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产阶层维新
2009-06-10邵振伟殷俊阎海东郎朗梦禹
邵振伟 殷 俊 阎海东 郎 朗 梦 禹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因为存在着深厚的底蕴和财富,中国的发展,有着强大的基础。但因为存在着巨大的历史包袱,中国的现代化过程,也是一种戴着镣铐的舞蹈。市场经济和文明社会的大厦在不断地升高,但是却是在旧体制的地基上。
中产阶层,这个被中西方社会学者誉为社会稳定剂的阶层,但在中国一段时间以来却也成为舆论集中攻击的对象。有攻击公共事务管理者全面腐化者,有攻击工商业全为“原罪”者,有攻击中介服务业坑蒙拐骗者,记者变成“妓者”,教授成为“叫兽”,医生是“白眼狼”,宗教人士则被当做“神棍”,许多在西方职业声誉榜上位居前列的职业,到中国却都成了“臭名昭著”。
事实上,部分与职业伦理背道而驰的中等收入阶层,本身确实难以洗清“为虎作伥”嫌疑,其行为与其职业规范确实不符,甚至背离,如卖官鬻爵的公共管理者,化公为私的工商业,以“打关系”为能事的律师,协助假账的会计师等。
但是随着市场经济在相当程度上的发育,专业的、规范的、自治的中产阶层还是在许多领域逐渐成长了起来,他们还不能完全摆脱对旧体制的依赖,但已经更多地依靠专业能力和诚信来进行竞争,这种竞争不仅给他们自己带来了相对丰裕的生活和独立的人格,也对整个市场和社会的演进产生了推动作用。
中产阶层虽为老定义,但其生成和行为方式弥新,中产社会虽为老命题,但其对中国影响弥新;中产话题虽为老话题,但其意义思之弥新。
一言以蔽之,无论对于中国还是中产,其命维新。
用企业的精神做社会的事
许多原来由政府包办的事,现在交给社会组织来做,政府和社会一边竞争,一边合作。
五道营,北京雍和官附近一条普通的胡同里。穿着牛仔裤,背着双肩运动包的段德峰把我们引进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里。几乎不用记者发问,健谈的他就把自己在NGO工作的感受和盘托出。
段德峰是江苏淮安人,由于家里贫困,18岁中专毕业,他就放弃升学,外出经商。后又通过自费考学,拿到了北京大学法学院硕士学位。在媒体工作几年之后,段德峰于2007年辞去《第一财经日报》北京新闻部主任的职务,接受了香港乐施会(Oxfam)的聘用,开始了他的NGO生涯,两年之后的今天,他已经是海仓慈善基金会的总千事。
现在虽然收入已经不菲,他还是总是一身轻便装束,到哪儿都带着自备筷子,尽量步行,这是典型的NGO人的风格。不过他的年龄和收入显然已经不同于一般读者想象中的NGO工作者:年轻风发,“除了理想一无所有”的志愿者。
“其实在西方成熟的NGO也是一种公共事务性的企业治理方式,”段德峰说,“比如乐施会在牛津城的总部是个很大的建筑,每层都有六七百名员工,在全球有几万名专职工作人员。而乐施会的研究中心,是英国社会工作研究领域数一数二的机构,他们做的不只是简单的扶贫项目,还通过自己的科研力量推动公共事务改革。”
西方国家NGO员工的收入,也和普通白领阶层的类似,“大的NGO的主管,也可以达到六位数的年薪。与企业不同的就是,NGO员工的收入是根据级别和年资确定的,不会根据业绩来分红。并且你做到顶级了,薪酬也就不再增长了”。
在乐施会,除了丰裕的薪资之外,段德峰每年有一个月的假期,发13个月的工资。而到他自己开始主管一个全新的基金会之后,他发现中国本土的NGO并非都有这么舒服的工作。
在中国,NGO通常包括三种组织:民间社团(包括各种行业协会、学会)、基金会(包括公墓基金和非公募基金)以及民办非企业单位。其中很多行业协会和大型公募基金都有政府背景,与其说是NGO,不如说是事业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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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一个数字说,中国NGO有几百万,估计是按照民政部的注册统计的吧。按照这个标准,全国红十字会就有几千个,妇联就更多了,每个都是一个独立的NGO呢。”而按照段德峰自己的估计,真正的“民间的”、本土的NGO,也就是所谓草根NGO,全职的工作人员也就是七八千人左右。
前不久,段德峰在国内NGO的负责人圈子里边做了个小调查,让他们提名国内十家最好的NGO。“大家只提出了180家备选机构,集中度很高。而其中排名前十的NGO,全部加起来的工作人员不到150个人。我们这么大国家,最优秀的NGO不到150个人,怎么能满足社会需求?”
“NGO发展不起来,当然有体制上的问题,比如注册难,但是缺钱是一个主要障碍。”他说,“没有钱,自然也就招不到优秀的人才,比如聘请一位资深的中年项目经理,小NGO的预算只有月薪五六千元,但同样职位在企业体系中可能达到月薪万元以上。“在国外,很多顶级商学院的毕业生会到NGO工作,给团队带来企业化的管理。但是,我们现在连社会工作系的学生也不愿意来NGO工作。”
在段德峰看来,缺少资金是中国草根NGO难以发展的根本原因,而大型公募基金应该为此负责:“在国外,公募基金的责任就是支持草根NGO,但是我们的公募基金只愿意把募到的资金留在自己的系统中使用。比如中国红十字总会有了一笔钱,就发给各个省的红十字会,省再分到县里,每分一次就要扣除一笔管理费。除了扶贫基金做了一些草根NGO的项目之外,我没看到哪家公募基金愿意捐钱给小NGO。小NGO又不允许募款,资金链都断了。还怎么发展?”
段德峰认为NGO和营利性商业机构一样,需要企业化的有效管理,更需要各种公司企业利用他们的专业技能参与NGO的项目。在他看来,美国T&T;公司介入救灾物资运输就是个好例子,这使物流运转更有效率,而去年的“5·12”地震中,由于缺少专业公司的合作,我国的NGO组织工作效率明显不高。“NGO就是要用企业的精神来做社会的事。”
其实NGO做的工作,在我们国家改革开放之前许多是政府做的,现在交给社会来做。当代国家发展的趋势是,政府不能对市场和社会完全放任,但是又不能回到全能政府的老路上去,这就需要各种社会组织,包括中介组织,也包括民间社团的发展。这种发展的形式有很多,一些事务可以由社会组织自治,另一些事务则由政府出钱,但直接服务是向民间社团“购买”,比如上海就在试行在许多社会服务,比如老年、青年、社区服务方面支持甚至购买NGO的工作。
在更多的领域,官方背景的“社会团体”和草根的NGO在做着类似的事情,进行着竞争或合作。比如环境促进会和最知名的草根NGO“自--然之友”。又比如,在造血干细胞捐献领域,就是一大一小、“一官一民”两家:中华骨髓库和阳光骨髓库。
今年4月份刚刚正式获批成为基金会的阳光基金会,前身是2002年成立的北京大学阳光志愿者协会,其创始人刘正琛当时是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的硕士研究生,顶尖外
企的金色大门已经向他敞开,抢先而来的确是一个噩耗:他患上了慢性粒细胞白血病。家境尚可的他还不用太担心治疗费用,但是寻找造血干细胞移植的过程却是异常困难,亲人的配型并不合适,而当时大陆唯一的骨髓库一一中华骨髓库刚刚重新恢复一年,只有2万份资料。“而台湾民间的慈济骨髓库,已有20多万名骨髓捐赠者的资料,完成了400多例骨髓移植。我当时就想,我们为什么不能也搞一个民间的骨髓库呢,既是助己,也是助人。”
7年过去,阳光计划已经从一个自发的志愿组织,成长为正式注册的基金会和学生社团相结合,涉及造血干细胞捐献、扶贫救灾等方面的公益组织。阳光骨髓库作为大陆第一个也是最大的民间骨髓库,已经为数千名患者提供了咨询检索服务,并且成功进行了四例造血干细胞移植。而在这个期间,中华骨髓库也迅速地发展成为具有了100多万库容的大型骨髓库。
现在的阳光计划,已经有了一定的资金基础,但是在人力方面,却主要还是靠刘正琛和几名专职工作人员还有众多的志愿者支撑着,高级主管的招聘一直在进行,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曾经有一名外企的高级经理人放弃了百万年薪来担任阳光的执行长,但是最后却不欢而散——仅仅靠热情显然是不够的,但是有能力又有理想又懂NGO的“职业NGO人”在中国实在太稀缺了。
