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不讲牌理的招式

阿　廖

一

据说地球的不断变暖终将使得南北两极的积雪融化,而溶化之后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海平面陡然上升N米。这一说法一度使得不少海滨城市的居民忧心忡忡,生怕自己不幸赶上地球的又一轮沧海桑田。

但地处北海之滨的荷兰人却不怕,别说海平面提升了,就在当下,人家整个国土的三分之一仅高出海平面一米,而低于海平面的区域则占全荷兰总面积的四分之一。著名港口鹿特丹附近的海拔最低点,居然低于海平面6.7米。到荷兰一走,看人家有滋有味地生活在鲜花丛中,想起“杞人忧天”这个成语,不禁自我发笑。

我居住的这个城市,曾经有一些填海要地的工程项目被人美滋滋地当作政绩来夸耀,对此我总是本能地反感:如此填海造地,终将遭到报应。

但在荷兰,只要看过著名的拦海大堤防“阿夫鲁戴克”,都会情不自禁地赞叹、喝彩。作为世界最大的围海造田主题工程,它将咆哮不已的须德海乖乖地变成了一个静谧的内陆湖——艾瑟尔湖;再进一步抽干部分湖水,开垦出新的土地,就成了荷兰最年轻的省份——弗列弗兰省。阿夫鲁戴克拦海大堤全长32公里,宽90米,高出海面7米,是世界上最长的防洪堤防。它于1927年破土动工,1932年完成最后一孔合龙,历时五年。大堤的建成,在相当程度上解决了困扰荷兰几代人的严重水患,围出了相当数量的用地,使得弗列弗兰省与北荷兰省得到连结。它还将拦海大堤和公路融为一体,坝面上32公里的高速路,每天往返车辆超过一万辆,过往客人无不把桥上行车当作观光的好机会……

这道不是长城却胜似长城的阿夫鲁戴克拦海大堤,其设计建造者是荷兰著名的水利工程师莱利,遗憾的是,他于大堤尚未竣工的1929年1月14日就逝世了,没能亲眼看到自己设计的伟大工程完工。为了纪念莱利,人们用他的名字命名弗列弗兰省的省会莱利斯达,在莱利斯达市政厅、市中心和拦海大堤的西端分别树立了他的塑像。塑像眺望着大海,眼睛中凝聚着荷兰人的执著与坚强。

从13世纪至今,荷兰拦海造田的堤坝总长度已达1800多公里,在做海的作业上,在处理人与海的关系上,荷兰人体现出来的创造力的确让人赞赏、喝彩、叹服。人类向海要地,荷兰提供了绝佳的版本。

二

在治理海域,利用海域上,荷兰的确表现出了宏大气魄,还表现出了严谨的工作作风和缜密的操控程序。但在许多方面,又似乎表现出一种不太经心的大大咧咧,而且很多大大咧咧似乎不大合乎“牌理”。

在荷兰,必不可少的一个旅游品牌项目,是到阿姆斯特丹的唐人街附近看橱窗妓女——这是荷兰公开挂牌营业的“红灯区”。这里由一栋栋独门小楼组成,二至五层不等,最底层是妓女的展示厅。隔着透明的窗,游客会清晰地看到各种肤色的妓女,穿着少之又少的性感服饰,在柔和灯光的照射中或搔首弄姿,或以暧昧的笑脸示人。橱窗摆设在闹市中心,纵贯好几条街道,估计会有几百上千个。巡视各个橱窗,肤色黑白黄棕皆有,形态燕瘦环肥齐备。

对合法的性工作者,荷兰在法律上明确给予保护,橱窗内安有报警电话,谁敢虐待性工作者,谁敢不埋单或少给钱,一个电话,须臾之间就会有警察出现。至于对性工作者的管理,就更是规范,鉴于性服务业是性病和艾滋病的高危行业,且任何客人都有可能成为服务对象,所以政府严格规定,橱窗内必须备好安全套,同时要求性工作者必须定时检查身体。一旦发现不合条件的,当即吊销执照。妓女可说是古老的行业,而且从它诞生的第一天起,就注定着它终将陪伴人类社会的全过程。世界上允许妓女合法存在的国家并不多,但这毫不影响妓女的存在,哪怕某国或某地区不断加大打击卖淫的力度,但要想根绝此行当,那还远着呢。

