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反”：建国后反腐第一仗

何立波　任　晶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中国共产党从革命党转变为执政党。1951年到1952年，中共中央发起了“三反”运动，这是中国共产党执政后开展的第一次大规模反腐败斗争。“三反”运动遏制了党进城以后出现的腐败现象，挽救了许多犯错误的干部，极大地改善了党同人民群众的关系，巩固了社会主义政权，造就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清正廉洁的局面。党风之正、民风之好，为国内外各界人士所称赞，就连我们过去的敌人也不得不佩服中国共产党的力量。

发起“三反”运动的主要因素

1951年7月以后，由于抗美援朝战争的影响，国民经济恢复的难度越来越大，财政经济状况仍未实现根本好转。同时，抗美援朝战争边谈边打，耗资巨大，大约占去了年度财政支出的50‰国内急需建设，战争又必须打下去，钱从哪里来?此前，周恩来就提出过一条解决这一问题的重要措施：号召国内各行业增产节约。毛泽东举双手赞同，他一语惊人：只有增产节约是一条康庄大道。这条道，既开源又节流。

随着增产节约运动的深入发展，各地都揭露出了触目惊心的贪污、浪费和官僚主义问题(简称“三害”)。据1952年1月9日中央人民政府节约检查委员会(简称中节委)主任薄一波的报告：从1951年12月10日以来的一个月中，据不完全的初步材料，在政府系统27个单位中已发现的贪污人数达1670人。浪费现象也相当惊人，仅军委后勤系统和铁路系统1951年一年内因管理不善，就损失汽油7000余吨；纺织工业部所属经纬纺织机器厂，国家投资4000多亿元(旧币，1亿元折合后来新币1万元，下同)，因计划不周，施工马虎，工厂建筑尚未完工，厂房的289根柱子中已有280根不平衡下沉，造成巨大损失；工业部化大公为小公，金额达730亿元；重工业部领导则有为下属厂假造开支503亿元的问题。

根据1951年12月27日华东军政委员会的报告说：贪污腐化、铺张浪费和官僚主义的恶劣作风，在许多地方已侵入到党政军机关里面……上海国营各纺织厂从1949年6月至1951年6月，因产品不合格、管理不善而造成浪费1500亿元；1951年上海粮食公司因领导存有严重官僚主义，造成1000多万斤粳米霉烂变质。

毛泽东坐镇指挥“三反”斗争

曾经震动全国的大贪污犯刘青山、张子善，就是党员干部腐化堕落的突出典型。他们两人是经历过土地革命、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考验的老党员、老干部。进城之后，他们在资产阶级的思想和生活方式的侵蚀下腐化堕落，蜕化变质，共贪污171亿余元巨款，由革命的功臣堕落为人民的罪人。刘、张案件披露后，西方一家通讯社这样评论：“在中共建立北平大陆政权第十六个月后的今天，毛泽东和他的同伴们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现实：他们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革命战友，正面临着一场法律的考验……”

当毛泽东看到刘青山、张子善的贪污罪行材料后震怒了，经商量决定枪毙他们。毛泽东认为，对于这样的党内蛀虫，有多少就必须清除多少，清除了他们不是党的损失，而是党的胜利；不是降低了党的威信，而是提高党的威信。当时，天津市委书记黄敬到中央给他俩说情，认为考虑到他们在革命战争年代出生入死，战功卓著，而且都还年轻，应该给个悔过自新的机会。毛泽东听说后严肃地说，正因为他们两人地位高、功劳大、影响坏，所以才下决心处决他们，只有这样才能挽救更多的干部。

这个时候摆上毛泽东案头的各种报告，已经够得上触目惊心了。除刘青山、张子善一案外，还有不少较典型的案例……党中央和毛泽东认识到：“现在到了紧要时机，再不进行大规模的反腐败斗争，我们就要犯大错误。”按薄一波的说法：“毛泽东同志严惩刘青山、张子善决定的果断做出，实际上是再一次用行动向社会表明，我们党决不会做李自成，决不放任腐败现象滋长下去，决不会让千千万万个革命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江山改变颜色。”