那么中国的优秀人才都去那儿了呢?段德峰和刘正琛来自北大可能是就业最好的两个院系——法学院和光华管理学院,他们的同学现在大都在外资或者国内顶级的律师事务所、会计师事务所、跨国企业工作,过上了有房有车,有加班也有年假的日子。而不那么热门的系一一比如听起来和NGO最相关的社会学系,除了继续深造的之外,大部分去了企业,或者政府机关。
老吴(化名)就是这样一个进入政府机关的名牌大学毕业生,从某大学环境工程专业研究生毕业后就到了一个大型城市市政部门工作,现在是主管城市垃圾工作的副处长。早几天就约了采访,但见到老吴时是在晚上8点——他经常晚上八九点钟才下班。开着一辆吉普车,是单位用车改革折价卖给他的。
“男怕人错行啊!”老吴一开口就说,“美国是小政府大社会,政府多数时候是制定规则和监督规则的执行情况,他们的公务员当然比较轻松些。我们是要做很多本来不应该由政府机构做的具体的事情。垃圾可不是那点而是很多,平均一个人一天要产生一千克垃圾,这个城市有上千万的人口呢。”
老吴是环境工程研究生毕业,又在业务部门工作了15年,可谓是“专家型官员了”,但是他上来就说自己“不是靠技术吃饭”,然后又补充说:“我要是不懂技术,或者在一个跟我学的专业没多大关系的处,应该早就是处长了”
他解释说,因为太懂专业,领导班子开会的时候,你往往会从专业的角度来提出意见,因为你讲的都是科学的、是对的、无可辩驳的,别的领导还怎么发表意见?但凡事情后面常有各种关系和利益要摆平,这该怎么收场?——所以,太懂技术往往就不懂讲政治,也就影响了仕途。
“当然,有时候也要‘懂技术。什么时候呢?当科员的时候,因为你要为一些非常具体的事情起草报告。”他说,“做决策的往往是非专业人士,可能因为决策是综合性比较强的工作吧。所以,技术人员要提出质的问题,不会提出不行,这样才能向决策领导提供决策依据。作为副处长也得有些了解,处长或更高领导临时提问咨询时,不能一问三不知。”
对于垃圾处理工作,老吴也有自己的看法,“其实,垃圾清运可交给专门的公司。政府的事情青应当是制定政策,这样效率会更高,也更科学。可是我们缺乏人研究这些,却整天为具体的垃圾处理而忙碌。这也是中国特色。”他感慨道。
和许多采访对象一样,老吴不认为自己是中产阶级,“我是只有工资收入的人,单位有时发点福利。我算不上中产阶级。一家三口,贷款买的经济适用房。老婆在公司上班,挣得比我稍多些。孩子快上学了,父母年老了。生活不是没有压力。要是哪天能中个500万的大彩就好了!”
一样生意,各自“经营”
创新和效率能够带来效益,垄断甚至腐败也能带来收入,但社会需要的显然是前者。
记者和秦江波是在北京著名的美食一条街东直门簋街第一次见面的,这里是北京最早火起来的食街,也是当年那些在北京具有稍高中等收入水平的“夜猫子”们深夜饕餮的地方。现在,随着簋街的改造,簋街虽然已经不敌当年的繁华,但是人气依然还在,一到晚上还是各种私家车辆云集,热闹非凡。
秦江波很年轻,刚刚30岁,第一次看见他开的宝马车时,以为他是个“富二代”,后经旁人介绍才知道是他自己努力奋斗得来。今年6月8日,秦江波和自己的创业团队被360安全中心整体“招安”,目前是360安全中心一个独立事业部的负责人。
虽然被“招安”才几个月,秦江波依然对360安全中心表达了很强的信心,他在被“招安”前对其进行了充分考察,认为在这里有更大的发展前景,当然收入水平也不可能比此前下降。中国人有浓厚的“宁为鸡口,不为牛后”情结,虽然这种意识在新兴的互联网企业中相对淡薄,使得商业合作精神更容易贯彻,从而导致了更多创业者的成功,但是如果没有更为优厚的待遇,估计很难把一些有了一定成就的创业者“招安”。
360安全中心2006年7月成立,是一家基于互联网平台的新兴网络安全公司,其推动的“云安全”技术,通过发动网民共同参与,对流氓软件和木马、插件进行围剿打击,也由此赢得了网民和市场。同时,奇虎360还拥有360安全浏览器、360保险箱、360杀毒、360软件管家、360网页防火墙等系列产品。
据著名的专业网络市场调研机构艾瑞统计,360安全卫士是中国最受欢迎的杀木马、防盗号安全软件,拥有71%的市场份额和2.4亿互联网用户。
与瑞星等传统杀毒软件运营商不同,360安全中心的主要网络安全产品都是免费提供给网民的,“只要你能上网,你就可以免费获得360安全中心的计算机安全服务”。秦江波表示。
虽然免费向网民提供服务,但这并不意味着360安全中心是一家社会公益机构,它有自己独特的盈利模式。360安全中心曾先后获得过鼎晖创投、红杉资本、IDG等风险投资商高达数千万美元的投资。“这些风险投资机构绝对不可能是公益事业赞助商。”
10月20日13时30分,360安全中心在北京西三环北路的金龙潭大饭店高调发布永久免费的360杀毒1.0正式版。《世界博览》记者在这里见到了360的总裁齐向东和他带来的几位员工。
“我们把基本的网络安全看作是互联网应该提供的‘公共服务,在互联网领域,免费是最常见的一种商业模式。“他表示。360杀毒要把免费做到极致:不做任何限制,不
附加任何条件,任何个人、企业都可随时随地下载安装,而且终身免费使用,并抛弃了收费杀毒软件标志性的“激活码”。
“谷歌、百度提供免费搜索服务,门户和新闻网站提供免费资讯服务,我们提供的是免费网络安全服务”,齐向东相信,作为全球免费网络安全服务这种商业模式的先行者,奇虎公司将可能成长为一个“伟大的公司”。
齐向东早前任职于新华社通信技术局副局长,是新华社系统最年轻的司局级干部之一。此后曾担任雅虎中国区副总裁兼3721公司总经理。2005年9月,齐向东作为创办人之一,创办了目前360安全中心的运营公司——奇虎公司,就任CEO。
扛起“完全免费”网络安全大旗不到3年半的360安全中心,已经雇用了500名左右的白领,而且这一数字正在快速增加,“基本上都是研发人员,他们在公司都可以享受到很好的待遇”。
齐向东介绍,360安全中心除了给自己的员工开出“不太高也不太低”的薪酬待遇外,还有一系列类似于国有企业的福利待遇,比如免费的餐饮娱乐住宿福利等。但是不可能都达到“中产阶级的标准”。
当记者给出国家统计局“年收入6万至50万人民币”的中产标准时,齐向东一脸惊愕地表示,“如果标准是这样的,那我们的正式员工应该基本都能满足”。在齐向东看来,中国的“中产阶级标准”是和美国的3万美金差不多的一个标准,这在中国应该是一个高级职业经理人的收入标准。事实上,在国家统计局的标准中,年收入6万是家庭的,还不是一个白领个人的年收入。
据介绍,在11月2日至11月30日期间,由董事长周鸿袆与总裁齐向东带队,360安全中心将组成校园招聘团队,奔赴清华大学、上海交大、武汉大学等11所大学举行大型招聘活动。招聘包括windows软件开发工程师、自然语言处理工程师、数据分析工程师、系统运维工程师、信息安全工程师、病毒木马分析工程师、软件编辑等职位在内的大量职业白领工种。
这个具有传统商业模式颠覆意义的网络安全公司的发展速度是惊人的,它将在一种全新的商业模式下进行纯粹市场化的“规范”运营,而其对专业技能人才的需求,将制造出一定规模的新中产阶级群体。这个群体将因其所在公司的“规范”运营而具有“干净”的商业特点。
与360安全中心同样具有商业模式创新意义的另一家公司是京东商城。自2004年初正式涉足电子商务领域以来,京东网上商城一直保持高速成长,连续四年增长率均超过300%。京东商城以纯电子商务模式运营,在线销售商品包括家用电器、手机数码、电脑商品及日用百货四大类超过3.6万种商品。由于缩减了中间环节,它可以为消费者以更低的价格提供优质的产品及服务。
日前,即使全球经济危机还没有看到复苏的迹象,京东商城仍然进行了一轮招聘活动,招聘物流经理、财务分析师、架构设计师、品牌经理等20多种要求具有相关专业技能的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其中仅物流经理一职就招聘几十人。
在中国,这些在纯粹市场环境中能够取得成功的公司多为IT新贵——软件、电子商务等,马云是这个领域的一面旗帜。当然,也有一些其他领域的高新技术产业公司,但是这些公司一般都需要国家的产业支持,比如争取获得科技部、发改委、工信部等部委系统的科研或产业化经费。
只要一涉及到公共资源的选择性使用和投放,就肯定会产生一些不规范的现象,在中国盛传的“跑部钱进”现象,不仅广泛存在于涉及到各级地方政府的公共项目,在企业和自负盈亏的“科研单位”申请高新技术项目和产业化支持中也并非鲜见。
