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作品的色彩搭配艺术

摘要：张爱玲在色彩的搭配上独具慧眼，艺术性很强。她深知颜色的调和与搭配，自觉地有意识地把色彩‘泼洒到小说创作中，文章呈现色彩斑斓与绚丽的画面。搭配艺术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双色搭配艺术，鲜艳色彩势不可挡；二是多色搭配艺术，绚丽多姿。

关键词：张爱玲；色彩；搭配；艺术

中图分类号：I207.42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111（2009）02-0011-03

作者：邹小阳，湖南科技学院经管系副研究员，文学硕士；湖南，永州，425100

色彩是人的视觉最敏感的东西。色彩处理得好，可以锦上添花，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色彩总的应用原则应该是“总体协调，局部对比”，也就是：画面的整体色彩效果应该是和谐的，只有局部的、小范围的地方可以有一些强烈色彩的对比。在色彩的运用上，可以根据画面内容的需要，分别采用不同的主色调。

张爱玲在色彩的搭配上独具慧眼，堪称搭配师。她深知颜色的调和与搭配，她说：“色泽的调和，中国人新从西洋学到了‘对照与‘和谐两条规矩——用粗浅的看法，对照便是红与绿，和谐便是绿与绿。殊不知两种不同的绿，其冲突是非常显著的；两种绿越是只推扳一点点，看了越使人不安。红绿对照，有一种可喜的刺激性。可是太直率的对照，大红大绿，就像圣诞树似的，缺少回味。中国人从前也注重明朗的对照。有两句儿歌：‘红配绿，看不足；红配紫，一泡屎。《金瓶梅》里，家人媳妇宋惠莲穿着大红袄，借了条紫裙子穿着；西门庆看着不顺眼，开箱子找了一匹蓝绸与她做裙子。”[1]所以她“俨然以画家的眼光去感知生活，自觉地有意识地把色彩‘泼洒到小说创作中，使色彩成为有生命的、多义的、具有隐喻性、象征性的符号”。文章呈现色彩斑斓与绚丽的画面，归纳起来大概有如下的搭配：一是双色搭配；二是多色搭配。

一、双色搭配艺术：鲜艳色彩势不可挡

张爱玲采用双色搭配时常常呈现三种色调：

（一）暖色调。即红色、橙色、黄色、赭色等色彩的搭配。这种色调的运用，可使画面呈现温馨、和煦、热情的氛围。冬天要想家里暖和些，装饰常常选取暖色调，逢上喜庆的日子，在颜色的选用上也常常用暖色调。 （二）冷色调。即青色、绿色、紫色等色彩的搭配。这种色调的运用，可使画面呈现宁静、清凉、高雅的氛围。这种配色常常用于冰吧、雅座等场所的布置。

（三）对比色调。即把色性完全相反的色彩搭配在同一个空间里。例如：红与绿、黄与紫、橙与蓝等。这种色彩的搭配，可以产生强烈的视觉效果，给人亮丽、鲜艳、喜庆的感觉。当然，对比色调如果用得不好，会适得其反，产生俗气、刺眼的不良效果。这就要把握“大调和，小对比”这一个重要原则，即总体的色调应该是统一和谐的，局部的地方可以有一些小的强烈对比。

1、红与绿搭配，红的更红，绿的更绿。

一种是大红大绿式的搭配,如王娇蕊身上曳地长袍的“最鲜辣的潮湿的绿色”与里面衬裙的“深粉红”,“那过分刺眼的色调是使人看久了要患色盲症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另一种是葱绿配桃红式的调和,如白流苏的油纸伞“粉红地子,石绿的荷叶图案”（《倾城之恋》）。

2、红与黄搭配。纯度和明度较高的红与黄搭配起来明亮、鲜焕。《半生缘》中阿宝“黄黑皮色,腮颊上的胭脂抹得红红的”,身上着“白底子红黄小花麻纱旗袍”。纯度和明度偏弱的红与黄搭配则灰暗、晦黯。《小艾》中“小艾拥着一床大红碎花布面棉被躺在那里,那黄色的电灯光从上面照射下来”,让人物有浮生若梦的苍凉感。

3、红与黑搭配。黑色是全色度色彩,红色与黑色都很饱满,可能产生浓重、明朗、刺激的搭配效果。如作者喜爱的牛肉庄里,大白灯上“黑布套”衬着“大红里子”,非常明朗（《童言无忌》）。但有时也有贫穷、肮脏、沉闷等沉重意味,如《创世纪》中,在家得不到关爱、在外感情遇挫的女孩潆珠回到家后又值母亲为一顿晚饭发牢骚,在她的视线中,“厨房里乌黑的,只有白泥灶里红红的火光,黑黑的一只水壶,烧着水,咕噜咕噜像猫念经。”

