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美狄亚》

王　萍

摘 要： 本文主要结合古希腊后期历史和作者的意图来深入探讨《美狄亚》悲剧性的根源，即早期人类对情欲不加节制的恶果，并从心理学角度分析节制的理性的情欲对当时古希腊人民的意义以及对当代人类的意义。

关键词： 《美狄亚》 情欲 节制

一

在西方人的眼中，人类的不幸大概是由两方面原因造成的：一谓“天灾”，二谓“人祸”。所谓天灾是指普罗米修斯盗火给人类后，宙斯为了惩罚人类，派美女潘多拉带礼品盒子下凡，放出盒子中的各种灾祸，使数不清的形形色色的悲惨充满大地。所谓“人祸”则是指由人类各种情欲而导致的灾祸。广义的情欲是指人不断追求并希望得到满足的各种情感和欲望。情欲既是“万乐之源”，又是“万恶之源”，得到满足就是前者，得不到满足就是后者。欲望的得失不仅仅主导着人类的喜怒哀乐，甚至与希腊神话中的众神们为了欲望的满足也可以奋不顾身，犹如飞蛾扑火，一旦获得就欣喜发狂；否则就如孩子般丧魂落魄、嚎陶大哭。古希腊神人同形同性，处于人类发展时期的儿童时代的古希腊人也尽情释放着自己的情感和欲望，不知节制。在荷马史诗中，英雄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从天明到黄昏，有爱就追求，不论付出多大代价；有恨就杀戮，哪怕牺牲自己的生命。总之，情欲在古希腊神和人的世界里导演了一幕幕悲剧和喜剧。

二

各种情感和欲望中有一种是情爱或者叫爱情（鉴于后期柏拉图对爱尤其是精神之爱的确定，这里我们更多地称为情爱），爱神在古希腊神话中占据重要的地位，表现出古希腊人对情爱的崇拜和向往，以及对情和欲望的思考。美狄亚的故事就是由情欲情爱导致的一幕令人震撼的悲剧，表现出古希腊后期人们对情欲之度的进一步深刻思考，并通过悲剧这一形式教化市民。偏远小国公主美狄亚爱上了前来取金羊毛的伊阿宋，并因此背叛祖国家庭，手刃亲兄，离乡背井，追随伊阿宋。不料数年后伊阿宋抛妻弃子决定娶国王克瑞翁的女儿。美狄亚痛苦万分，绝望后起而复仇：毒杀新妇和其父，并杀子惩罚其夫的背叛。在这场情爱战争中无论是伊阿宋还是美狄亚都不是赢家，伊阿宋失去了新娘，岳父，以及美好前程，断绝子嗣；美狄亚虽然复仇成功，但爱情的背叛加上杀子的负罪感将折磨其灵魂一生，其余生必将在痛苦中度过。美狄亚家破人亡，谁之过？这场悲剧的根源是什么？其实美狄亚自己在第一场中就叹道：“爱情真是人间莫大的祸害。”一切的成因和结果都是源于两人不加节制的情爱。美狄亚为爱疯狂，为爱可以杀亲兄，为惩罚背叛爱的人而毒杀新妇及其父，甚至手刃亲子；伊阿宋为了一己之私欲，背信弃义，抛弃家庭，并因此得到惩罚。

三

亚里士多德曾说：“古希腊悲剧描写的是严肃的事件，是对有一定长度的动作的摹仿；目的在于引起怜悯和恐惧，并导致这些情感的净化。”在《美狄亚》中怜悯的效果主要来自美狄亚遭遇丈夫背信弃义的悲惨命运，恐惧主要是来自伊阿宋背叛的惩罚，以及美狄亚情欲的疯狂造成的后果，净化的情感是作者欧里庇得斯对古希腊民众情感的教化，也就是这部悲剧的真正意义。他希望古希腊的男女们都能正确认识情欲，对待情欲，情欲的满足不仅仅带来快乐，还有可能带来悲剧。如何使得自己的情欲不成为悲剧的根源？美狄亚带给古希腊人的启示至少两点：一是忠诚于婚姻的契约，二是节制情欲。前者是关于伊阿宋，后者则是关于美狄亚。笔者认为这两点正体现出了作者真正的态度和用意。

一是忠诚婚姻的契约，在上帝面前的誓言不可违背。契约精神在古希腊是一种非常严肃的道德伦理，以及法律制约力量，保证了整个社会的有序健康发展。在家庭婚姻关系中，契约和誓言是情爱和家庭重要的保证。伊阿宋为了权力和前程抛弃妻子直接导致了悲剧的发生，歌队在（第一曲首节）唱道：“如今那神圣的河水向上逆流，一切秩序和宇宙都颠倒了：男子汉的心多么奸诈，那当着天发出的盟誓也靠不住了！”第二场中美狄亚指责伊阿宋说：“你自己也觉得对我破坏了盟誓！我不知道，你是认为神明再也不掌管这世界了呢，还是认为人间已立下了新的律条？”道德和法律是必须遵守的。

作者欧里庇得斯所处的时代是古希腊后期，雅典由表面繁荣逐渐走向动荡的时代。伯罗奔尼撒战争爆发后，各种社会矛盾日益尖锐，信仰危机和道德沦丧现象出现，作者想通过这部作品教化市民遵守道德和法律，遵照契约和誓言，使得社会得到稳定健康的发展。