在传统产业中,民营企业普遍依赖房地产、执行工程项目和为国有企业配套的商业行为。杨峰(化名)是一家私营房地产公司的总裁助理,虽然贵为公司高管,但杨先生的个人年收入刚刚到达国家统计局年收入6万的中产阶级标准。更让杨先生感到不爽的是,公司一直没有给他缴纳社会保险,“不是我一个人,而是所有的职工都没有”。不过还好,杨先生每月还有3000~5000元的礼品招待费用的报销权。
这家私营房地产公司最为突出的能力是以很低的价格拿到地皮的能力,老板军人出身,人际关系网络非常发达,每天和各种达官贵人聚在一起,寻找各种体制内的制度例外,以较低的价格拿到地皮后,和别的开发商联合开发,然后坐收渔利即可。
虽然每年有很高的利润(据估计是数亿),但老板并没有打算为员工增加福利,他的商业模式核心竞争力在于“关系”,其他的工作都是辅助性的,没有多少技术含量,“无论谁不干了,招聘信息一发出,就会有一大批能够胜任工作的应聘者”。
“在我们公司,只有作为老板的富人和几名重要辅助人员的中产阶级,其他的都是月人两千元左右的小职员,在北京这样的收入肯定属于穷人。杨峰说。
即使自己在收入方面属于“中产阶级”,杨峰也没有什么中产阶级意识,不要说什么中产阶级的自豪感和生活方式,“我连职业意识都没有,只知道什么事都得听老板的,这就是唯一的职业道德”。“在日常生活上,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拉皮条的,很多时候都是在给老板和客人安排各种娱乐休闲活动。”
像杨峰这样具有“皮条客”意识的中等收入阶层有很多,不过一些人在执行这一“应酬工作”的同时学会了自己享受这种“职务行为”带来的便利,尹伟(化名)就是这样一个例子。
尹伟所在的公司为一些国外的润滑油品做国内市场代理,作为一名“销售工程师”,他的主要工作并不是像跨国公司的“销售工程师”那样,研究好钢铁机械企业的润滑油解决方案,而是“处好”与客户执行部门主管们的关系,“高层关系老板已经处理好了”。
他分析,给国有企业供货,你光打理好高层还不够,下面的这些头头脑脑你哪个不伺候好都有可能给你使绊子,毕竟公司不是私人的,不能一个人说了算。所以老板就需要我们这样的“销售工程师”来打点企业中底层管理人员。
“无非是花天酒地,声色犬马,逢年过节送点东西,”尹伟解释说,“带着他们乐和的时候自己也花公款乐和一下。”他大学毕业后应聘到这家公司,一开始自己瞎跑四处碰壁,后来在“高人的指点下很决“上了道”,掌握了做“销售工程师”的诀窍,并且开始游刃有余了,收入也从开始的每月800元快速提升到目前的1万多元,这还不算各种职务消费和基本能算作职务消费的个人和家庭消费,“只要你把生意打点好了别让老板操心,老板也不会太认真”。
零点研究集团副总裁、前进策略咨询公司总裁赵玉峰表示,最近若干年,随着国有企业治理的强化特别是工薪制度的完善,以及对于商业贿赂问题的打击,围绕国有企业的不规范商业问题已经比过去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赵玉峰在上世纪90年代曾在北京燕山石化工作,当时国有企业各级机构普遍存在
“小金库”,国企从上到下所有职工的工资都很低,但小金库的存在以及各级领导所掌握的分配权,使得不规范收入广泛存在。当然,“领导们是不会吃亏的”。
当时的民营企业由于市场环境宽松,取得了较快的发展,在工资水平上民营企业也普遍比国有企业高出很多。但是,风水轮流转,此后国有企业职工的工资水平被有意识拉起来,并以强化资源垄断优势的方式支撑这种成本的提升。这样的方式实际上压缩了民营企业的生存空间。“你看看现在还有哪个重要行业不是国有企业垄断经营,金融、粮食、石油、煤炭、汽车等等,也许只有房地产不垄断,不过也出现了苗头,这导致了中国产业的效率低下和畸形发展。”
与经济畸形相应的是社会的畸形,一方面是以创新和效率提升为基本动力的规范商业社会的发展,在创造着大量能够得到中等收入水平的规范的新中产阶层;另一方面是以垄断和各种不规范商业活动为基础的商业利益链条依然占据主流,也在养活或者创造着一些低效的或者收入不规范的老中产阶层。
这两种商业和相应的阶层,正在形成“被统一”到同一个社会中的互相分裂的力量,拉着中国社会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一个朝东一个朝西。
更重要的是,我们的某些公共政策却往往在强势利益集团的影响下,借助“应对经济危机”、“产业振兴”等各种不同的名义,实际上形成对于后者的支持。
如果这种趋势确定下来,那么这种“权贵市场”将导致规范的中等收入阶层被进一步挤压,而那些不规范的商业得到进一步强化。随之而来的就是社会加速分化为强势阶层和弱势阶层,一个“断裂”和动荡不安的社会将会重现。
为市场织一张公正的网
市场中充满了关系,但是只有专业的“关系网”才能产生有效的市场。
在北京东直门附近大成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室里,《世界博览》记者采访了该所最年轻的合伙人之一——刘世杰。瘦而精干的他一副老成的样子,看起来有40多岁,实际上他只有30岁,这么年轻就成为这样的大型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比较少见。
作为最忙碌的律师之一,刘世杰现在几乎每天都要上庭,有时候甚至会一天排两到三个,“当然也得我能跑得过来”。经常东奔西走的他被“锻炼”得身上几乎只剩下精肉了。按照国家统计局的标准,他觉得自己的收入划入中产阶级没多大问题,但中产阶级的心态,他表示“很难有时间想”。
“我们也就是挣些辛苦钱,依据自己的专业能力,维护自己当事人的合法权益,或者为当事人降低损失。”他说。
刘世杰代理的主要业务领域为公司法律事氖建筑工程与房地产法律事务,经济犯罪辩护与代理,代理过各类案件数百起。此外,他也代理过应诉欧盟、美国对华提起的反倾销调查等民商经济类诉讼案件。在这些相对复杂的领域,没有足够的专业知识,想单纯依靠“打关系”赢得官司,可能性不是很大。“我前几天刚刚代理的一个建筑工程官司,光合同文件就这么厚”,他在记者面前比划着,大概有0.4米左右的样子,每一条重要条款都需要考量一下。还好,经过努力,他的当事人赢得了那场诉讼。
当然,“这也还是要看不同的法制环境”,在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这些发达的大城市,法制环境相对要好一些,而在一些天高皇帝远的偏远地区就没那么规范了。另外,诉讼领域和非诉讼领域的差别也很大,他表示。
刘世杰也经常出于社会责任心代理一些价值不大的诉讼官司。记者就是在几年前一次关注民工欠薪问题的讨论会上认识他的,当时他正在代理8个民工遭遇的欠薪诉讼,“官司难打啊,不过还好,最终赢了”。
北京市竞天公诚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中华全国律师协会理事、中华全国律师协会金融证券专业委员会主任、中华全国律师协会WTO专委会副主任张宏久律师也对《世界博览》记者表示,那种依靠权力把“打官司”扭曲为“打关系”的做法,主要在诉讼业务领域发生,而在他所从事的商务非诉讼业务领域,这种现象并不是十分常见。
实际上,律师中的不规范,说到底还是法制环境决定的。北京市才良律师事务所律师含伙人王才亮律师是全国有名的拆迁案件律师,在百度百科中被誉为“中国律师中难得的正派人”在做律师之前,他经历了26年的军旅生涯,是一位标准的“军转”律师。
房屋拆迁近年来—直属于敏感话题,很多地方政府打着“改造”和“维护社会治安”的名义,对拆迁维权严加防范,甚至使用各种不规范手段进行打击,但是王才亮却敢于去触及。“有时候地方政府和开发商勾结在一起,老百姓没有一点办法。”
虽然作为一名全国著名的律师只有“六万年薪”,并且因维权代理受到威胁,甚至有一次愤怒地在自己的博客上公开了自己的遗嘱,但王才亮依然乐此不疲。“面对拆迁当事人的合法合理要求,社会责任迫使我身陷其中,将学术研究和执业的主要精力用于拆迁及相关领域。”
王才亮表示,律师行为变异的根本原因在于打官司枉法裁判。在中国的司法体制中,参与到审判中来的,远远不是合议庭的三个法官,还包括庭长、副庭长、主管副院长、审委会,甚至地方党政领导机构等,这就使得法官决策的机制高度复杂化己判决结果往往是多种角色力量博弈的结果,而不是简单的法理博弈。这种情况下,律师的角色就与书本上和诉讼法所定位的角色发生了很大变化,律师不再是查明事实,提供法理意见的专业人士,而是通过各种手段,特别是法律之外的手段,帮助当事人“搞定”事情的“能人”。
