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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寇准《江南春》的一个问题

2009-06-02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4期
关键词:江南春寇准江南

林 伟

摘 要:《江南春》是寇准诗词中引人注目的名篇,对于它是诗还是词,学术界一直存在争议。实际上,通过与寇准另一首诗《追思柳恽汀洲之咏尚有遗妍因书一绝》的比较以及对《江南春》创作背景进行深入分析,可以判定《江南春》是词而非诗。

关键词: 寇准 《江南春》 诗 词

在寇准诗词中,有一首可以算是历来研究者们较为重视的名篇:

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江南春尽离肠断,蘋满汀洲人未归。

对于这篇作品,最早的寇准诗集,即宋人范雍所编的《忠愍公诗集》,将之视为诗录入。范雍《忠愍公诗序》也说的非常明白:“(寇准)尝为《江南春》二绝……人曰少贵无不足者,其摅辞绮靡可也,气焰可也,惟不当含凄尔。”此后历代刊刻之寇集,皆以范雍所编为蓝本,自然一直是将它视为诗歌而收录。但说它是词,也是从宋人那里开始的。王君玉《国老谈苑》卷二云:“寇准初为密学,方年少得意,偶撰《江南》曲云:‘江南春尽离肠断,蘋满汀洲人未归。”一说为“绝”,一说为“曲”,分歧一旦产生,于是千载之下,诗词评论家们对此不断争议,有的将之视为诗,认为这是一首杂言诗,如褚斌杰先生《中国古代文体概论》以《江南春》为“三五七言”诗;有的将之看作词,如清人沈雄《古今词话·词评》上卷引《词品》:“莱公小词数首,率皆清丽,如江南春、阳关引、阿那曲,作词不愧唐人。”总之莫衷一是,以致现在每有研究者论及寇准词,或说五首,或说四首,都与此问题有关。

那么,这首《江南春》究竟是诗还是词?前人谈及这个问题之时,每每从诗词的体式、词体的发展等方面入手,着眼点虽无问题,但却很难得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结论。其实,要判断《江南春》是词还是诗,完全可以从另外的视角去审视。通过与寇准其它诗歌的比较,并结合寇准生平之文学创作,笔者认为,《江南春》是词而非诗,理由有二:

一、通过与寇准另一诗《追思柳恽汀洲之咏尚有遗妍因书一绝》的比较。

杳杳烟波隔千里,白蘋香散东风起。

日落汀洲一望时,愁情不断如春水。

这首诗即为上引范雍《忠愍公诗序》中所说“二绝”的另一首,范雍在编订寇集时将它们并列,以“《江南春》二绝”称之,显然认为它们有极密切之关系,而历来的文学选本,也都承袭了他的观点,多名之以“《江南春》二首”。事实上,这两篇作品,无论是所述之时令、其中所描述之景物(水边、水波、汀洲等)还是表达之情绪(远离-离肠-愁情)甚至用韵等,确实都绝然相似。从体制上说,《追思柳恽汀洲之咏尚有遗妍因书一绝》是一首非常典型的七言绝句,没有任何争议。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如果《江南春》也是一首诗,那么对于诗人而言,既然有了一首七言诗,何必又另作一首意象、气味几乎与之完全相同的杂言体诗呢?须知文学史上虽然不乏这种重复,但这种情况的出现,往往有其客观原因,多因为诗人诗作数量太大,且创作时间跨度太长(典型的如南宋大诗人陆游,“六十年间万首诗”,这就造成了他的诗歌颇多重复);但是既便如此,文学史上也极少出现似《江南春》和《追思柳恽汀洲之咏尚有遗妍因书一绝》这般两篇作品几为一篇的现象。以寇准而言,他的诗歌创作虽贯穿一生,却仅有260余首,因作品数量太多而难以兼顾导致重复这种说法显然无法成立,既然如此,那么这种重复,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作者有意为之,简而言之,就是寇准有意识的将同一题材的内容(江南春),分别以七言绝诗、小词的形式咏之。《追思柳恽汀洲之咏尚有遗妍因书一绝》既为诗,《江南春》当然就是词了。

二、虽然被范雍收入《忠愍公诗集》,但与寇准其它诗歌相比,《江南春》明显与众不同

《江南春》是一首写景抒情之作,而现存寇准诗歌,也多为写景抒情诗。无论是早年蹉跎巴东、郁郁不得志的压抑颓丧,还是中年身处高位却无法尽展才华的苦闷哀愁,或是晚年失势南贬的无奈酸楚,这些思想感情,他总能通过对身边外在景物的细致描摹体现出来。也就是说,寇准的写景抒情诗,几乎都是写眼前景,道眼前物,比如他现存的诗歌中,有一半以上是作于巴东时期,出现在他笔下的,都是巴东的山山水水,如那首著名的《春日登楼怀归》:

