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一个孩子的手记

侯登强

一、给我当小助手吧

在语文课上，我公布了老师的小助手名单，你就在其中。你一直低迷的眼神中透出一丝诧异。虽然很快闪过，可老师依然发现了。是啊，班上的很多同学可能都有这样的感觉：李昊怎么能当老师的帮手呢？

过去的一学期，你是最让老师头疼的孩子。一次次地不完成作业，一次次地撒谎，哪怕老师对你单独教育了，甚至把家长都请到学校来了，你依然我行我素，不见一点变化。我想起你入学时的样子，娇小的身躯，闪烁的眼睛，常常躲在教室的角落入神地看书……多好的孩子啊，我把你破格选入作文小组。还记得你们在济南植物园的那张合影吗？你侧着身子，一脸的稚气，那时，我也看到了你的志气。

忘记打从什么时候，你开始不完成作业了。一次次地说忘记了，或者说忘带了，几次以后，我恼火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我给你妈妈打电话，彻底揭穿了你。我和你妈妈开始商量着如何让你按时完成作业，严防死守，通力协作——成为了那段时间对你的教育策略。一旦你又不完成作业，我就格外的敏感，总感觉你在挑衅老师的忍耐极限。于是，对你的批评远远多于表扬，你的一次次撒谎也让我感到失望至极，有的时候，即使你真的把作业忘到家里，我也不再相信了。

新学期了，我看着你，回想过去。我好希望将你从黑暗的个人世界里拉出来，我知道：我要重塑你的尊严，给你更多的时间，去一点点地改变。

你成为了我的小帮手，你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我拭目以待……

二、我没写……

早上，你把一摞作业本搬到我的办公桌上，分开来，认真地再整一整。“都全了吗？”我特意问了一句。“嗯！”你肯定地点点头。我笑了：“干得不错！”你也笑了，转身跑了出去。

批阅作业，一本接一本。看到了你的作业，我迫切地翻开，空空如也。好家伙，竟然想瞒天过海！我眉头紧皱。你很快被同学叫到了我的面前。我看着你，你不敢看我。

“过来！”我伸手将你轻轻拉近，“你今天作业本收得很及时，也很全。老师应该表扬你！”你慢慢抬了起头，“可是，你的作业是怎么回事？”你没有想到彩虹之后有风雨，脸色骤变。此刻，我还是微笑着，可能我越是如此，你越是紧张吧。“我，我，我没做……”“这次你没有找借口，而是直接告诉了我。不错，你已经有了进步。”我拍拍他的肩膀，“老师相信你不会再忘记写作业了，现在回去把作业补上吧。”

你跑了出去，我看出了你的轻松。

我不知道你还会反复多少次？

三、别想骗我！

开始检查学生的配套练习册，我看到你的手里空空的。走过去，问你缘由，你有些惶恐，“老师，我忘家里了……”

直觉告诉我，你又在撒谎了。“再翻翻书包，看看能不能找到。”我皱起眉头，想给你一次机会。

你摆出无奈的样子，弓下腰，煞有其事地翻弄起书包来。

依然没有，我有些火了。

一把夺过你的书包，刚翻两下，就看见了配套练习。打开来，空白。猛地，我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这是一个怎样的孩子啊！

你呆呆地站着，无语。我尝试着压抑住心头的怒火，慢慢把书放到你的桌子上，那片空白的地方格外的刺眼。

“中午抽时间补上吧！”我扔下一句话。

中午你来我办公室了，拿着刚刚补完的作业。你已经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从你的表情我可以看出来。“你知道老师为什么生气吗？”我单刀直入。“作业没做完……”你的回答轻车熟路。

“不是！”你抬头看我，有些疑惑。“老师喜欢诚实的孩子，没有做完直接说就可以，何必编谎话呢？”我接着说了很多……

你出去了，我坐在那里，不禁后悔自己当着全班学生的面揭穿你，让你又一次受伤。然而，到底，我该给你多少次机会呢？

四、你愿意找回过去的你吗？

批阅你的作文，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字，让老师的眼睛有些吃不消。但我还是在其中看到了你令人欣喜的进步。