这样的后果就是,中国律师业的法律水准越来越不专业,司法体制的利益格局和秩序越来越复杂,相应的也很难形成一个法治社会所需要的专业法律人群体。更为严重的是,律师市场会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局面,专业能力强的律师得不到与其社会贡献相称的社会地位和收益,而那些“能人”律师却飞黄腾达。
建立在这样的职业环境中律师的逆向选择机制,对于中国的发展和稳定,无疑都是一种更为深刻的威胁。幸好,还有一批有社会责任感和强烈正义感的律师,在不计报酬甚至不顾安危地为弱势群体的利益而进行一种类似于公益事业行为的援助。
这让普通社会大众在一片悲观的色调中看到了一些亮光。
律师事务所和会计师事务所在中国都被称为“中介机构”,与公益组织不同,“中介机构”实际上是一种依靠专业的服务性收费进行营利活动的市场社会中的商业机构,在西方国家统称为现代“服务业”。
朱策(化名)1999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会计系,毕业后就去了当时著名的六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现在在一家内资所做到了合伙人层次,年收入超过50万。他的师弟妹们也有很多在他的所里,“进入中等收入阶层是肯定没问题的,这样的职业,不可能不让人进入中等收入阶层”。
中国早期的注册会计师以“造假”著名,“但实际上不是造假,而是助假,注册
会计师不是做账的,而是审账的”,朱策表示。当时国家为了打击注册会计师为虎作伥,特意规定金融审计和上市审计必须有这几家著名国际会计师事务所背书,这使得外所快速发展,“我们的同学去事务所的,大都去了外所”。
此后,随着法制环境的逐步完善,一些倾向性规定逐步取消,国内所重新发展起来,一些大所也运作得相当规范,其审计信用很高。于是,朱策和一些同学又转战回内所工作。“会计师领域也是这样,环境规范会计师就规范,环境不规范会计师不可能规范,外所在中国的助假案例也不少”。
另外一种典型的现代服务业是研究咨询业。零点研究咨询集团前进策略咨询公司总裁赵玉峰是《世界博览》记者在采访中遇到的第一个主动坦白属于“中产阶级”的专业人士。作为一名注册咨询师,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指导或者亲自带队,带领一批职业自领进行调查研究,进行知识整理,从而形成咨询报告交给客户。这为客户的商业发展(企业)或者政策制订(政府)提供了现实依据。“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但调查应该交给专业的调查研究机构,这样更有效率。”他表示。
“零点调查”成立于1992年,其业务范围为市场调查、民意测验、政策性调查和内部管理调查。国际如世界银行、美国福特基金会、摩托罗拉、微软、宝浩、可口可乐、BP石油、欧洲前景集团等,国内如北京市外经贸委、中国标准研究中心、《南方周末》、工商银行、建设银行、平安保险、中国人保、太平洋保险、万科地产、和记黄埔、中国电信、中国移动,蒙牛乳业、东风汽车等,都曾经委托零点提供专业服务。
由于存在着如此庞大的市场需求,零点就有能力雇佣一大批专业的白领,成为中产阶级的制造器。当然,不是零点自定标准或者美国标准的中产阶级,而是国家统计局“城市中等收入群体”标准的中产阶级。
虽然赵玉峰在袁岳创办的零点研究咨询集团中也拥有一点股份,但那是对于管理层的激励而得到的奖励,是他依靠自己的专业能力和辛苦工作而非投资获得的,因此他认为自己依然属于专业人士为主要特征的“中产阶级”。
近年来,随着工程和房地产市场的快速发展,一些围绕相关领域的服务业也开始快速发展起来,如一些专业的策划公司为楼盘造势,一些专业的设计机构为建筑物的设计出谋划策。直接参与中国未来的城市造型,也是中产阶级“拉动内需”中坚力量的一个说明。
牛文斌出生在70年代初,理论上是新中产阶级的集中出生档,现在是西安一家建筑设计所的合伙人。他夫妇两人都做建筑设计,现在在西安城里拥有三套大户型房子,—人开一辆车。作为合伙人,他比常人付出多得多的时间在工作上,不过有点时间就坐飞机到全国旅游一下,平时在网上关注一下城市空间的话题。
在中国房地产和城市化的蓬勃发展期,牛文斌的职业可谓生逢其时。90年代初期的建筑行业,建筑设计只是个配角,一般是一个建筑三个结构,因为结构的手工计算量比较大。现在情况正好反了过来,三个建筑一个结构,建筑专业成为龙头,以适应更加精细化的市场需求。
早早拿到国家一级注册建造师证书、在国有设计单位发展稳定、收入不菲的牛文斌,看准了这个市场的发展。2006年,他一次性了断了跟单位的关系,放弃了所有的待遇,把档案放到了才市场,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做起了工程监理。又过了三年,在市场中积累了丰富经验的他,目标更上一层,与人合伙成立了建筑设计所。
目前中国民营性质的建筑设计所还非常少,只占到不足5%,因为除了个别名人,资质很难审批。民营设计所的主要竞争力来自西方式的“全程顾问”,就是从项目分析、策划、设计、施工到装修,都充当业主的顾问,而国有的设计单位一般只出设计方案,其它的一概不管。“中国目前的城市化率是40%,据估计要达到60%左右才会脚步放缓。如果每年1个百分点的增长,那我这个行业还可以红火20年,人们进城就要住房,住下来就要有学校、医院、体育馆、办公楼等公共建筑。我们所这两方面都是强项。”牛文斌表示,
同样是服务于工程和建筑的专业服务,温恭(化名)的专业听起来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工程地质及水文地质。在经过反复的解释之后,记者终于明白,他的工作是在工程施工以前,查明各类工程场区的地质条件,从而选择最优场地,并提出解决不良地质问题的工程措施。“比如看地下有没有古井、古墓,有没有地裂、暗河什么的,然后提出解决的办法。”他给了一个比较形象的说明。和职业建筑师工作一样,这个行业之所以吃香,是正好赶上了国家建设大发展的时期。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地基的好坏关乎建筑物本身乃至附近建筑安全,而由于专业性很强,非本专业的做不了这份工作,所以具备专业知识和丰富经验的工程师简直就是房地产开发商眼中的“香饽饽”。
在原来单位干了十几年,已经做到处长级别的温恭前两年离开了单位,过起了自由职业者的生活。虽然现在市场上做工程地质勘察的主流单位还是国有的,因为国家单位有资质认证,权威可靠,市场认可度很高,但现在随着市场搞活,经营放开,很多人都离开了原来的单位单干,“有的是像他这样一个人做,有的则几个人组一个事务所,在接工程的时候再与有资质的单位合作”。
事实上,无论是律师、会计师、咨询师、地质勘查师还是设计师,都具有相当程度的专业壁垒。而市场的发展又使得这些职业不可或缺,于是市场必须对于他们规范的职业行为形成认同,这就是现代服务业中中产阶级快速发展的原因。
《做单》——一个“过来人”眼中的中产阶级
“中产阶级比无产阶级更没有安全感,恐慌度更大。”畅销书《做单》的作者胡震生这样说。
曾经创下百单无败绩的金牌销售,在2007年离开了自己供职多年的IBM,经历了一年股市的起伏跌宕后,胡震生在2008年开始在天涯论坛连载他的首部职场小说《做单》。该书以其人职业经历为蓝本,揭示了外企生活光鲜外表下的尔虞我诈,展现了商战之中冷酷的现实,一开始就被大批网友追捧,公开发行60天就创下了销售量50万册的成绩。
在这本书里,胡震生讲述了一个和许多人想象中不一样的外企员工生活:
“外企大多是很严密、很庞大的组织,没有一个人的个人作用能够扩大到不可控制。外企的职工只能在这个组织中做自己很专、很精的一部分,可是一但离开这个组织,你发现你没法很好地在社会上生存。工作压力很大,每个人都在为业绩奔波,你根本没有精力理会外边发生了什么。你要是问一个外企员工,哪只股票涨了?哪个地段的房子升值了?最近哪个明星有绯闻?哪个电影在上映?他们不知道。他们的世界很小!”