问题是,人家别的城市也有红灯区,但一般都设在特定的区域,泰国的妓女也是合法存在的,但哪有公开在闹市街上开设橱窗展示各色人种的性感美女的?荷兰此举自然引发议论甚至抨击,但绝不影响荷兰既定国策的持续执行。在多数荷兰人眼中,色情服务业不过是众多行业中的一种而已。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每年可为中央政府创造超过五亿欧元的税收,对这些直接奉献青春而成纳税大户的特殊行业的工作者,不但荷兰人心存感激,即使是荷兰女王,每年元旦向全国人民发出新年祝词时,也不会漏掉“对全体性工作者的尊敬问候和恳切致意”。

三

荷兰的大大咧咧,在张扬海盗文化上更显另类。

作为把海洋课题优先列为发展目标的国家,荷兰虽然不像英国、法国、西班牙、葡萄牙等国家获利那么大,但好歹也在海外构建过“荷属”殖民地。荷兰在1624年甚至还侵占了台湾,之后于1662年才被郑成功打败。殖民地现象是世界性的,而殖民地制度的建立则是政府行为,是功是过,是好是坏,好像很难一概而论。

这里只想说说海盗。最早的海盗记录出现在公元前1350年,这块黏土碑文让人见出了海盗历史的源远流长,有人说海盗是伴随着航船的问世而问世的。希腊史学家布鲁达克早在公元100年左右就给海盗行为下定义:海盗为那些非法攻击船只以及沿海城市的人。但海盗的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一般来说海盗行径不会是政府所为,但也不尽然,由于利益纠葛,出于谋求更大利益的想法,官派的海盗在历史上也并不少见。

海盗最早出现在经济相对发达的地中海地区,曾一度使得发达的罗马帝国伤透脑筋。之后海盗就遍及全球。海盗无疑该诅咒,该惩罚,而荷兰人在历史上也有过这种不良记录——而且,荷兰的海盗行为就很有点国家行为的味道。

海盗最早当然不是荷兰人发明的,荷兰地处欧洲大陆板块的北边,所谓“北欧海盗”并非指荷兰,至少主要不是指荷兰,而是泛指与海盗历史不可分割的古代维京人。维京人生活在一千多年前的北欧诸国,相当于今天的挪威、丹麦和瑞典一带。当时欧洲人称之为“北方来客”。“维京”是他们的自称,在北欧的语言中,这个词语包含着两重意思:一是旅行,一是掠夺。他们远航的足迹遍及整个欧洲,南临红海,西到北美,东至巴格达。但他们第一次在异地出现,往往是以海盗的身份进行抢掠劫杀。

荷兰虽然坐扼在欧陆西北大门的门户,但直到英国和西班牙进入战争状态时,北海之滨的荷兰才渐渐兴起。兴起后的荷兰舰队,才滋生出相应的海盗船队来。荷兰海盗的危害不必列举,问题是,荷兰人今天并不以自己历史上曾经的海盗行径而羞愧,反而变本加厉,张扬起海盗来:荷兰最有名的海盗头子之一,是彼得松·霍因,他任荷兰西印度公司船队的总指挥期间,曾拥有31艘舰船和三千名水兵。他善于海上游击战术,截获过大批满载金银的西班牙商船——这种大规模的抢劫掠夺在其他国家是少见的,据说荷兰历史上许多金银财宝都是海盗掠夺来的——这更像是国家行为了。如今,阿姆斯特丹的入海口,还停放着一艘巨大的海盗船,供人们观赏,那是荷兰人的祖先建造的第一艘多帆远航船。

摆设在入海口也就算了,荷兰人居然还把海盗船的帆船模型摆进荷兰国立博物馆中。这艘多帆船模和伦勃朗的名画《夜巡》等比肩站在博物馆中,不知是否要突出它的历史地位?无独有偶,去年中国武汉杂技团排出一出杂技剧《海盗》,在荷兰演出时场场爆满,荷兰人翘起拇指对中国艺术家说“很好”。

海盗在欧洲很多国家都曾经有过,但像荷兰那样公开张扬、公开展览的可说是麟角凤毛。你当然可说荷兰张扬海盗船是对先辈的宽容;也可以说人家是以此为镜,进行反思;还可以说,这是直面历史,旨在警示后人。但人家荷兰也许什么也不去比照,仅仅是爱展就展呢?

荷兰不按牌理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率先确定同性恋婚姻合法,比如允许公民吸一定量的毒品……

荷兰是我行我素?是大大咧咧?是不够矜持?是不讲牌理?抑或是开放太过?恐怕谁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