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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粒与阵风

2009-06-02苏诗布

福建文学 2009年4期
关键词:鹭鸶沙堆小豆

苏诗布

1

有软软的童声在似梦的午后随同阳光一起穿过。波动的喧哗断断续续,一折一折地招引着,我不由自主地探向窗外,巷子里的孩童正专注他们的热闹。

什么时候巷子挤了,邻居似乎有弄不完的事情,砖头、沙子总是留在巷子里,任雨水和阳光不停地折腾,又是一车子的沙子挡在巷子口,巷子又该挤些日子了。

沙堆上的男孩子快乐地跳上跳下,他的红色小背心格外刺眼,一晃一晃的,好像要把阳光折到哪一个窗口去。倒是那两位女孩子,文文静静地呆在沙堆的峰凹里,不知道是被沙子的细滑还是沙子的柔美吸引着,她们早就痴迷于自己的空间,慢条斯理地享受午后的阳光。他们的年龄应该相差不多,也就六七岁的样子。

一辆闪着银白色的滑轮车,三双小,j的童凉鞋,它们摆在沙堆的边缘。男孩子一上一下地跳,就把沙子带进小巧的鞋子里,有零乱的痕迹。

孩子们的声音就这样藏在阳光的背后,慢慢地往外释放,如水,如浅浅的波动让我无法收回眼光。

二楼阳台上也探出一个小小的脑瓜,两条小辫子一摆一晃的,小手抓在阳台上,似乎是累了,放松了两手,结果小屁股坐在阳台上。片刻过后,又是小脑袋探出来,眼光随着沙堆上的孩子转来转去,看得出神。

巷子的另一端是几位老了的女人,她们坐着,眼光有些游离。不知道是谁,说到开心的地方,她们都笑了,张开的嘴有些怪异,牙齿掉得差不多了,但笑声还好。孩子们抬头往那边看着,眼光淡淡的,如软风飘浮。

几片树叶就是在这个时候滚着往上升——起风了。

孩子们站起来,把沙子往上扬,叫着说下雨了!沙粒往下落,在风中飘着,成为小小的沙帘。

老人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阵风的原因,她们停止了自己的笑。把眼光落在孩子们这边,也叫着:别弄坏了眼睛,快别弄到眼睛,沙子会进到眼里去的。

一阵子的风就把小巷两头的老人和孩子连在一起,对于生命,这种爱惜显出了具体的关联。

风静了。孩子们的童声依旧。老人们又回到了原来那种感觉,说说笑笑。

一辆摩托车从远处快速驶来,孩子们不知道,老人们也不知道。摩托车倒在沙堆边上,事情是在一个瞬间完成的,在它的后面是一段长长的拖痕。

一条小狗跨越而过,影子一样跃上沙堆。

孩子们双手垂着,满脸的恐慌。

摩托车手终究还是站起来,推着他的车子一拐一瘸离开了巷子。在他的背后,孩子们似乎感受到一种冲击,静了一会儿。便把沙子撒向小狗了,小狗却乖巧得很,趴在沙堆上尽情享受那种抚爱。

2

小狗是我家的小豆。它总能在特定的环境中感受到什么。

以往,跟小豆一起走在巷子里的是我的老岳母。老人一头的白发,弓着身子,拄着拐杖,一高一矮,踩着阳光,样子别样的柔和。一步一步往一个方向,行走似乎已经不是目的,只是一种享受,享受阳光与宁静。有时是站着的,一高一矮地站着,风从她们的后背吹过去,鼓起来的是小豆的白色的毛,老人的头发也是如此,它们往同一方向瓤着。它们的样子就让巷子静了许多。有时老岳母站不住了,她慢慢地往地底下蹲着,那个动作比电影的慢动作还要来得细腻。大概是手杖的作用,老人的手随同身子往下滑,青筋显露。随后就是小豆的声音,她有些急促,有些无奈,汪汪地叫着,声音一高一低,带着似有似无的节奏。听到这节奏,我爱人几乎是穿着家常衣服,一跳一跳地往楼梯冲下去,把老岳母扶了拉起来。

老岳母有心脏病,可她总是不上医院。吃药用的是那种心血通,很便宜的一种药。其实,几年前岳母身体还是不错的,八十几岁的人了,还能自如地在巷子里走来走去。可不知是从哪个时候起,她看不惯巷子里的那些飘动着的碎纸了,一小张一小张地捡起来,收在她的箱子里。家里人劝说了几次,终究没有用。她还是那样低着身子,一小片一小片地捡着,有时是赶着那些纸片颠着走,手杖落了也无所谓。这却苦了小豆。她一前一后地跟着颠,样子勤快不少。