“他们的收入也许看起来不少,可是他们不会或者没时间理财。在这个圈子里,大家都在比着花钱,追求高的生活品质。也许你不信,可是大部分外企员工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有很多存款,他们贷款买车买房,—旦失业,他们可能马上就成为
真正的贫民。这种情况在美国已经在发生了你看看金融危机之后,被从自己的房子里赶出去的,都是中产阶级,房子、车都被拍卖了,我们的中产阶级还没这种危机意识,因为我们没有经过大危机。大家潜意识里总以为就算发生这种事,政府也会出面解决的,不会让大家睡到大街上去的。”
胡震生说,他写《做单》悬大的目的是“让国内的企业,国内的人了解外企的游戏规则”。他更用自己离开外企的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判断:“当我看着我在外企的小世界的时候,我以为我有稳定的生活,其实这是最大的不稳定,因为你看不到外边那个不稳定的大环境。我不认为中产阶级的生活是稳定的,只要出现大的社会变动,他们的财产就是第一批被卷走的,在外国,在中国,在那儿都一样!现在是中国的大发展时期,很快中国也会稳定下来,像西方那样,几十年都不变化。中产阶级还有最后的机会在变革的时候变成资产阶级,不然就只能永远做没有安全感的中产阶级了。”
真实创造价值
是靠传播新闻来产生价值,还是靠掩盖事实来获取“价格”?
在朋友们的眼中,莉莉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她跑过大半个中国,采访过许多不同的人,发掘过许多故事,每次聚会大家总能期待她带来一些“历险记”。但总是出现在有新闻的地方,天天跟头儿开选题会的莉莉却不是记者,她的老板才是,只不过这个老板是外国媒体在中国常驻的记者。
说起新闻、记者,莉莉的声音里就有掩饰不住的热情,对她来说,记者的工作非常神圣,值得人用一生去付出。但是提到国内媒体,她却显得有些失望。在她看来,中国很多媒体总是在掩饰伤痕、展示好的东西,没有做新闻的应有的责任感,而且新闻报道尺度控制得很严格,记者自由发挥的空间很小。
不过,外国的媒体一方面不能雇佣中国记者,另一方面也注重用本国人自己的眼光来看世界,所以要想成为外媒的记者是不可能的,只能退而求其次,做外媒记者的助理。
为了便于沟通和理解,外媒记者大多都有自己的中国助理。过去,中方助理多是由外交人员服务局派遣,现在由于规定逐渐放开,一些外媒记者便开始自己挑选和雇佣中国助理了:
说起自己的工作,莉莉戏称自己是老板的“喉舌”、“耳目”、“手脚”,她的作用就是帮助自己老板和受访者以及相关部门、人员沟通,了解他需要知道的各种事情。“投有我,他什么也做不了。”她对此颇有几分自豪。
虽然不能自己写稿,莉莉还是能直接参与到报道的方方面面,不但能在全国各地到处跑,直击新闻现场,还能最直接地感受东西方文化和思想的种种冲击,这种经历就算真正的记者也未必能有。
自从2008年的西藏、圣火事件某些外媒对中国进行了有争议的报道后,“海外媒体”的形象在国人心目中就变差了。在不少人眼中,出现在敏感场所的外国记者写文章就是为了抹黑中国。2008年4月,北京理工大学学生在宿舍窗外悬挂国旗以宣示爱国心,莉莉和老板便来采访。在宿舍楼下,他们找了几个学生采访,但是没过多久,宿管就以采访没有得到学校批准为由不许学生接受采访,于是他们只好找了个附近的角落继续访问。不料,一个骑自行车的大妈突然停在他们面前,严厉地告诫他们:“谁让你们来的?这里不欢迎你们!”
大妈理直气壮地“训斥”莉莉,“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你是中国人吗?你爱你的国家吗?怎么帮着外国人来乱写我们?”
这件事情让莉莉困扰了很长时间。“但后来我想开了'我有什么错呢?我只是在做正常的报道啊。”因为对中国还不够理解,外媒的报道有时候会带着成见,而且媒体有时候为了新闻效果,都会特意强化戏剧和灾难性一面,而且外媒的理念是“负面的才是新闻”,不只在中国,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一样。这不过是大家对新闻的理解不同罢了。
与中国加入WTO和在新闻采访方面向国外媒体的开放相同步,中国传媒界对于传媒体制改革的探索也从来没有停步。很多媒体特别是最先开始探索市场化传媒运营规律的财经、娱乐、时尚、都市报等媒体领域,都出现了一些比较规范的市场化媒体。
在北京万达广场的星巴克,骆毅喝着咖啡等他的朋友。一身随意而得体的服装,白净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使得他更像一个刚走进学术机构的年轻讲师。“21的报道理念要求有深度,要有自己的思考”,他所供职的媒体为《21世纪经济报道》,他常用的叫法为“21”或者“本报”。
2004年研究生毕业后,基于自己对传媒理念的认识,骆毅去了这家被传统体制内“国家级”传媒人称为“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新兴市场化传媒机构。他对于《21世纪经济报道》的认同是在华中科技大学读书的时候形成的,这份报纸经常被摆放在各大学研究生宿舍楼门口销售。和体制内报纸的宣传性文字不同的是,“你能从中读到有价值的资讯”。“新闻创造价值”是《2l世纪经济报道》的理念,在这家报纸供职的每一名员工名片的背面,你都可以看到这一行非常显眼的体现其报道追求的文字。
由于报道讲究深度,要对读者有价值,而不是来什么刊登什么,或者对于商业机构进行简单的宣传,这要求记者具有和商业机构高管等被采访对象“对话”的能力。对记者提出较高的要求,当然也要在收入上提供相应的激励。与很多体制内媒体相比,这家报纸记者的底薪差别不是太大,收入的差距主要体现在与发稿质量和数量相关的浮动薪酬,这使得记者很难偷懒,无论是思想上的懒惰还是身体上的懒惰。“报社不能去养那些不能创造新闻价值的懒惰记者。”《21世纪经济报道》产经总监王玉德表示。
于是,骆毅总是很忙碌地在奔走。为了约他面谈,本刊记者与他通了不下10次电话,总是不能确定时间和地点,最终逮到了一次在星巴克见面的空隙。他“偶尔”会来这里喝杯咖啡,往往带着他的那个很轻便实用的上网本,边浏览行业资讯边思考哪条可能会有‘新闻价值”,值得去进一步进行深度挖掘。
骆毅负责的是能源石化相关领域的产经报道。“我们也经常受邀参加一些会议,但我们不像其他所谓体制内媒体那样,把人家交来的电子版资料稍微改动—下就发表,这在本报是不可能的。”他需要在现场发现一些线索,权衡—下是否“有料”,然后再进行调查报道。
和体制内媒体相比,他们的工作辛苦得多。基于对他们在脑力和体力方面的付出,《21世纪经济报道》的记者能拿到令体制内同行眼馋的报酬,比较成熟的记者一个月能拿到1万多,2万多的也有。当然,记者也有“大小月,并不固定”。
骆毅对自己的工作状态感觉还可以,这是一份有意义的工作,能够为自己的读者提供有价值的信息。但是,他对自己的生活状态并不是太满意,他戏称自己也是北漂一族,“暂住”在自己和妻子在北京购买的房子里,“因为没有北京户口,拿的是暂住证,所以只能叫做暂住在自己家”。
当然,更多媒体还是习惯于固有的宣传理念,以其“特殊性”为由,不愿意做出改
变。张女士(根据采访对象要求化名)是一位中央部委机关行业报的主编,在报社属于中层,上边有社长、总编等“司局级领导”。她的工作内容一般来说就是坐在办公室里整理行业企业或者相关部委所属单位发来的稿子,“也没什么可编辑的,整理—下就行”,作为一种宣传品,“这样的稿子阅读价值并不大,很难称得上是什么新闻”。
2005年她原来所在的一份体制外市场化媒体倒闭了,她不得不重新找一份工作。虽然她在原来的市场化媒体获得了不错的成绩,甚至一篇深度报道获得了某家国际权威机构颁发的新闻奖,作为一个“大龄”(实际上当时她才28岁)女士,她希望找一个体制内“稳定而轻松的工作”,结果进入了这家报社。
张女士对她目前的职业很满意,虽然账面收入不是很高,但稳定而轻松,还经常可以在参加会议或者报道企业时拿到一些额外收入,总体收入也不低。去年她以自己的积蓄在北京的东部买了一套房子,“怕房价—直涨”,但她仍然租住在“单位”附近。今年她一直在搜寻一款汽车,想买来周末旅游时用。
方先生也是一家中央级媒体的高级记者,他戏称自己的工作就是“旅游”,全国到处逛逛,整理点地方风土人情、先进事迹等资讯,“肯定都是地方宣传部门弄好了的”,在自己的媒体上发布—下就行了。最让方先生感到惬意的是,所到之处均有政府相关部门接待,“都挺会安排的,很舒服,有时候会有一种自己是高级干部的错觉”。