4、红与白搭配。白色为零色度色彩,红白搭配分明、醒目,极适于表现刻骨铭心的“瞬间”。散文《私语》中,当作者听到后母恶人先告状,当面在父亲面前诋毁自己时,她感到突兀、惊谔,“在这一刹那间,一切都变得非常明晰,下着百叶窗的暗沉沉的餐室,饭已经开上桌子,没有金鱼的金鱼缸,白瓷缸上细细描出橙红的鱼藻。”

5、红与灰搭配。一般地构成惨淡、陈旧、灰暗的整体效果。《阿小悲秋》开头部分,“高楼的后阳台上望出去,城市成了旷野,苍苍的无数的红的灰的屋脊”,一个世俗、琐屑的故事幕启。但有时红色也会从灰色中强烈地凸显出来,《散戏》里的中年女演员南宫婳“身上的长衣是谨严的灰色,可是大襟上有个钮扣没扣上,翻过来,露出大红里子,里面看不见的地方也像在那里火腾腾烧着。”

6、蓝与绿搭配，是在同一色相里进行浓淡搭配，清新明快。

《半生缘》中的曼桢“她今天也仍旧穿了件深蓝色旗袍，上面罩着一件淡绿的短袖绒线衫，胸前一排绿珠钮子。”轻柔淡雅的颜色托出她温柔、恬静的个性。

7、蓝与白搭配。蓝白搭配分明、醒目，最浪漫温情的搭配，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心经》中小寒穿着孔雀蓝衬衫与白裤子，孔雀蓝的衬衫消失在孔雀蓝的夜里，隐约中只看见她的没有血色的玲珑的脸，底下什么也没有，就接着两条白色的长腿。小寒是一名学生，爱幻想，蓝白搭配暗合了她的身份，也暗合了她对自己父亲的爱恋是不合伦理的，没有结果的，只是像做了一场梦，梦醒后就什么都不存在。

8、绿与黑搭配，同是深色，纯度低，黑色、深绿色、深蓝色比较容易感到脏，浅色与深色搭配，尽量要配合白色使用。

《半生缘》中的曼璐“穿着一件苹果绿软缎长旗袍，倒有八成新，只是腰际有一个黑隐隐的手印，那是跳舞的时候人家手汗印上去的。”绿的衣服却有了一个很不协调的黑手印，让人恐怖，恶心，暗示她的生命中黑色的结局。

9、红与蓝搭配，这一方式深得张爱玲的欣赏,在作品中基本呈现为明快、明朗的调子。

《童言无忌》中写道：“张恨水的理想可以代表一般人的理想，他喜欢一个女人清清爽爽穿件蓝布罩衫，于罩衫下露出红绸旗袍，天真老实之中带点诱惑性，我没有资格进他的小说，也没有这志愿。”《怨女》中的银锑，自己最喜欢是一件玫瑰红绸夹袍和一件孔雀蓝袍子，结婚那天穿着天青对襟褂子，大红百褶裙。

10、紫与白搭配，紫色是波长最短的可见光波。紫色是非知觉的色，它美丽而又神秘，紫色不能容纳许多色彩，但它可以容纳许多淡化的层次，一个暗的纯紫色只要加入少量的白色，就会成为一种十分优美、柔和的色彩。

《茉莉香片》中“碧落是锈在屏风上的鸟——挹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云云朵里的一只白鸟。”碧落是一种清醒的牺牲，因为绝望的爱，她是自愿的，即使给她自由，她也不愿飞走，紫与白的搭配显得更加柔和，也令人震惊。

11、红与红搭配，也是忌讳的颜色，但几个红色词同时出现，具有强化信息、烘托统一色调的意义。

《倾城之恋》中流苏来到香港时，“那是个火辣辣的下午，望过去最触目的便是码头上围列着的巨型广告牌，红的，橘红的，粉红的，倒映在绿油油的海水里，一条条，一抹抹刺激性的犯冲的色素，窜上落下，在水底里厮杀的异常热闹。”几种红同时出现，表现了香港的沉重与猥亵，白流苏的心中的混乱与不安。

二、多色搭配艺术——绚丽多姿

在生活中，如果我们的服饰仅仅两种对比或相近色彩，那样难免会显得单调，作为很有审美品位的张爱玲更多的时候注重彩色与非彩色搭配使用，让多种颜色相互映衬，显得沉稳大方、清雅别致、绚丽而不杂乱，就是说在彩色调的时候加入黑白灰色，显得独具一格，个性飞扬，产生出彩的效果。如：

（一）红、绿、白

《私语》中“夏天的中午我穿着白地小红桃子纱短衫,红裤子,坐在板凳上,喝完满满一碗淡绿色、涩而甜的六一散,看一本谜语书，唱出来，‘小小狗，走一步，咬一口，谜底是剪刀。”多可爱的小姑娘,多美的景致,红、绿、白,构成了一幅优美的装饰画。