东北局在全国各大区中最早开始反腐败反贪污斗争。东北局书记高岗于1951年8月31日，在东北局的党员干部会议上率先发表了《反对贪污蜕化、反对官僚主义》的讲话。几天后，东北局就正式通过了《关于开展反对贪污蜕化倾向，反对官僚主义作风的决定》的文件。而与此同时，在同年10月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与会者讨论的中心问题，则是朝鲜战局的发展趋势与应对目前财政严重困难的对策问题。会议明确决定，鉴于1952年度将会面临更严重的财政困难，必须“要求各地从11月起开展全面增产节约运动”，尤其要“提倡节约，严禁浪费”。毛泽东随后在10月23日召开的政协一届三次全体会议上，发出了“增加生产，厉行节约，以支持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公开号召。中共中央并因此成立了以薄一波为首的中央人民政府节约检查委员会，各中央局及其下属省市党委亦相继成立了各级增产节约委员会、分会和支分会。发动一场全国性的增产节约运动而不是“三反”运动，成为1951年底中共中央的中心工作。

几天后，高岗再度在东北局党员干部会议上做报告，将增产节约问题与反贪污斗争联系起来，第一次提出了“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的“三反”概念。读到报告后，毛泽东敏锐地注意到，和增产节约的现实需要相比，解决政府部门中各级干部贪污腐化的问题，同样是一个相当严重和迫切的任务。11月20日，中央将高岗的报告转发省(军)级党政军以上各级党委，明确要求在增产节约运动中开展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的斗争。这是中央第一次提出开展“三反”斗争问题。12月1日，中央发出《关于实行精兵简政，增产节约，反对贪污、反对浪费和反对官僚主义的决定》，正式拉开了“三反”运动的序幕。12月8日，中央又发出《关于三反斗争必须大张旗鼓进行的电报》，要求各级党委应把“三反”斗争看作如同镇压反革命斗争一样的重要，要大张旗鼓去进行……

随着报来的贪污案例越来越多，毛泽东注意到贪污问题如此严重，“有些共产党员比国民党还坏”。一些党政领导人对运动却仍不积极，这让毛泽东非常生气，他要求对一切态度消极的党政领导人“限期(例如十天)遵照中央决议，认真发动群众开展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的斗争，否则即须撤职”。毛泽东意识到：“三反不反，党就会变质。从二中全会算起，如十年内不进行三反，共产党就会变成国民党。”

毛泽东一旦下决心要抓，就雷厉风行一抓到底。他不仅为“三反”运动提出方针，发布动员令，而且还决定成立各级节约检查委员会来加强对运动的领导。据薄一波回忆：在“三反”运动紧张的日子里，毛泽东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听取他的汇报，甚至经常坐镇“中节委”参加办公会议，亲自指导。薄一波动情地说：“有毛主席的亲自直接指导、督促和撑腰，我们的工作也就好做了，而且做得很起劲。”

1952年1月4日，党中央发出《关于立即抓紧三反斗争的指示》，要求各大区负责同志每三天至五天向中央节约检查委员会报告一次运动进展情况。1951年12月，军委技术部部长戴镜元、中央交通部办公厅主任张文昂和重工业部的一个局长陆达在“三反”运动中被撤职查办，在中央机关引起了很大的震动。1952年1月9日，周恩来总理又召集中央、华北及京、津两市的高级干部及各界代表2300余人，在北京召开“三反”动员大会，亲自作动员，并让薄一波在会上作了《为深入地普遍地开展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运动而斗争》的报告。经过动员，中央机关的“三反”斗争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三反”带起“五反”打“大老虎”

在“三反”运动紧张的日子里，为了统揽全局，加强指导，毛泽东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地批阅各地报告，代中央起草决议、指示、批语、电报、信件等。整个“三反”运动期间，这样的文件就达233件之多。毛泽东不仅亲自制定方针政策，而且亲自督办落实；不仅具体交待任务，而且明确指示办法。他非常重视各级领导亲自抓这一条，对好的及时加以肯定和推广，对差的给以严肃的批评和纠正。