中国近年来一直在探索和推动传媒体制的改革。首先进行的是经费脱钩,这样一来,这些机关报刊的媒体就不得不向市场寻求经费支持。这就迫使这些做惯了“党和国家新闻出版单位”的中国多数传媒开启了以各种千奇百怪的方式进行市场化调整的改革实验。一些缺乏传统资源领地的媒体开始依赖卖版面维持,公开出版期刊向那些需要署名以便评定职称的需求人士销售版面,每年可以获得不菲的收入。但这类所谓媒体只需要电话员,基本不需要高素质编辑记者,因此也不可能是中产阶级的诞生温床。
而一些部委或者地方的机关报刊,则依托行政资源背景展开媒体运营工作,充当“政府和企业的桥梁和中介”,依靠讨好政府和企业来获得收益。这样的中央媒体在中国被称为行业媒体,与成熟市场经济中行业媒体基本上都是期刊不同,大部分是报纸。由于受到读者群的限制,这类媒体的广告价值是特定的。同时由于机关报刊和相应政府部门存在传统和现实的紧密联系,还获得了一些“中间”收益。因此,虽然产品的“阅读价值并不太”,但其成熟的编辑记者依然能够获得中等收入。
随着中国传媒体制的进一步改革,越来越多的媒体发现他们也是市场经济中一种需要为客户(读者)创造价值的运营主体,市场化是除了公共财政给予补贴的党报党刊或学术期刊之外媒体的唯一选择。越来越多的市场化传媒都在像《21世纪经济报道》那样运营,也越来越多地强调要为锁定的读者创造独特的阅读价值,这显然不是传统无视版权依赖转载编辑和简单宣传性报道的简单工作方式所能胜任的。于是,传媒的内容工作必须成为一种具有创造性的智力劳动,这为一大批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提供了一些能够进入中产阶级的规范职业。
乔晓会的职业志向就是想做一名出色的财经记者。他所理解的“出色”,实际上是能够从传媒的角度为经济领域的公共事务提供批判性或者建设性意见。2007年,他去《财经》杂志做了一名记者,目前年收人大概在十几万左右,他的同事们也基本在这个水平。“其中灰色收入为零,我们公司在这方面有严格的纪律”,他特意强调。
“体制外的传媒雇员可能更趋向职业化,而体制内的可能更多在于和体制内接触,以便利用体制谋取个人或者集体利益。”乔晓会表示,“我们这样的传媒对社会进步具有绝对的推动作用,尤其在体制变革和制度建设层面。”而对于体制内传媒雇员,乔晓会则表示,不否认他们会部分或大部分履行职业的社会责任,但绝大部分人都在逐渐淡化社会责任方面的意识,“或者已经完全丧失社会责任意识”。
不过令人宽慰的是,中国传媒领域的市场化改革将会快速推进,那些不能创造价值的媒体将越来越被边缘化。与此相应的是,具有规范的传媒职业素质和操守的记者将会发现这个行业将越来越能够提供出更多规范的中产阶级就业机会。
市场基石上的象牙塔
即使是不认同市场的知识分子,也得依赖知识市场的发展才得以有尊严地表达自己的声音。
每次到位于西三环的首都师范大学讲课,陈明都要把自己带的研究生和几个“不错”的编外弟子召集起来,一起撮一顿,边吃边聊。谈论的主题一般都是中国的公共事务,并从儒学的立场进行评论。
在大学教书可以带学生,这让陈明很高兴。1992社科院研究生院博士毕业后,他就留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宗教所任职,与一般的研究人员热衷于助理研究员——副研究员——研究员的晋级兴趣不同,不安分的陈明更热衷于弘扬“儒教”,他把主要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新儒教的研究和推广上,对于职称问题一直无暇顾及,但后来他也“终于弄了个副研究员”。
1994年陈明创办《原道》辑刊并任主编,没钱就自筹,期间曾多次因经费问题而停刊,但他仍然坚持了下来。2000年陈明开始主办“原道”网站及“儒学联合论坛”网站;2004年主编“原道文丛”、“原道译丛系列。2005年组建成立“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儒教研究中心”。
由于其对于公共事务意见的代表性,虽然只有副研究员职称,陈明仍然被广泛认为是当代中国大陆‘新儒家”的代表性人物之一。
转职首都师范大学哲学系副教授以后,陈明发现这里的一些“好处”:除了可以带学生之外,还有许多课题可以申请。在大学,做课题可以说是很多教授最重要的研究工作之一,不但能够利用国家经费对自己感兴趣或者具有专长的一些问题进行深度研究,还可以获得不菲的课题经费收益。更重要的是,评教授职称必须要有研究课题。
但陈明关注的并不是这些。作为一个公共知识分子,陈明对于社会活动和评论很积极。“我们应该对于社会问题提出批评性或者建设性的意见,这是知识分子的价值”。
由于对于自身社会价值定位的不同,陈明至今仍然拒绝进入市场,甚至是“学术市场”,他认为中国的进步和发展,还需要理清一些价值,他称这个过程为“原道”,这是他最重要的任务,也是他思考的中心点。而他的思考和市场无关。
同时,社科基金给出的研究项目中能够完全符合陈明研究兴趣的几乎没有,虽然为了晋升教授他仍然选择了一个相近课题,但这让他有一种对于现实的妥协感,“知识分子不应该这样,为了赚钱或者职称做自己不该做的事”。做课题其实并不影响陈明作为一个公共知识分子的人格独立性,社科基金并没有任何相关限制。
这一点陈明也承认,“可以说体制对于知识分子的生活发展等基本问题是比较宽松的,在大学教书完全可以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只要你不是汲汲于当校长。一些甚至和体制相当紧张的知识分子依然从体制内拿工资。”陈明对收入水平并不敏感,只要有住的地方,有钱买书,有钱请自己的学生吃饭,陈明就不在乎收入水平的高低。但实际上他的收入水平不能算低,即使只算他自己的收入,已经超过了国家统计局关于“中等收入家庭”的底限不少,而他妻子的收入远比他高。
在陈明的收入中,大概70%到80%来源于学校发的薪酬,另外一部分是以他的专长参加一些学术和社会研讨会而获得的“车马费”,也有一些稿费,这些在他看来是额外收入的他一般都用来作为请朋友和学生吃饭的“活动经费”。“这应当是正当收入吧,国外也都这样。”他说。
事实上,市场经济和消费社会形成的多元文化氛围,使诸多另有想法的文人学者也从中受益,在90年代末期,文人下海旗帜鲜明地去挣钱,已经不是新鲜的事情。
与依然远离市场“原道”的陈明不同,北京师范大学于丹教授所获得的收入中,薪酬的比例已经微乎其微,2006年她出版的一部《于丹<论语>心得》自上市起一年内国内便售出400余万册,中文繁体版、英文版、韩文版、日文版已在世界各地发行。出版界人士估计,仅此一项,于丹教授就可获得数百万版税。
继“论语心得”热遍全国之后,2008年春节期间,于丹开讲“于丹《论语》感悟”,分别讲述孝敬之道、智慧之道、学习之道、诚信之道、治世之道、忠恕之道、仁爱之道。
还有一些文化人直接下海去从事“文化产业”。比如从1996年的《中国可以说不》到2009年的《中国不高兴》,由两位海派诗人创建的“共和联动”图书公司,成为近十年来制造畅销作家和写作明星的运作高手。
而在被成功推向市场的畅销作家中,有一部分在过上中产阶级生活的同时,也正成为活跃在民间的、影响大众的“舆论领袖”,著名的“80后”作家韩寒最近就以“公民韩寒”的身份登上了《南都周刊》的封面。。
文化产业的逐步兴起也让独立于体制之外的部分自由艺术家开始走运,在短时间内获得名利和社会的尊重。尹朝阳就是其中的一个代表。1970年生于河南南阳人,1996年毕业于中国绘画艺术的“最高学府”中央美院的尹朝阳在10年前还过着“相当难熬”的日70但现在已经登上了2008年的《福布斯》中国当代艺术家排行榜,虽然排行并不是最靠前的,但他的作品6042万元的市场成交额,足以让人从艺术市场的角度来重视这位青年画家。
尹朝阳目前居住在北京朝阳区北皋村,因为比邻中央美院,这里是一个前卫艺术家相对集中的地方。在这某个灰砖瓦构成的平房院子里,他的画室看起来相当大,足够展开他的油画和雕塑创作。已经39岁的尹朝阳沉着、安静,他不断地揉搓着双手,认真而语调平缓地回答我们的问题。
1996年大学毕业之后,尹朝阳努力过两次,试图找到一份教师的职业,但没有成功,体制拒绝了他。他开始经历一段“不愿意再提起”的生活。虽然大学四年所学的专业是版画。他毕业后却选择了油画创作。“因为油画能卖钱,”尹朝阳强调说,“你一定要把这句话写出来,这没什么可遮掩的。”每个画家都希望以更好的价格卖出自己更多的画作,这不仅仅是生存的问题。
