缸里盛满了水。我打开行李躺下就睡,可又睡不着了,一夜没合眼。天亮了,出窑洞一看,左边是上坡,右边是下坡,房前只有一块长20米、宽5米的小坝,水井在沟底,挑水得爬100多米的上坡。回到屋里,房东大嫂送来了一瓶温水,让我洗脸,并说这里是两顿饭,上午十点多钟才吃,该去公社办办手续什么的。于是我骑着带来的车出发,坡陡路窄不敢骑,就推着下到沟底再去公社。办了所有的手续,又办了粮食关系,买了一个月的粮。下午游览熟悉本村情况。这个队都姓王,因沟底有口井,故名井子沟。外边有个较大的坝,既是打谷场,又是小学、大队办公室,村民们闲聊、晒太阳、唱山西梆子都在这里。全村40多户、200多人,是公社最好的大队之一。队长是王四货,房东三货的弟弟。

到位后第三天,自己开灶,下地劳动。由于有了几年的改造基础,对农村重体力劳动还是能适应的。第四天下午翻地收工后,我帮小学美化教室。天色已近黄昏,突然有个人问:谁是下放干部?我一听,纳闷谁会来找我。打开门一看,文藻、儿子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由于没有思想准备,一时手足无措。房东大嫂专门做了两碗豆面面条来招待,我这边已生上火,烧了点水。分开才四天,胜似四十年。第二天一起炕,文藻就给我检查衣物,看有无需要缝补的。房东大嫂焖了小米饭,炒了鸡蛋,一定拉过去吃一点。队长进来说:今天上午不用出工了,头次来必须送一程。文藻把带来的食品之类的东西送给了大嫂,千叮咛万嘱咐,拜托照顾我。

第九天,公社派人告我,下放办来电话,让去县里有事相商。我琢磨一定是家属插队的事,服从组织安排吧,当农民挣工分有什么不好?太安驿境内山高路窄,一出南燕竹公社,一条大道就到了。县下放办主任接见了我,说根据生产队和公社的反映,对你的印象特别好,尤其是劳动方面,专挑苦的累的干,社员加夜班你也加,没给公社添麻烦。县里在年终岁首要召开一次全体下放干部大会,表彰一批优秀模范人物去地区开会,约十几二十人。每人需一份先进事迹的书面材料,准备让你来帮助整理。中午招待我在县委党校吃饭,下午研究后约定,一两天回榆次,安排一下家务,下周一坐火车来县里上班,大约三个月时间。次日向公社书记做了汇报,书记告给通讯员,去蔡庄水库按收购价买20斤鱼、去供销社买20斤鸡蛋,让老邓带回家。

下放干部的写作任务完成后,告别了下放办的同志们,骑车返太安驿。第二天向公社党委汇报,书记说:为了发挥你的作用,过了年就来公社帮助工作。领了工资,打开一看,多了一个月,我当即放下。说是年终困难救济,又说是模范奖金,我没领用,等以后弄清再说。又买了20斤鸡蛋、20斤活鱼。次晨,归心似箭,一路顺风,一个半小时到了家。年前我的任务是:打扫窑洞、拆洗衣被、检修自行车、修补钉鞋。

正月十五元宵节,是公社传统的一年一次的盛大集会,各大队都要组织文艺节目来公社汇演,社员们买些锄头镰刀之类的生产工具,妇女们买点针头线脑。会场设在中心小学操场上,搭起了主席台,公社领导十点全部到齐,我也应邀在台上就坐。中午,公社设宴招待各大队队长、书记及有关人员,宣布从明天起,全公社掀起春耕备耕生产高潮,公社干部全部下队,由秘书一人留机关守家,处理日常行政事务。我和另一位公社干部分配在新家庄。白天和队长、书记一起检查安排种植计划,晚上开会研究。其他社员配合卫生大搞积肥,每天要把整理的面积、出勤的人数、积肥的担数、劳动的气氛、好人好事写成稿件,上报公社,由公社秘书审稿,电话员顶广播员,予以发布。每大队推选两名通讯员,每月不得少于一篇。公社统计造册,年终评模奖励。就这样,公社广播站经过一周的准备就开播了。又在我的建议下,组织部分较有写作经验的干部或群众,专门写一些宣传报导的文章,创办了《太安驿通讯》。由插队干部邓泽夫主编,新家庄小学教师王晋华任美工排版,公社会计刻蜡版,党委书记写发刊词,双蜡纸版面,一月一期,油印全省发行。试版出来了,经送与省、地、县有关部门审批,均表积极支持,同时提出了不少意见和建议。经过反复讨论和修改,《太安驿通讯》创刊号终于正式与读者见面了。随后,我被聘为《山西日报》、《山西农民》特约通讯员。

鸣谦中学距我家几里地,中夹一条公路,跑的主要是运煤车。那天下午放学后,一群孩子在公路边玩,突然一辆大卡车飞驰而过,只见一个小孩被压在正中,周围的人都认为没命了。顷刻之间,那小孩突然爬了起来。有人看清是薛老师上初小一年级的小女,立刻告了文藻,她一听一下子倒在地上,起不来了,邻居们把她抬回家里,半天才哭出声来。学校立即给太安驿公社打紧急电话,回话是邓泽夫率车队赴大寨参观去了,四天以后才能回来。此事让我和文藻后怕不已,下决心求变:向榆次市教育局写调动申请,联系调二中,要求安排家属宿舍;请鸣谦中学照顾放人。或者,由寿阳县写商调函,点名要薛。二中缺高中教师,要人很急,一提即成。教育局接商调函后讨论,决定考虑照顾调二中为宜。工作就这样定了。

1972年秋,我被借用去寿阳中学。1973年4月,我正式调入榆次二中,文藻亦调入二中,二女邓于转二中高中,儿子雨时转大乘寺小学,小女蜀望转任家巷小学。一家人总算安顿下来。

自打来到榆次二中,又三十多年了,夫妻工作顺利,孩子们成家立业,全家幸福安康。我退休前任二中副校长,还当过榆次市人大代表,榆次市政协副主席,山西省人大代表,民盟榆次市委主委,现为晋中民盟市委名誉主委。要细说,就是再一篇长文了。

责任编辑朱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