西南军区司令员贺龙响应毛泽东的号召，亲临“三反”斗争第一线。他坚决为群众撑腰，并指示各单位领导：必须扫清运动的绊脚石，要把群众是否发动起来当作衡量运动好坏的一个标准。当他发现建筑工作中有许多浪费现象时，就带工作组深入下去20多天时间查看，发现问题立即命令检讨改正。毛泽东在看到有关贺龙抓“三反”斗争的通报后，于1951年12月30日指示各中央局及大军区：各级领导同志都要学贺龙同志那样亲自“上前线”，毫无畏首畏尾、拖泥带水的模样……在毛泽东的督促与指示下，各级领导都动员起来了。

1952年2月4日，周恩来复电当时任河北省人民政府主席的杨秀峰，批准将刘、张二犯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在枪毙了刘、张以后，毛泽东说：“杀张子善、刘青山我讲过，杀他们两个，就是救两百个、两千个、两万个啊……事出无奈，不得已啊。问题若是成了堆，就是积重难返了啊。崇祯皇帝是个好皇帝，可他面对那样一个乱摊子，只好哭天抹泪地去了哟。我们共产党不是明朝的崇祯，我们决不会腐败到那种程度。不过谁要搞腐败那一套，我毛泽东就割谁的脑袋。我毛泽东若是搞腐败，人民就割我毛泽东的脑袋。”毛泽东在建国之初，严厉处置贪官污吏，使朝野震惊，为促进干部保持良好作风起了极大的作用。

随着“三反”运动的发展，进～步发现党政军民内部的贪污行为，大多数都与社会上的资产阶级“五毒”进攻有关。为此，1952年1月26日，中共中央发出开展“五反”斗争的指示，要求全国大中城市迅即向违法的资产阶级，展开一切反行贿、反偷税漏税、反盗骗国家财产、反偷工减料、反盗窃经济情报的斗争，以配合党政军民机关内部的“三反”斗争。“五反”与“三反”紧密结合，相互促进，既有力地打击了资产阶级的猖狂进攻，也十分有利于揭露党政军民机关内部的贪污腐化分子。

1952年1月中旬，全国大部分地区的“三反”运动普遍展开后，运动本着“着重打击大贪污犯，对中小贪污犯则采取教育改造不使重犯的方针”，运动重点开始转入清查和打击严重的贪污分子阶段，即所谓打“大老虎”阶段。

1952年1月30日，政务院财政经济委员会副主任李富春在中财委党组会上作打虎总结报告时，曾提出判定“大老虎”的六条标准：个人贪污1亿元以上者；贪污不满1亿元，但对国家经济造成很大损失者；满1亿元以上的集体贪污案的组织者、主谋者；贪污5000万元以上，但性质严重如克扣救济粮、侵吞抗美援朝捐款者；坐探分子，与私商勾结盗窃经济情报或利用职务自肥，使国家损失在1亿元以上者；全国解放时隐瞒各级国家财产或官僚资本未报，价值在1亿元以上者等。2月2日，毛泽东将李富春拟定的六条标准批转全国省(军)以上党政军各级党委参照执行。

在“三反”运动中，国家民航局抓住一只“大老虎”。此人名叫沈毅，早年留学法国，学习弹道学，抗战时回国，曾当过国民党第三战区的少将专员，在重庆时认识了周恩来。经周恩来介绍，沈毅后来投奔延安，成为陕甘宁边区为数不多的留洋专家。建国以后，沈毅任国家民航局副局长，掌控着国家用于新中国民航建设事业的资金。他挪用了几亿元的巨额公款，购买进口手表等奢侈品送人或自己挥霍。在“三反”运动中，沈毅被群众揭露出来并被逮捕。经最高人民法院批准，沈毅被判处死刑。一个对革命做过贡献的技术专家竟沦为死囚，这在当时是个震动中央各大机关的特殊案件。

1952年9月，负责筹办哈军工的陈赓从国家民航局调来一批参加过“两航起义”的航空技术专家座谈，知道了沈毅的事情。陈赓提议：“留他一条命，我们利用他的才学，让他为教学服务嘛!”陈赓立即给中节委主任薄一波打电话，为沈毅求情，希望刀下留人。薄一波思忖片刻说：“老陈呀，你真是爱惜人才哦，这个判了死刑的‘大老虎你也敢要?那好吧，你敢要，我就敢给。”薄一波说：“这样吧，咱们俩分头给董老打电话，光我一个人怕保不下来，咱们俩共同给董老打保票吧。”陈赓马上给最高人民法院院长董必武打电话：“听说你那里关押着一个死刑犯叫沈毅，是个留学法国的专家，对建设我军炮兵有过贡献。现在我办大学，正需要这样的人。董老呀，你是最高法院院长，请您从轻发落，刀下留人哪!”