1997年,尹朝阳借钱交摊位费参加了中国艺术博览会,一张画也没卖掉。但参展使他充分意识到了市场的残酷,也正是在这次展览上,他认识了一个叫伍劲的人,两个月后,伍劲买了他的第一张画。“第一幅画卖了一千块钱,”尹朝阳说。这确实是个太低的价码,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是一个重要的开始。这一时期,王广义、方力钧、张晓刚等这些早期混迹在圆明园画家村的艺术家,已经依靠新兴艺术市场发迹。
市场虽然残酷,但是自有它的道理,因为它给你带来巨大的、非权力、非人为的成功机遇。“机遇、方法和路径都非常重要。我至今都得感谢伍劲。当时他在中央电视台工作,一个月只挣五千块钱,给我三千,他买了我很多画,这对我太重要了。不过现在看来,伍劲是很会看画的。”尹朝阳说,“那时候我看不到希望。”
1999年,尹朝阳参加了伍劲策划的“新锐的目光”艺术展。两年后的2001年,尹朝阳在北京艺术博物馆举力了第一个个展“神话”。这是一个重大的转机。因为作品在市场上的初步成功,他生活发生了根本的改变一一生存不再是问题,他有了大画室,可以做一个职业画家。
尹朝阳认为,90年代末以来,艺术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个人意识觉醒了,社会进步了,艺术环境正在变好。专业艺术市场的逐渐成熟。这是社会整体的进步,不是某个人的功劳。”文化多元带来的包容、理解,给艺术以更多的市场机会。
艺术家能贡献什么?尹朝阳说,“有时候我也在想,我觉得我整个的工作可能比不上孙志刚,他拿自己的命把收容制度取消了,但我认为我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内,把自己对社会、生活的感受反映出来,传递给大家,我现在对社会的:大众的内容很感兴趣。你可能需要声音大一些,这样别人才能听见。”
“当代艺术家,跟过去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艺术家唯一的区别,就是对社会的介入。好的艺术家必须有一种关怀。”尹朝阳说。
尹朝阳近两年来的作品都与佛教有关,他创作的《辐射》系列,以佛教为元素,达摩等更多的佛教人物,隐约地存在于类似超声波般细密的同心圆背后,艺术市场上,他的佛画被拍卖到了5859万元。
中产阶级的“心理辅导员”
没有了做“思想工作”的大妈大叔,并不代表没有了思想问题。
与魏霞交谈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这个三十几岁的女性有着一副温暖而具有亲和力的嗓音,眼角浅浅的一丝笑纹,透露着生活、工作为她带来的幸福感。她颈间围着一条棉质长围巾,白底衬着大红色玫瑰图案,非常抢眼。她憨憨地笑着说:“我的围巾好看吧?路过一个路边小店,没想到淘到这么漂亮的围巾。”
魏霞现在处于离职状态,用她的话说,现在是停一停,充充电的时候了。从第一期心理咨询师试点课程的学员,到培训老师,再到“5·12”地震期间筹建彩虹热线及之后的“5·12”心灵守望计划中心,离职之前魏霞在华夏心理教育中心度过了六年的时间,见证可心理咨询这个行业从起步到兴旺的过程,也找到了自己事业和生活的方向。
“2002年的时候,我是一家上市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我们招聘的时候会接触到一些心理测评,用他判断应聘者的性格和兴趣取向。我好奇心比较强,就想知道这些测评背后的机理。正好碰到华夏刚刚开始开心理咨询师的课,那个时候还是劳保部的一个试点项目,还没有正式招生,我就报名了。学了才知道,原来这里边的世界这么大,从此就迷上了心理学。”这次因缘际会,为魏霞开
启了另一扇事业的太门。
范进中举,一时竟“痰迷心窍”,中医称之为情滞,而治疗这种情感病症的手法就是我国传统的心理干预,但这种治疗情滞的方法并没有剥离出来成为单独的心理学科。民国期间,心理学迎来了其在中国发展的第一个黄金时期,1921年,全国的心理学家成立了中国心理学会。到50年代,我国已经有了较为成熟的心理治疗方法。但是这个行业的发展却在文革期间戛然而止,连社科院的心理所都被追解散。虽然文革之后,关于心理学的研究渐渐恢复,在魏霞涉足心理咨询的时候,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心理学还是个陌生的东西。
“那时候,我家里人都拦着我,他们觉得心理咨询都是治疗神经病的,他们不希望我接触太多负面的东西,”魏霞说,“心理咨询的发展是和经济紧密挂钩的。过去连饭都吃不饱,不会有人关心心理问题。而且过去生老病死都是政府为我们计划好了的,没有什么选择,也就不用想太多。思想问题有党管着,家庭问题有工会、妇联、街道的大妈解决,而且我们传统的大家庭制度就是一个强有力的社会支持体系,那时候当然没有心理咨询的需求。”
据魏霞观察,2003年春天的非典疫情,使心理咨询逐渐走入了社会大众的视野。“非典给社会带来的恐慌已经远远超过疾病本身的危害,北京几乎成了一座看不见人的城市。那个时候电视台里开始出现了一些心理医生,给大家讲如何调节紧张恐慌的情绪。从那时候起,人们开始知道,有心理咨询师这么个职业。”
而这个职业的蓬勃发展也离不开政府的支持。2002年国家劳动及社会保障部出台了《心理咨询师职业资格认证》考试,推动了心理咨询职业化。魏霞所在的华夏心理,作为最早参与职业化论证的机构之一,成为了中国心理咨询师培训领域的重要企业。
“对心理问题的重视已经提高到国家层面了,很多政府部门参加了咨询师的培训。比如有些原本就是做社会工作的部门,残联、妇联、信访系统。也有部队、监狱,我们就承担过监狱系统的咨询师培训,他们需要培养自己的咨询师为犯人和干警服务a”魏霞介绍说,“心理学家的声音也越来越被政府听取了。像这次汶川地震,政府的很多做法就很符合社会心理学的概念,特别是全国哀悼日,这是什么呢?这是一次全国人民的心理告白。”
也就是从汶川地震开始,魏霞从一个培训师更多地转型为咨询师。救灾期间,她组建了彩虹热线,通过电话咨询的方式抚慰了很多受创伤的人。今年开始,她又到四川参与了华夏心理的“5·12”心理守望计划中心的建设,得以面对面为灾区人民服务。
“很多人觉得这是个朝阳产业,收入不菲。心理咨询师的收入确实不算低,可是也不会发财,顶多就是个中产阶级的职业,”魏霞说,“我一直都是在公司系统里,很多咨询工作都是公益性的,不收费,这样月收入也在6000元以上,算是普通的了。这一行做得好的老师,达到月收入1万是可能的。但这也是个辛苦的工作,不是有点理想主义的人是坚持不下去的。”
魏霞也承认,这个新兴的行业还存在着很多不规范。目前,我国还没有关于心理咨询公司的统一审批标准,甚至政府还在疑惑,心理咨询到底该划归工商部门还是医疗部门监管。而且,咨询师水平参羞不齐,一些机构也存在着违规操作的问题。但魏霞相信,社会对心理咨询的需求越来越大,政府的规范方法也会渐渐完善,这个行业将向着更好的未来发展。
彭江涛的“转型”过程与魏霞有相似之处——三四年前,他也是一名HR工作者,先后担任某公司人力资源总监,还是业内小有名气的人力资源管理培训讲师。而他现在的职业却更加特别——风水先生。
“当我能用《易经》的理论越来越多地帮助我的朋友们解决问题,我真是很必奋,但那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这能作为一种职业来做,我更多地把它当成兴趣,”彭江涛说,“其实这个行当现在也不是很被社会接受,特别是在内地,毕竟我们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把这些都当成封建迷信镇压了。”
彭江涛毫不讳言,风水和占卜为他带来了不菲的收入。“从台湾、香港传过来一些收费的方法,就是按案例抽成。比如我给一位做房地产的客人风水方面的建议,我会按一定比冽从他的盈利里抽成,这保证了我们相当丰厚的收入。但收费标准也是因人而异的,对于相对贫寒的客人,我可能只是象征性地收取费用,也许他只是给我买把花,送盒点心,不一定要人民币,这是为了表示他对我的技能知识的尊重。”
“风水先生也是凡夫俗子,要养家糊口,靠自己的技能收取费用,这都无可厚非。”彭江涛对记者说,“但是我坚持一个原则——道德。不能帮助坏人做坏事,不能帮助种下恶因的人规避该承担的恶果。一个贪赃枉法的官员来找你,让你算算我怎么才能不被双规,这事能管吗?不能!也管不了。”
依照彭江涛的理论,风水占卜从来也改变不了命运,人必须为自己的命运尽最大的努力。风水师、占白师更多的起到的是心理安抚的作用,在人们下不定决心的时候给出合理的建议,供人参考。与其说占白师的首要任务是演算八卦,不如说洞察世事变迁更为重要。
和魏霞、彭江涛的交谈都是在一家咖啡馆里。泡咖啡馆,可能是许多“新”中产阶级的爱好。而开咖啡馆的,又会是怎样的人呢?
