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牵出赌场保护伞

江　舟　杨　机

2008年3月28日，海南省文昌市锦山镇居民张愈昌，因赌博赢钱被赌场老板等人殴打致死。警方接报后迅速出击，不料，在侦查过程中赌场老板泄露了“天机”，他开赌场每天要向锦山镇派出所缴550元的“赞助费”。

检察机关闻讯立即介入调查，最终从这起命案中挖出了赌场的保护伞——锦山镇派出所所长黄萌。

赌场输钱，突发命案

2008年3月28日晚上8时许，海南省文昌市锦山镇锦新街一家电子游戏厅内，奔出一名男子，只见十几个人手持刀棍紧追在他身后对他刀砍棒打，直到这名男子倒地不动，这伙人才开车逃走。

闻讯赶到的群众将那被打男子急送附近医院抢救，终因他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死亡。

死者名叫张愈昌，是锦山镇居民。这家电子游戏厅，是锦山镇居民陈锦华在2007年11月17日伙同同镇的符志海各自投资3万元开设的骰子赌场，由陈锦华当庄摇骰子，组织人员赌博。2008年3月2日，陈锦华又在这里改由以骨牌为赌具开设牌九赌场，并增加了31岁的苏文禄作为投资人，白天陈锦华坐庄，晚上苏文禄当家。

让陈锦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开设的牌九赌场显得有些“背”，刚开没几天，3月28日，赌场就输掉了2万多元。情急之下，他又让亲属取来35000元赌资，没想到又输得只剩下8000元，而一个叫张愈昌的人却赢了一万多元。占赌场百分之五十股份的苏文禄听到赌场输钱的消息后立即赶了回来，他让陈锦华将庄家的位置让给他，由他来赌博。

苏文禄开赌后，张愈昌想起他已和朋友约好一起打牌，就想离开。苏文禄及其同伙说，有你这么赌钱的吗!赢钱就想走?看到周围气势汹汹的打手，张愈昌没敢走，但是下注很慢，赌注也不像赢钱时下得那么大，每次最多100元，这引起了苏文禄及其同伙的不满，他们用骰子等赌具打张愈昌，张愈昌反抗，打手便抄起刀、棒追打张愈昌，最终造成张愈昌头颅骨粉碎性骨折、颅脑严重损伤而死亡。

案发后，苏文禄等人开车向文昌市大致坡方向逃跑……

老板自首，泄露天机

陈锦华逃跑后，深知自己开赌场且酿出命案，罪责难逃，于是在亲属的规劝下，他鼓起勇气于4月8日到警方投案自首。

陈锦华交代，开赌场前，他通过锦山镇派出所保安员叶保林，答应向锦山镇派出所每天缴550元的“赞助费”，并预缴了10天的“赞助费”后才被准许开业。每个赌场开张前，叶保林都要找到赌场老板，说所长黄萌让他们先缴“赞助费”，然后才能开业，“赞助费”都是通过叶保林缴到派出所的。缴费后，他们就可以安心地开赌场，每次上级公安部门来检查或者记者来暗访，赌场老板们都会预先得到锦山镇派出所的通知，他们就会停业避风头。在锦山镇所有的赌场只要向派出所缴了“赞助费”，都可以开业。

随后落网的苏文禄等人，也证实了此事。

收人钱财就得替人消灾。有例为证，2007年12月的一天，海南一家媒体记者接到群众举报锦山镇赌场泛滥的情况后，到锦山镇暗访，在镇派出所附近，两人发现了一家赌场，随后又看到了几家赌场。第二天，这两名记者向锦山镇派出所所长黄萌了解情况，黄萌知道两人的来意后，让叶保林从他儿子的账户中取出两万元，作为酒桌上“摆平”记者的“封口费”。中午，黄萌宴请了这两名记者，这两名记者吃了派出所的宴请，拿了人家的钱财后便见利忘义了，原本暗访后写好的稿子就不发表了。

送走了记者，憋了一肚子怨气的黄萌，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他叫来叶保林，说他这次为赌场办事，又是说好话，又是赔笑脸，还请记者吃饭喝酒，又送人家“封口费”，要叶保林马上向被记者暗访到的四家赌场每家收取5000元。黄所长一言既出，叶保林火速去办。两万元就很快收齐，遵照黄所长的指示，叶保林又存入了黄所长以他儿子名义开设的储蓄账户中。

而到锦山镇暗访的某报记者则向有关方面称，对锦山镇的赌场问题，锦山镇派出所所长黄萌态度诚恳，表示坚决整改，坚决取缔，他们感到派出所态度坚决，所以就没有发稿。

检察介入，所长投案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锦山镇派出所收取赌场保护费的消息，很快传到文昌市人民检察院干警的耳中，干警们立即报告了检察院领导，检察院立即派出两名干警进行初查。

初查获取了很有价值的线索——几年前，群众举报锦山镇有赌场，当时的管片民警梁某向所长黄萌汇报，黄萌对梁某说，赌场的事情不用你管，他会处理，出了问题由他负责。随后，考虑到派出所经费紧张，黄萌产生了向赌场收取“赞助费”搞创收的想法。在和部分民警闲聊时，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他就开始实施，派出所以每月450元雇用叶保林为保安员，让他分别按照每天300元、330元、550元、570元的标准，每隔5天或者10天对全镇11家赌场收取一次“赞助费”，不缴费的停止其营业。

