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问责的官员们

王　春

在四川省开展的城乡环境综合整治中，各地不断掀起问责风暴，不断有官员被问责，从而把城乡环境综合整治推向高潮。

乡镇党委书记、乡镇长、城管执法队长、小学校长……官员在问责风暴中被追究责任，而“流动黄旗”、“十差乡镇”、“奋进加压席”等让在职的官员如头戴紧箍咒，战战兢兢……

1～4月，四川全省有271个单位受到通报批评或被取消评优评先进资格，223人受到责任追究，其中纪律处分8人。

“能唤醒全市人民，值了！”

王金，平昌县邱家乡原党委书记，他是巴中市在城乡环境整治中因工作不力而被免职的第一个乡镇党委书记，随他一起被免职的还有邱家乡的乡长、分管副乡长。

5月8日下午，记者在平昌见到了这位已经有20多年工龄的前乡党委书记。他目前是一个镇的一般工作人员。

“3月17日那天上午，我还给学生发了400个垃圾袋，带领大家在街上拣垃圾呢。因为乡长负责移民出去了，分管的副乡长因为拆迁的事情影响了环境整治工作。没想到下午县里目督办和效能办的暗访组还是在老街和小学的路上发现了两堆垃圾。”王金说到这里既有些委屈又后悔不已。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所负责的乡会被排到环境整治的最后一名，更没想到县里为了在7个比较差的乡镇排出最后几名，再次派出暗访组带着摄像机进行暗访，而且为了保密，暗访组成员的通讯工具都不能泄露消息。

再次暗访的结果是，2007年被平昌县委评为“岗位履职优秀党委书记”的王金所负责的邱家乡成了最后一名。3月18日，平昌县委向王金宣布了免职决定。

邱家乡场镇有3000多人，面积2平方公里，6个人的环卫所负责清扫。自去年12月开始，王金等人开会制定了相关治理措施，并进行了分工。王金在邱家乡任职的几年里每年都向上争取资金从事基础设施建设，改变路面差、坑洼多的状况。“这几年，我做了不少工作。”王金有些想不通，但已经反思了一个多月的王金接着对记者说，“我以前只顾做事，没有抬头看大形势，这不怨任何人，要以此为教训，把组织安排自己的事情做好！”

王金所说的“大形势”，巴中市城乡环境综合整治办公室里的一位官员解释道，“在环境整治的过程中，通过严厉问责一些工作不力的官员，来促使各级官员全身心投入这项民生工程是很有必要的。”

对此，巴中市巴州区恩阳镇、柳林镇因环境整治不力而被停职的副镇长廖明清、赵诚才认为，“如果能够以我们的被问责来唤醒全市各级官员和人民，能让上级知道基层的实际情况，我们觉得我们被问责，也值了！”

“重压下前行”

5月8日上午，记者见到了巴中市巴州区恩阳镇、柳林镇被停职的副镇长廖明清、赵诚才。他们是因为巴中市委书记李仲彬在一次暗访中发现恩阳镇、柳林镇存在较为严重的脏乱差行为而被建议停职反省的。

“虽然被停职了，但我还是在抓环境整治工作，作为党员干部，当时的确是没有把工作做好，尽管有很多客观理由，但我不能原谅自己。”40多岁的廖明清对记者如是说。在他焦虑而憔悴的脸上，记者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压力。

“3月10日，市委李（仲彬）书记来暗访恩阳发现的那些垃圾，是因为当时镇里唯一的敞蓬农用垃圾车的轮胎坏了没来得及拉走。恩阳镇里有5万多人，3.8平方公里，春节过后垃圾特别多，靠一辆垃圾车清运，很难及时清理完。按照恩阳镇的规模，得配至少40名环卫工人，但当时仅有19人。”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廖明清颇多感慨。

表面上是缺人手，实际上是缺资金，从而导致环保硬件设施和人员的缺乏。这是环境整治中被问责官员们的共识，他们有切肤之痛，历史欠账让环保积弊在这次整治中集中爆发出来。

“柳林镇被发现的污水是因为场镇功能不全造成的，现在还是上世纪80年代的设施。当时街道因为缺乏资金没有硬化，车辆在上面一碾压就把埋在下面的水管压破了，自来水就流了出来。有些居民不交清洁费，环卫部门也没有及时清运垃圾。当然出现这些问题，我的确有督查不力的责任。”被停职的柳林镇副镇长赵诚才在承认工作不到位的同时，指出了一个重要原因：资金缺乏。

红军时代就颇具规模的恩阳镇，目前已经拥有29人的环卫队伍，15人的城管执法机构也从无到有地建立起来了。维持这两支队伍的运转，每年至少需要120万元，可每年收取的环卫费用仅仅20万元，资金缺口100万元。“目前只能先在公务经费中拆东墙补西墙，得把当前的大事办好再说。城管执法人员是从其他部门抽调的，人员工资都在原单位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恩阳镇党委新上任的杨书记无奈地说。