那是两个词语——“情形”和“穿梭”。你写道：春天在我们丝毫不知道的情形下来到了……小鸭子在水面上像小船一样穿梭……虽然你的“梭”字写成了“索”。

你一路小跑来到我的办公室，已经批阅的作文就放在你的面前。

我拍拍你的肩膀，你有些不知所措。“李昊，你的这次作文太让老师惊讶了，过完春节大有提高啊！”我的嗓门高于平时。你把脸凑过来，我开始点评你的作文……

“还记得三年级，你是我们班首批的作文小组成员。在济南植物园里，你们还留下了一张合影呢！”我把电脑上的照片打开，几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坐在草坪上，中间那个一脸哲学家气派的就是你。

你的眼睛开始亮起来。“那时的你多棒啊！”我感慨地说。

你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还好，你今天的作文又让老师看到了昨天的你，老师对你充满信心，你呢？”你重重地点头，同时伴着“嗯”的一声。

看着你泛红的脸蛋儿，我知道：

你愿意找回原来的自己。

五、我要辞职

晨读的铃声还没有响，我坐在办公桌桌前为你们准备诵读材料。

你闪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怒气，好像受了什么委屈。

我停下手里的事情，抬头问你：“怎么了？”“我不帮你收作业了！”这次的声音比以往都高，我似乎觉察出了什么。

“说说理由，让老师听听。”我拍拍你的肩，你的眼睛变得有些迷离。

“今天收作业，他们都不听我的话……”你是那么委屈。

怎么能因为一次别人不听话就要辞职呢？我在你的语调中听出一丝的留恋和不甘。你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吧，老师倒是要问个究竟。

“还有别的原因吗？”你抬起头，没有想到老师还会这样问吧。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自己今天都没有……完成作业……不配当你的助手……”你的这个句子拖得很长，每个字老师都听得清清楚楚。在你的话语中，老师听懂了你辞职的真正理由。

想起前几次跟你谈话的时候曾经约法三章，其中就有不完成作业超过三次，要被老师解职。看来你是牢牢记着那事儿呢！

“还愿意帮老师的忙吗？”问你，我轻声细语。

“愿意！”多么坚定的回答，老师心里一阵温暖。

“那好，继续给老师当助手吧，这几天你做得很好啊。你敢于主动承认错误，说明你开始严格要求自己了，真了不起，快回去把作业补上吧！”

你跑到门口，猛地转过身来，我一时诧异。

“谢谢老师”向我柔柔地飞来，每个字都沁人心脾。

你真是个好孩子！

六、喂，看看别人……

坐在教室的一角，我端着书作掩护要查看一下班里的情况。

此时的我距离你只有两米多。孩子们开始写作业了，教室里一片安静。

看到你，拿一支圆珠笔在书上一下一下地戳着，没有写字的意思。书遮住了我的脸，你疏于防范了。我看着你，你依然我行我素。

你的眼睛又盯上了自己的手指，掐一下，咬一下，玩得还蛮投入。看不下去了，我咳一声，你立刻坐好，作出思考状。

一分钟不够，你又开始走神儿了。

原来这孩子经常不完成作业的症结在这里，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都如此，在家里该如何呢？我恍然大悟，这孩子有多动症的倾向，大毛病没有，小动作不断。

放下书，走过去。我趴在你的耳边：“喂，看看别人在干啥……”

你笑笑，终于低下头写起作业来，而这时距下课时间只剩下十来分钟了，有的同学已经接近尾声了。

孩子我该说你什么呢？

下周一，我决定去你家。

不告状，真的。

七、老师，你去我家吗？

放学了，你一溜烟跑到我的办公室。

“老师，你去我家吗？”满脸的诚恳。

“看情况，你先回去吧。”我冲你笑笑，你有些疑惑。

在和煦的阳光里，骑一辆自行车，带着你的小伙伴（我的向导），目标就是你家。你的母亲见到我有些惊讶，以为你又犯了什么事儿。说明来意，你的母亲露出了一丝笑容。

跟你母亲交代了一些事情：包括让你适当地干家务；按时做作业；多表扬你……

走的时候，你母亲倒的茶水依然温润。

不知你母亲会不会也温暖你的心……

晚上想起该给你打个电话，通了，是你母亲。“李昊今天变化真大，回来就自觉地做作业……”我没开口，你母亲已经表扬上了。

就在今天，我外出听课。回家的路上接到你的电话。

“侯老师，今天能给我布置点作业吗？”很真诚。于我很感动。

破天荒的第一次啊，主动要求作业。

我调侃着表扬你：“好，进步不小啊，那老师就单独给你布置作业……”电话那边是你爽快的应允。

高兴之后，提醒自己：“革命”尚未成功，还需努力。

明天，我一定好好表扬你。

责任编辑赵霭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