收取的这些赞助费，叶保林根据黄萌的指示交给派出所内勤，内勤给他开了收据。这些钱都入了派出所的内部账。此外，黄荫还交代叶保林以其儿子的名义，在银行开立账户，将收取的部分“赞助费”存到该账户中。

此时，听到检察院已经介入此案调查的黄萌，如坐针毡，他万没料到，赌场会闹出命案来，他怨恨那些无情无义、唯利是图的赌场老板们，个个都是软骨头，将派出所收取“赞助费”的事全部泄露。

怎么办?黄萌一连几天苦思冥想，最后想到了一条出路，与其被动等待检察院来找他，不如主动到检察院投案自首。2008年5月28日，黄萌来到文昌市人民检察院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6月11日，黄萌被文昌市人民检察院以涉嫌徇私枉法罪决定逮捕。随着侦查工作的深入，办案人员根据派出所内部账的收支记录等，查明锦山镇派出所共收取赌场“赞助费”19.48万元。根据银行提供的单据，又查明黄萌儿子的账户中，共存入21万余元。而积极执行黄萌指示的叶保林在每次收账后，除了从中拿钱买香烟、吃饭外，有时还能得到每笔50元的“奖励”。

2008年10月28日，文昌市人民检察院对被告单位文昌市公安局锦山镇派出所涉嫌单位受贿罪，被告人黄萌、叶保林涉嫌贪污、徇私枉法罪一案，侦查终结，向文昌市人民法院起诉。

执法犯法，罚当其罪

2008年11月24日，文昌市人民法院对此案开庭审理。不知什么原因，偌大的法庭内旁听人员甚为稀少，显得冷冷清清。笔者看到被取保候审的叶保林从旁听席边进入审判区。

被带到被告人席上的锦山镇派出所原所长黄萌中等个头，双脚穿着一双黑面白底的布鞋，手上拿着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他准备陈述的意见。

在接受公诉人询问时，黄萌的声音依然清晰洪亮，人们看得清楚，黄萌虽然故作姿态地大声回答公诉人的提问，但却难以掩饰他内心的恐惧，他的双腿在

颤抖。

黄萌今年51岁，从警已30余年。法庭上他被检察机关控以贪污罪和徇私枉法罪。黄萌在法庭上交代，锦山镇派出所有两本账本，分内账和外账，外账是交给局里的，内账是对内的，而收取的“赞助费”都进了内账，他认为内账和外账的性质是一样的，都是锦山镇派出所的账，开支也是公开的。

在庭审前，黄萌的家属为减轻黄萌的罪责，求得从轻判决，已退还了黄萌侵吞的21万元赃款。

黄荫说自己是主动投案、主动退赃的，请求法院能从轻处理。“为什么要收取‘赞助费?”主诉检察官问。“基层派出所经费紧张，下拨给民警的办案经费非常有限，收取‘赞助费是为了应付各种开支，比如接待开支。”他还辩称，收费的“标准”不是他定的，他只是说过“能收多少就收多少”。

检察官当庭宣读了20余名证人证言，以及在侦查阶段黄萌的十余份供述，以佐证“标准”的来源。公诉机关称，黄萌在听到有人举报赌场的消息后，公然说“不用你管，出了什么事情我负责”这样的话，严重地损害了公安机关在群众中的形象。这可真是：常人有过改过则已，警察有错祸及一方啊!难怪锦山镇一些有识之士议论，锦山地区赌博之风由来已久，屡禁不止，原来都是派出所警察在作怪，原来他们是表面禁赌，实际上是赌场的保护伞。

针对检方的指控，黄萌并未提出异议。黄萌的辩护人认为，对黄萌“收钱，让他人开设赌场”一个行为指控两罪并不妥当。就此控辩双方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黄萌的辩护人认为，通过法庭调查可以知道，黄萌有从轻情节——黄萌称，当时派出所经费紧张，他才想到收取“赞助费”，这在当时文昌全市派出所是普遍现象，黄萌已认识到自己的行为触犯了法律，已表示认罪。

公诉机关认为，被告人黄萌、叶保林以被告单位文昌市公安局锦山镇派出所拉赞助之名，向各赌场索取“赞助费”40余万元，任由各种赌场开设，为赌场老板谋取利益，情节严重，文昌市公安局锦山镇派出所的行为已触犯法律，涉嫌单位受贿罪，应追究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黄萌、直接责任人员叶保林的刑事责任。被告人黄萌利用职务之便，在单位收取赌场“赞助费”的过程中，授意叶保林多次截留赌场“赞助费”21万余元占为己有，应当以贪污罪追究两人的刑事责任。

公诉机关还认为，被告人黄萌和叶保林的职责应是依法对赌博等犯罪活动进行查禁和打击，但他们为了私情、私利放纵包庇赌博犯罪，使其逃避法律制裁，严重破坏社会治安秩序的稳定，应以徇私枉法罪追究刑事责任。

庭审历时3个半小时。没有当庭宣判。

2009年1月5日，文昌市人民检察院对此案作出变更起诉决定，指控黄萌、叶保林犯受贿罪。

2009年3月9日，文昌市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后认为，黄萌犯罪后投案，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应认定为自首，在开庭前主动全部退赃，有悔罪表现，可依法减轻处罚。遂判决黄萌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5年；叶保林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1年、缓刑1年。

编辑盛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