在恩阳河滩上堆放了20多年的垃圾被拉走了，在巴州区委、区政府的协调下，巴中市垃圾处理厂把这些“商业垃圾”当成“城市垃圾”，收费从18万元降为2万元；通过与派出所和运管所的协调，恩阳划出了5个点、两个中心点作为车辆的集中停放地，临时解决车辆乱停乱放问题。“但这些只能临时解决一些问题，要真正实现城乡环境综合整治的目标任务，需要投入的资金还很多：修建垃圾池需要投入，更换老城区的路灯需要300万元，取水点治污需要50万元……要知道，恩阳镇政府还有1000多万元的债务呢！我们是在重压下前行。”廖明清叹了口气。

赵诚才吸取了督查不力的教训，“创造”出了一个经济问责处罚模式：把镇干部的公务补贴的60%、村干部工资的40%、居委会干部工资的60%纳入环境整治考核中，细化到月，凡没达到标准的，进行经济处罚。“目前已经扣了2000元了。采用这种办法是想把上上下下的责任心提升起来，激发大家共同参与，这样才能做好环境整治工作，毕竟光靠几个人的力量是很有限的。”赵诚才说。

为了激发大家的责任意识，不少被问责的乡镇对官员实行了层层问责制度，试图把整治的压力传递给每一个人。

“关系到了头上的‘帽子，进而影响到了手里的‘票子，问责风暴下的官员们绷紧了神经，调动了全部积极性来参与城乡环境综合整治。‘不幸被问责的官员们还是希望重新站起来。”巴中市城乡综合整治办公室督察组副组长张碧军对记者如是说。

“知耻而后勇”

“知耻而后勇啊！”在眉山市东坡区尚义镇当了6年党委书记的侯继作对记者说这句话时，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一个多月前，尚义镇因为没有及时清理垃圾和车辆无序停放被市里的督察组“逮住”，被评为“十差乡镇”。

眉山市城乡环境综合整治办公室暗访组组长卓红梅告诉记者，在眉山，连续两次被评为“十差乡镇”的，其乡镇的党政一把手自动引咎辞职。在如此高压下，乡镇负责人在环境整治中被逼上了“华山一条路”，为了民生，也为了自己的名誉，他们简直“拼命”了。

尚义镇党委痛下决心，将镇环境整治小组“升格”为环境整治指挥部，书记和镇长为指挥长。把两个场镇的卫生保洁队的人数由原来的5人增加到10人。把集镇划成8个责任区，由镇党委政府的班子成员牵头，镇村干部参与，实行包干责任制。另外还请镇里的老年协会和老干部组成16人的义务监督队，对全镇的环境卫生进行监督。

“只有老百姓都参与了，环境整治才能事半功倍，所以我们加大了宣传力度，动员全民参与。”侯继作说。

一场全民动员的立体式宣传活动在3.4万人、2.5平方公里的尚义镇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3000份宣传资料发出去，一幅幅标语拉起来，一块块路标竖起来，电子屏幕不断滚动播放环境整治的字幕……

尚义镇还对基础设施的“欠账”进行了“清偿”:垃圾池从8个增加到了48个；果皮箱从无到有，一下子买来40个；垃圾地库以前没有，现在建成两个……短短一个月，尚义镇的环境大为改观。

“总计投入了40万元，而关于环境建设的预算财政资金只有5万元，只有把其它公务资金拿来用了，这虽然会影响其它工作的运转，但目前的局势不允许我们多考虑。好在今年4月，区里投入了30万元，帮助解决我们对集镇原来的垃圾场进行了深埋处理并对这里进行了绿化。”侯继作有些无奈地说。

“被评为‘十差乡镇时，心情十分沉重，一下子感到了很大的压力，虽然有很多分辩的理由，但对这样的结果要认账，毕竟有的工作没做到位。曝光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改观。”5月6日下午，仁寿县富加镇镇长易清文坦率地对记者说。

在易清文看来，城乡环境综合整治涉及富加这个仁寿县第二大镇1.9万户、6.5万人，比起让人头疼的信访来说，显得更加繁重，因为信访更多的是个案，而综合整治关系到千家万户。

在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宣传动员工作的同时，富加镇党委政府把环境整治的责任层层分解到人，组织手段、经济手段、舆论监督等多管齐下，让每个人都投身到了环境整治中来。每周四评出“清洁单位”和“不清洁单位”，前者挂上红旗，后者挂上黑旗；对于镇党委政府下属的单位，连续两次评为后3名的，其负责人将被诫免谈话，如果后3名属于垂直管理单位，则以镇党委政府的名义向其上级主管部门通报，并建议采取措施改正。

“最让人担心的一件事情是，我们组织干部在一天早上4点钟把48个长期摆在街面交通要道上的摊位全部清理掉了，但事后并没有出现业主闹事的群体事件，因为我们提前给业主做了大量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并且给业主们另行在农贸市场安排了摊位，还把他们已经交的2009年余下3个季度的摊位费两万元由政府埋单。”把这个影响环境的“老大难”遗留问题解决了，易清文显得有些成就感。

一位在富加镇上长期居住的居民告诉记者，“以前车辆要通过那48个摊位的地方，起码要半小时，治理后，街上不堵车了，垃圾乱扔的情况没有了，街面整洁卫生，环卫工人和居民经常一起在街上清理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