“小赵”和“岚子”是—对年轻的夫妇,两人是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的校友,毕业后一个在某出版社当编辑,一个则当上了北京市公务员,都过上吃公家饭的悠闲生活。2006年,两个人手牵手进入了婚姻殿堂。现在回忆起来,他们感觉那时候的生活用一个词来形容;悠闲,或者四川话说的“安逸”。每天早早下了班,就盘算晚上吃什么,可以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仔细做一桌饭菜,吃完之后两个人就窝在沙发上看书,逗猫,或者一起看碟,“可以—直从天黑看到天亮”,没事的时候很多天都不用出门,除了买菜和淘碟。
就在亲友都为他们感到幸福的时候,他们却做出了让周围的人都很惊讶的选择——分别辞掉了原来的工作,拿出买房的积蓄,开了一家咖啡馆,名称也很特别——塔罗咖啡馆。小赵负责咖啡馆的饮食打理,而早就迷上“西洋的起卦”——塔罗——的岚子则化身“女巫”,为客人们算塔罗牌。
“我们当时就是觉得生活太悠闲了,”小赵说,“感觉每天都是周末,也就每天都不是周末,生活越来越慢,都和时代脱节了了”再看看认识的同学、朋友,大都在为生活或理想打拼,虽然很忙,精神状态却不一样。夫妇俩商量了之后,毅然作出了自己创业的决定。
这家咖啡馆的院子里和多数周围的多数咖啡馆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正值初雪后的冬日,并没有什么人,但是走进屋里,迷幻的灯光,种种神秘的道具,一只会突然冒出来的猫,都带来了魔幻的色彩。坐在沙发上,喝一杯咖啡,让“女巫”给你算一下,洗牌,切牌,解牌……最低的价格是100元一个问题。
客户并不是很多,毕竟这还不如风水、
周易、测名那样深入人心特别是达官巨富们的心,但也每天都会有,而且大都是和咖啡馆的店主小赵、岚子差不多年纪的年轻自领。问题无非围绕两个方面:爱情或者事业。岚子说,“塔罗牌真正的作用是让你认识到内心的问题,寻求解决的方法。当然,来算牌的都是心理压力很大的,收了别人的钱,自然要让他即使不快乐起来,也能够轻松一些。毕竟,现在的社会,每个^都会有很多压力。”
中产阶级往往是事业正值关键时期,婚姻接近七年之痒,家里有或将有幼儿,要供房,要养车,还要面对金融危机,压力不可谓不大。而他们的单位里,又不会有传统机关、事业单位里那种做“思想工作”的大妈大叔,父母远在异地,邻居互不来往,在这种情况下,一种心灵的需求自然产生了。老传统的复兴,洋玩意的输入,都是在这个背景下产生的。
这种心理需求的最高层次的表现,自然是宗教需求。基督教从“三多”(“妇女多、老年多、贫困人口多”)向“两高”(高知识、高收入)的两类人(大学生、老板)的发展,早已为研究者指出。北京城区最新的教堂——回迁的基督教海淀堂,可谓这种趋势的美学体现:现代风格的白色外观,“海淀教堂”的霓虹灯,巨大的开放式中厅,吉他伴奏的英语主日崇拜……可以想见在这里参加宗教活动的主要是怎样的人群。
“顺应中产阶级的宗教需求,是佛教发展要面对的一个重要挑战。”在北大附近一间菜馆里,望着袅袅升起的香气,释五明(化名)说。——他自己在出家之前,就曾经过着中产阶级的生活。但是平静而充裕的生活越来越不能让他满足,社会学专业毕业的他也对许多社会问题产生了许多思考,“最后发现还都归结于人心的问题。有众生,就有烦恼,就要有佛法,这也是—种伟大的社会工作。”
不过无论是对社会问题的看法,还是自己现在的生活,五明都不愿意多谈,“我现在修行还很浅,许多东西不能乱讲。”
在他看来,台湾佛光山的人间佛教,河北柏林寺的‘生活禅,都是值得效仿的,而这些地方恰恰是戒律精严的。“不管从事什么工作,让人尊敬的才是有前途的。”他说,“这尊敬不是看你挣了多少钱,也不是说你结交多大的官,享受什么‘级别,而是社会对你的能力和人品的承认。”
后记:挖墙脚还是添砖加瓦
2006年5月2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研究改革收入分配制度和规范收入分配秩序问题,提出“着力提高低收入者收入水平,扩大中等收入者比重,有效调节过高收人,取缔非法收入,努力缓解地区之间和部分社会成员收入分配差距扩大的趋势”。
这次会议的核心精神后来被媒体总结为六个字:“提低,扩中,调高”。而其中的“扩中”,就是扩大“中间阶层”。决策者非常担心、并力图避免的东西,就是社会不公和贫富两极分化。
但实际上,“社会不公”和“贫富两极分化”是分别属于生产方式或者工作方式和生活消费两个意义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需要规范的是获得财富和收入的方式,要通过对于社会秩序和商业运营,尤其重要的是对于权力的规范来实现;而后者则是对于财富存量和使用方式的规范,可以通过财产税、消费税等税收手段调节。
这两个概念被有意无意混淆后造成的恶果是社会意识的动荡和“仇富”心理的形成,这为权贵阶层以更为不规范的手段向正当富裕者开刀创造了舆论条件,形成一种新的社会不公。
从2006年5月起,《金融时报》中文网发表了记者魏城有关中国中产阶层的“中国中产阶级调查”系列报道,“对中国有没有中产阶层、什么样的人才能算中产、中国的中产者正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中国中产的优弱点有哪些等问题做出了详细的回答”,并在其后出版的书中,得出“以致于让我们能充分地相信,中产这个命题绝对不是探寻和观察中国的好的切入点”。
事实上,由于西方社会尤其是美国社会相对变化不大,对于获得财富和收入的普遍方式已经形成规范,中产阶层的问题主要是不同阶层之间个体的流动问题,是“谁成为了中产”的问题。而在中国,由于财富分配的金字塔型结构,很难找出一个“橄榄球”中间部分那样显然的“中等收入阶层”,“中产阶层”的意义更多的在于其职业特征——不是直接从事生产,而是参与生产资源的分配、社会规范的运行和革新,所以这个阶层也就不可避免地和整个社会的变迁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有守着旧体制残垣断壁甚至挖市场经济墙脚的,也有替市场经济、文明社会添砖加瓦的。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提出了“老中产”和“新中产”的概念,相信后者的一砖一瓦,不仅是个人的成就,也是社会前进的一个个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