高楼聊引望,杳杳一川平。

远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

荒村生断霭,深树语流莺。

旧业遥清渭,沉思忽自惊。

此诗中,“一川”、“远水”、“孤舟”、“荒村”、“断霭”、“流莺”、“深树”都是通过“登楼”远望而展现出来的,其中“远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一句虽化用了唐人韦应物的名句“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但确是实实在在的景物,绝非作者凭空想象。

这首诗非常典型的代表了寇准诗“写眼前景,道眼前物”的特点,据此笔者认为,如果《江南春》符合这一特点,它就是诗;反之,即为词。这个标准绝非放之四海而皆准,但对于寇准创作而言,应该是合适的。

那么,《江南春》是不是“写眼前景,道眼前物”呢?这要从寇准是否到过“江南”谈起。考寇准一生行迹,无论是出仕前还是为官后,几乎都是在北方活动,取最广义范围的“江南”,他也仅仅去过两次,而其中一次尚有疑点。确切的一次是其晚年失势遭贬,自道州一直南贬至荒僻的雷州;存疑的一次为宋真宗咸平四年(1001)在知凤翔府任上,曾因公事出差入蜀,返回途中曾路经金陵。王晓波先生在《寇准年谱》中推测,寇准此次出差线路,当是从阆州顺嘉陵江、长江而下直至金陵。在无确切证据证实的情况下,我们姑且认为这一推测是成立的。那么,《江南春》是否为上述两下江南中的其中一次所作呢?

笔者得出的结论是不可能。姑且不论《江南春》有其具体的创作时间(关于这个问题,史上有不同看法,为不影响论证,在此避过不谈),就其所述景物而言,也断无可能发生在上述两次江南之行中。最明显的就是节令的差异。显然,《江南春》中所描述的浩渺的烟波、依依的杨柳、满蘋的汀洲乃至孤村芳草、斜日杏花,都是非常典型的春日风光。而寇准的两次江南之行,晚年的南贬始于宋真宗天禧四年(1020)七月,贬相州(治今河南安阳),其后八月贬安州(治今湖北安陆),同月再贬道州(治今湖南道县),由此推断,此次过江应在七、八月之间;而咸平四年的出差,入蜀时已入秋,而从他在金陵时所作的《金陵怀古》诗(中有“夜来榆塞雁,叫断石灰秋”之句)来看,其时间已到深秋。《江南春》中所描绘的春景,显然与寇准两次江南之行的节令明显不和。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江南春》不可能是“写眼前景,道眼前物”,依据前文所论之标准,可以判定《江南春》是词而非诗。

实际上,寇准这首小词,显然深受南朝齐梁间诗人柳恽《江南曲》的影响:

汀洲采白蘋,日落江南春。洞庭有归客,潇湘逢故人。故人何不返,春华复应晚。不道新知乐,只言行路远。

笔者推测,《江南春》的创作大概是这样的:寇准虽没有亲身体味过江南春景,却从柳恽“汀洲采白苹,日落江南春”中得到灵感和启发,于是将“江南春”这同一个题材分写为两形,创作出一诗一词,诗为《追思柳恽汀洲之咏尚有遗妍因书一绝》,词即为《江南春》。有论者曾指出,寇准是在主动创制词牌,而《江南春》是一个没有完全成功的半成品,这是很有道理的。他是具备创制小词的素质和条件的。寇准其人,性情之豪奢而犹喜饮宴,这一点历史上多有记载,而酒席宴前佐酒助兴,自然离不开轻歌曼舞、浅斟低唱。叶梦得《石林燕语》卷四:“寇莱公性豪侈,所临镇燕会,常至三十醆。必盛张乐,尤喜柘枝舞,用二十四人,每舞连数醆方毕。”寇准自己也说:“将相功名终若何,不堪急景似奔梭。人间万事何须问,且向樽前听艳歌。”(《和蒨桃》)清人谭莹《论词绝句一百首》说得好:

唤柘枝颠亦自娱,能称曲子相公无。

柔情不断如春水,认作唐音恐太谀。

既有兴趣又不乏才情,能够创制出《江南春》这样的小词也就不足为奇了。

参考文献:

[1]王晓波.寇准年谱[M].成都:巴蜀书社,1995.

(林伟 阜新 辽宁工程技术大学思想政治理论教研部 12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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