老岳母走了,从这个小巷子里消失了。那个弓着身子长着满头白发的影子消失了,小巷子一时矮了许多。不知道是怎么了,小豆好像是也失了魂一样,趴在地上,张着憷憷的眼睛看着巷子的另一头。那是老岳母留下来的两口箱子,一口是真皮的,皮革的味道还残留着往日的痕迹;一口是藤条的,有几条藤条已经断了,显露出红木的骨骼。据说,那箱子是老人上学时用过的。老人毕业于厦门的女子学校,我看过她早期的相片。海风吹过她的额头光亮光亮,一头黑发飞扬着,青春在那个时候,其意义就贮藏在那箱子里。现在箱子里已经空落落,只有阳光塞得满满的。

巷子外面是一条河道,河水依旧静静地流着,河流的上空不时飞过几只鹭鸶。只有这时候,小豆的眼光才慢慢抬起来,跟着鹭鸶的影子紧追几步,但终究还是慢下来,趴在地上,盯着那两口箱子,累了,就把眼睛瞌起来。打个盹。

3

从窗子里往外看,鹭鸶就是许多的剪影,一叶一叶地往一个方向飞着,飞行的图案显得空泛而高远。具体是什么图案似乎已经不重要,因为一个小小的窗子,它能定格的东西相当有限。

站在巷子边的河堤上,鹭鸶就近了很多,她们的清瘦可以感知得清清楚楚。有几只鹭鸶老是站在河道突兀而出的石头上,我算了算,有时是六只,有时是四只,最少的时候也有一只。她们一只脚收起来,独自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待谁的到来。这时候她们倒像是大学里的教授,清瘦的影子,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从哪一个树影中走出来。

也许是辛苦了,或是等待也有一个时限,鹭鸶们不约而同地从我的肩头飞越而过。

原来的河道挤满了水草,裸露的沙石点缀着。流水急急忙忙的样子。我时常从石阶上下到河道里,去听潺潺的流水声,感觉有些孤单。远处是一架古石拱桥,零零碎碎的倒影总是连接不起来。原来是可以通航的,虽说船体只是小城里自己建造的那种。

两年前,河道清理了,就有河的雾水从河道上漫上来,一波一波的。从窗子里探出去就可以感受到河水的滋润。随之而来的是河里的渔夫,一叶小舟浮在河中央,舟里的渔夫好像是睡过去了,等他醒过来后,鱼已经挂在网上了,鱼拍打着网上的水花。那叶小舟开始晃动。

鹭鸶是什么时候来到这片水域的,我已经记不住了。她飞过窗口时的感觉。就像那叶小舟。还好,河道上保留了些突起的石头,鹭鸶才有了自己的驿站。河道里的渔夫,轻轻晃动的小舟,悄然而来的鹭鸶,慢慢浸入的河水的雾气,这些是那么的现实,不再是水墨画,就在我的窗外。有时阳光从那座古石拱桥上流泄而入,那个时候,我的心思总是一顿一顿的,“斜阳淡淡柳阴阴,风袅寒丝映水深。不要向人夸洁白,也知常有羡鱼心。”这是唐代罗隐的诗句。鹭鸶,她的到来真的就是因为那河道,因为河道里慢慢游动的鱼吗?我却无法把鹭鸶与鱼、渔夫、生态链联系在一起。

小豆终究还是上了河堤。鹭鸶飞过后,她就站起来,像跟着老岳母一样,一抖一抖地跟着跑。河堤离巷子的路面有近一米的高度。小豆一跃就上去了。河堤上就多了一个影子在那里游移。这个时候,我已经从窗子里面走出来,站在河堤上,小豆就在我的身边。一边是有些浑浊的河水,一边是空空的小巷子。那堆沙堆不知道什么时候运走了,孩子们背着书包正要上学。倒是河里的矾石沉到水里去了,几天的雨水让鹭鸶飞得更高一些,我抬起头,一叶一叶地数着。

小豆不知道是怎么了,瞬间便落到了河道里。小豆刚开始还试图游过那片水域,但没多久就放弃了。远处的小舟,静静地浮在那里!天空中的鹭鸶突然间多了起来,像是好大的渔网一般。她们扫过我的头顶,没多久也慢慢地划成几笔写意。最终消失在古石拱桥的上空……

我抬头的姿势保留了好久,这种仰望天空的感觉,让我的眼睛变成了许多的窗口。谁站在我的眼里探望?我的窗外是不是还有小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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