《我看苏青》中“我将来想要一间中国风味的房，雪白的粉墙、全漆桌椅，大红持垫，桌上放着豆绿核米瓷的茶碗，堆得高高的一盆糕团，每一只上面点着个胭脂点。”这间中国风味的房间，色彩的对比鲜明而响亮，“金色”的椅子配“大红”坐垫，“豆绿”的茶碗放在“金漆”桌子上，“雪白”的糕团上点着“胭脂点”。

（二）青、红、紫

张爱玲对京剧是个“感到浓厚兴趣的外行”，她“只知道坐在第一排看武打，欣赏那青罗战袍，飘开来，露出红里子，玉色裤管里露出玫瑰紫里子”。青一红、玉色一玫瑰紫，既不是邻近色，也不是对比色，而是参差的对照，极富民族特色。察言知其心，观色知其意。从作者对色彩的喜好、理解中，我们可以了解到她的内心世界和色彩观。

（三）紫、绿、红、黄

看看《公寓生活记趣》中的描写：“看不到田园里的茄子，到蔬菜场上去看看也好—那么复杂，油润的紫色、新绿的碗豆，熟艳的辣椒、金黄的面筋，像太阳里的肥皂泡。”谁都知道蔬菜瓜果要长在菜园瓜地，果树枝头，色泽才会鲜艳、滋润。而张爱玲在描写小菜场上的蔬菜时，富丽地设色用词，全部用双音节词来描写色泽:油润、新绿、熟艳、金黄，把平凡而又粗俗的菜市场描画得像水彩画，强调而突出，充分体现了她对都市生活的热爱。

（四）青、黑、白

《谈音乐》中“黑的灯光照在浴缸面盆上，一切都冷冷地，白里发青发黑，镀上一层新的润滑，而且变得简单了，从门外望进去，完全像一张现代派的图画，有一种新的立体。”这白、青、黑是居家装修中永恒的经典色。

（五）紫红、白、粉红、苔绿

《谈吃与画饼充饥》中“上市的季节，我总是捧着一碗乌油油紫红夹墨绿丝的苋菜，里面一颗颗肥白的蒜瓣染成浅粉红。在天光下过街，像捧着一盆常见的不知名的西洋盆栽，小粉红花，斑斑点点暗红苔绿相同的锯齿边大尖叶子，朱翠离披，不过这花不香，没有热乎乎的苋菜香。”把紫红、白、粉红、苔绿搭配起来，看着这种色泽的搭配真是赏心悦目，胃口大开。

（六）黄紫红白

《第二炉香》中“木槿树的上面，枝枝叶叶，不多的空隙里，生着各种的草花，都是毒辣的黄色、紫色、深粉红——火山的涎沫。还有一种背对背开的并蒂莲花，白的，上面有老虎黄的斑纹。…….造成一片怔忪不宁的庞大而不彻底的寂静。”浓艳的颜色交替在一起，让人燥热、不安。

（七）黑绿金

《第一炉香》梁太太：“黑草帽檐上垂下绿色的面网，面网上扣着一个指甲大小的绿宝石蜘蛛，在日光中闪闪烁烁，正爬在她腮帮子上，一亮一暗，亮的时候像一颗欲坠未坠的泪珠，暗的时候像一颗青痣。”黑绿搭配显出梁太太的堕落、奢侈。

（八）绿、黄、红、白

《沉香屑——第一炉香》对房子的描绘，“山腰里这座白房子是流线型的，几何图案式的构造，类似摩登的电影院。然而屋顶上却盖了一层仿古的碧色琉璃瓦。玻璃窗也是绿的，配上鸡油黄嵌一道窄红的边框。窗上安着雕花铁栅栏，喷上鸡油黄的漆。屋子四周绕着宽绰的走廊，地上铺着红砖，支着巍峨的两三丈高一排白石圆柱，那确是美国南部早期建筑的遗风。”富丽华贵的颜色显出房屋的气派和房子主人的富有。

可见，张爱玲作品中的人物相貌、天象自然、房屋建筑、居室陈设、家具器皿、服饰装束等被作者施以浓重的色彩，她是刻意要用金碧辉煌来叙说一个衰败的世界，因此，读张爱玲小说，就仿佛在看彩色电影，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绚丽多彩的世界，不过色彩有时太浓了，不免令人眩晕。

参考文献：

[1]樊涛陶.精编张爱玲作品集[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3.1

[2]梅雪瑞,朱明.浅析张爱玲独特的色彩意识[J].中共贵州省委党校学报,2006.4

[3]伍艳妮.绚丽与缤纷的苍凉—张爱玲《金锁记》中的色彩和意象描写[J].名作欣赏,2008.6

[4]傅瑛.浅论十八春的人物服装色彩[J].安徽文学(下半月),2007.6

[5]李茂.赤橙黄绿青蓝紫[J]. 西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