董必武奇怪地问：“你们军工怎么这样的人也要?”陈赓说：“我要的不是劳改犯，是弹道专家，现在的专家不可多得呀!他有罪，他的知识没有罪，他可以为我所用。”董必武被陈赓求贤若渴的精神感动了。几天后，最高人民法院将沈毅改判死缓，监外执行。沈毅到哈军工后，学院就让他发挥外语方面的专长，在翻译室里翻译外国技术资料。他埋头苦干，做出了一些成绩。1959年10月，在建国十周年的大庆之时，鉴于沈毅数年来的表现不错，学院通过法律程序，由军事法院宣布赦免沈毅。

“三反”运动取得明显成效

到1952年3月，大部分地区的“三反”运动进入审理、定案、处理阶段。为了慎重而严肃地处理揭发出来的“三害”问题，特别是准确而及时地处理贪污分子，重点打击大贪污犯，中共中央于1952年3月5日发出了《关于处理贪污浪费问题的若干规定》，提出处理贪污浪费问题的原则：对绝大多数情节较轻又彻底坦白、立功自赎者，从宽处理；对少数情节严重恶劣或隐瞒欺骗、拒绝坦白者，应从严惩治；对浪费问题亦应以严肃的态度分别情况，予以适当解决，以教育干，部，团结群众。

3月11日；政务院颁发了“中节委”《关于处理贪污、浪费及克服官僚主义错误的若干规定》，对贪污、浪费问题规定了具体而明确的处理办法。3月31日，政务院批准颁发了“中节委”《关于追缴贪污分子赃款赃物的规定》，对追缴贪污分子赃款赃物的范围、办法及处理作了更为具体的规定。在“三反”运动后期，由于采取了实事求是的态度，使真正的贪污犯罪分子受到了应有惩罚，使绝大多数冤假错案得到了纠正。这不仅达到了团结争取多数，孤立打击少数的目的，也教育了广大干部和群众，从而为“三反”运动的彻底胜利奠定了基础。

1952年10月25日，中共中央批准了中央政策研究室《关于结束“三反”运动的报告》，宣告“三反”运动胜利结束。据统计，全国政府系统参加“三反”运动的达850万至900万人，受到处分的占4.5％左右。县以上党政机关(未包括军队)参加“三反”运动的人数为383.6万人，共查出有贪污行为1000万元以上的10.5万余人，约占参加“三反”运动总数的2，7‰经审理定案，绝大多数免予处分，部分给予行政处分，对少数贪污数额巨大，手段恶劣，态度顽固，给国家造成严重损失者，给予严厉制裁。判处有期徒刑9942人，判处无期徒刑的67人，判处死缓的9人，判处死刑的42人。

“三反”运动对党风廉政建设起了积极推动作用，挽救了一大批党政干部，反腐败的法律法规和机构进一步建立和健全起来。1952年4月21日，毛泽东签发了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个反腐败法规《中华人民共和国惩治贪污条例》。包括国家机关、企业、社会团体、军队，都成为这部条例规范的对象，为反腐败斗争提供了有力的法律武器。1954年9月召开了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决定设立国家监察部，对人民检察院的设置、职权、领导关系和活动原则也作了原则规定，行政监察体制也初步建立起来。由此可见，这个历史阶段的反腐败斗争，党中央是高度重视的，打击力度很大，打击目标准确。通过斗争，清除了党政机关中一批腐败分子，教育了广大干部和群众，加强了法制建设，可以说是一次卓有成效的反腐败斗争。此后谈贪色变，不敢越雷池一步，长达十余年之久。

编辑韩铁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