二是节制情欲。如何正确对待情欲的得失？剧中几次提到美狄亚来自野蛮文化，脾气狂暴，傲慢，最重要的就是疯狂，伊阿宋曾说美狄亚是一只为情欲疯狂的母狮子：“我所娶的不是一个女人，乃是一只牝狮，天性比堤耳塞尼亚的斯库拉更残忍！”为情欲疯狂，导致她为伊阿宋背叛祖国，手刃亲兄，离乡背井，流落他乡。疯狂的情欲遭到背叛，其巨大落差也必然导致极度的痛苦与绝望，最后导致疯狂的仇恨。为惩罚伊阿宋对情爱的背叛，折磨他，她失去理智，甚至付出自己儿子的生命和自己痛苦一生的代价。在第五场中美狄亚在杀儿子前自己说：“我的痛苦已经制服了我；我现在才觉得我要做的是一件多么可怕的罪行，我的愤怒已经战胜了我的理智。”疯狂的情欲正是悲剧的根源。歌队唱道：“这种节制之道说起来好听，行起来也对人最有益。我们的生活缺少了节制便没有益处，恶运发怒的时候，且会酿成莫大的灾难呢。”“爱情没有节制，便不能给人以光荣和名誉，但是，如果爱神来时很温文，任凭哪一位女神也没有她这样可爱。啊，女神，请不要用那黄金的弓向着我射出那涂上了情感的毒药的从不虚发的箭！（第一曲次节）我喜欢那蕴藉的爱情，那是神明最美丽的赏赐。”

其实，无论是伊阿宋的无视誓言和法律，还是美狄亚的疯狂，都是欲望不受节制的后果，并且导致了悲剧的发生。相反，这里的节制、蕴藉、温文都是作者渴望传达给古希腊市民的重要教化关键词。欲望是想得到或者达到某种目的的要求，凡人都有欲望，无欲即不成人生。人的欲望是人的本质表现，但是如果失去节制则会放纵自己，危害社会和他人，酿成罪恶。正如美狄亚的情爱欲，完全占有伊阿宋的爱，导致家破人亡，夫妻反目，亲杀两子，并毒杀新妇及其父，终生饱受内心折磨；伊阿宋的权力欲，如复国或者另娶他国公主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最终家庭破裂，无妻无子，并最终受惩罚被桅杆砸死，皆因为两人只为自己的本能的欲望而活，毫无节制和道德法律可言。诚然，人的欲望作为一种生命冲动，活跃在历史的合力之中，其作用不可低估。伊壁鸠鲁曾经谈到：“欲望可以分三类：有些欲望是自然和必要的，有些是自然而非必要的，而有些既非自然也非必要的。”他举例说：“面包和水是第一类；牛奶和奶酪是第二类的，人们可偶尔享用这些东西，第三类是属于那些虚妄的权力欲，贪财欲，理应舍弃。”伊壁鸠鲁看到了人的欲望的正当和失当的界限，因此情和欲需要理性辨别，看其是否正当或者失当，而且即使正当的情和欲望也应通过道德或者法律加以节制。

四

正如《心灵三字经》所言：“命之初，情欲始。爱传承，感悟深。心魔乱，情欲纵。节制善，觅爱源。”命运的初生，是情欲的开始；心魔的混乱，是情欲的放纵。节制的好处，可以寻觅到大爱的源泉。情欲本身没有对与错，但是要把持好情爱的尺度、分寸、程度。欧里庇得斯呼唤理性和节制，就其用意来看，他所处的时代，古希腊各邦连年战乱，内部政治混乱，雅典的民主已经崩溃，欧里庇得斯亲眼目睹了无节制的情欲带来的可悲后果。他和苏格拉底关系密切，尤其是苏格拉底的哲学，对用理性控制节制血性和欲望的主张甚为推崇。公元前5世纪又发生了雅典知识界关于自然或本性与法规或规约问题的争论，欧里庇得斯无疑深受影响。

弗洛伊德说：“本我是人的‘心理能的中心和基本源泉，其核心则是性欲的内驱力，是一团混沌，云集了各种沸腾的兴奋，本我受本能的驱使，尽最大努力使原始欲望和冲动获得满足。自我是本我的一部分，用理性和审慎来保护本我，使其既接受本能的冲动，又因为时时担心而把这种冲动限制在理性所允许的范畴之类。超我则是外部世界在人内心的反映，表现为人人都必须遵循社会道德准则这样一种意识，良心，是本我的压制者。”套用弗洛伊德的学术理论：性是本我的，充满了动物性；爱情是自我的，具有人文性；而婚姻是超我的，充斥着社会性的法律和道德。婚姻当中提到的问题其实是关于如何对待本我自我和超我的关系。文明的发展需要理性克制本我，充分考虑到法律和道德良心。这些体现了古希腊人对社会发展对人的思考，儿童时代的人类开始慢慢成长。通过对《美狄亚》的重新解读，我们能清晰地看到古希腊人的情欲观与文明观，这些对当今社会家庭仍然具有现实意义。

参考文献：

［1］埃斯库罗斯等著.罗念生译.古希腊喜剧选［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2］李建华，欧顺军.节制：欲望的道德化［J］.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1995，3.

［3］弗洛伊德.本我和自我［M］.长春出版社，2008.

［4］柏拉图.理想国［M］.商务印书馆，2002.

［5］希罗多德.希罗多德历史［M］.商务印书馆，2002.

（作者系安徽大学在读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