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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30年五大成就和五大问题

2009-05-27

社会科学 2009年4期
关键词:新诗成就问题

王 珂

摘要:新诗的起源与命名决定了新诗是一种偏激的文体,先锋性、动态性文体特征导致其得失共存。30年来的新诗主要有五大成就和五大问题,还应加强三方面的建设。30年来的先锋诗颇能呈现新诗为中国思想解放所做的贡献,很多诗人争做诗意的先锋而非诗艺的先锋。诗人的“纯文学”写作同样具有政治革命的潜能。应该客观公正地评价新诗。

关键词:新诗;成就;问题;先锋诗;思想解放

中图分类号:I207.2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257-5833(2009)04-0180-07

作者简介:王珂,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福建福州350007)

新诗是在旧诗的阴影下、新旧诗人的双重指责声中成长起来的抒情文体,在诞生之日就饱受争议。最近30年是中国全面改革开放并取得巨大成就的30年,新诗也取得了较大成绩,如诗人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中国的改革开放中,甚至自告奋勇地当上了中国思想解放及文化变革的急先锋。最近30年是中国文化大转型期,在文化领域出现了一些新现象和新问题,新诗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有的甚至是致命的,出现了新诗的“文体合法性”危机和新诗人的“公信度”危机。不仅“新诗革命是否成功”、“新诗是否形成传统”、“新诗向何处去”是近年理论界争论不休的话题,而且还出现了公众全盘否定新诗的思潮。

先锋性文体特征使新诗得失共存

“新诗”一词在黄遵宪等人的“诗界革命”中就出现了。如果把“诗界革命”看成“新诗革命”的第一个阶段,新诗就有百年历史。如果把胡适等人的“白话诗运动”视为“新诗”的草创期,新诗就有90年的历史。新诗一直重视“新精神”。胡适1925年9月25日在武昌大学演讲时说:“新文学固然是改革形式,内容尤应特别注意,不能说形式上解放了,便一切都会跟着好。要解放形式的缘故,是拿这种解放的形式去欢迎新内容和新精神。”宗白华在1941年发表的《欢欣的回忆和祝贺》中指出:“白话诗运动不只是代表一个文学技术上的改变,实是象征着一个新世界观,新生命情调,新生活意识寻找它的新的表现方式。……白话诗是新文学运动中最大胆,最冒险,最缺乏凭籍,最艰难的工作,它的成就不能超过文学上其他部门原是不足怪的。”。新诗是一种既追求形式变革也追求内容更新的先锋性、动态性文体。韦勒克说:“文学的种类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名称,它是一种能够在一件作品中参与显示其特点的美学惯例。”文学种类的命名十分重要,如用“新诗”一词指称这种文体类型,就赋予新诗诗人在内容和形式上标新立异的权力。在胡适等人的“白话诗运动”中,“新诗”一词常常用来指称“白话诗”,但是两者有细微差别,“白话诗”强调“白话”,“新诗”强调“诗”。随着白话诗的诗性越来越浓,“白话新诗”一词出现,指称“用白话写的新诗”。再后来,随着白话越来越成熟,完全取代了文言,白话诗也越来越多地借鉴了外国诗和中国古诗的诗体方式和写作方式,“白话”一词很快隐退,“新诗”成了这种类型的诗歌的主要称谓。

简要回顾这种文类的发端及命名,是想说明它的先锋性、动态性文体特征使新诗得失共存。20世纪是动荡的时代,革命、运动、改革此起彼伏,“破坏”是时代的主旋律,新诗生态的动荡决定了其文体的混乱。新诗数量惊人,2006年出版的《中国新诗书刊总目》共收入1920年1月至2006年1月大陆、港、澳、台及海外出版的汉语新诗集、评论集17800余种。但数量并不能代表质量,近年来新诗被认为存在诸多问题。郑敏指出,“中国新诗很像一条断流的大河,汹涌澎拜的昨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可悲的是这是人工的断流。将近一个世纪以前,我们在创造新诗的同时,切断了古典诗歌的血脉,使得新诗与古典诗歌成了势不两立的仇人,同时口语与古典文字也失去了共融的可能,也可以说语言的断流是今天中国汉诗断流的必然原因”。梁实秋说:“我以为新诗如有出路,应该是于模拟外国诗之外还要向旧诗学习,至少应该学习那‘审音协律敷辞恢藻的功夫。”钱理群也说:“和充分成熟与定形的传统(旧)诗词不同,新诗至今仍然是一个‘尚未成型、尚在实验中的文体。因此,坚持新诗的创作,必须不断地注入新的创造活力与想象力;创造力稍有不足,就很有可能回到有着成熟的创作模式、对本有旧学基础的早期新诗诗人更是驾轻就熟了的旧诗词的创作那里去。”

新诗文体的先锋性、动态性和实验性导致新诗新问题不断涌现,特别是出现了诗人与普通读者的严重对抗。钱理群曾说自己已经20年不读、不谈当代诗歌了,因为“读不懂了”。国人对新诗的责难甚至敌视情绪在2006年秋天爆发,发生了“网友恶搞新诗诗人及新诗”的“群众运动”,《人民日报》还发表了该报记者李昉的文章《谁在折断新诗的翅膀?》。新诗的翅膀确实受了伤,但是没有被折断。仅以诗歌刊物为例,20世纪80年代办的十多家诗歌刊物,停办的只有《当代诗歌》、《诗人》、《大河》等少数几家,《诗刊》、《诗潮》、《诗歌月刊》等诗刊还由月刊变成了半月刊,《星星》还推出了理论版。新诗研究的理论刊物《诗探索》越办越好,还出现了《新诗评论》等学术刊物。网络带来了新诗的新繁荣,涌现了“诗生活”、“诗江湖”、“界限”等数十家有影响的诗歌网站,出现了上千家诗人博客。现在仍然有很多人写新诗,特别是遇到重大事件时,如5·12汶川大地震后,很多人都提起了诗笔。《诗歌与人》主编黄礼孩总结说:“5·12汶川地震之后,诗人除了以实际行动赈灾之外,写作、出版、朗诵与汶川地震相关的诗歌也成为一种日常事务,成为生活的一部分。……这一夜之间,中国产生了多少诗歌,无人知道,悲情大地遍布诗歌的火种。这燃烧的至情至性的爱让人感动。”

新诗30年来的五大成就

新诗参与了中国的改革,促进了思想解放,加快了民主进程,这是新诗30年来的最大成就。胡适在1933年芝加哥大学的讲演中说:“其时由一群北大教授领导的新运动,与欧洲的文艺复兴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其领袖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也知道为获得所需,他们必须破坏什么。他们需要新语言、新文学、新的生活观和社会观、以及新的学术。”在这次“文艺复兴运动”中,新文学是文艺的先锋,新诗是文学的先锋。新诗甚至可以说是20世纪初期中国政治激进主义和文化激进主义的产物。

中国的改革开放和思想解放实质上是声势浩大的“经济复兴运动”、“文艺复兴运动”和“政治改革运动”,新诗又自觉地承担起胡适所言的那些使命,并较好地完成了那些使命,创造出了胡适所言的“新语言、新文学、新的生活观和社会观、以及新的学术”。特别是在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北岛、舒婷等诗人把新诗的济世传统发扬光大,成了思想解放的“报春鸟”。在《今天》创刊30周年之际,北岛回答《经济观察报》记者问题时说:“所谓‘纯文学只在当时的语境中有意义,那是政治压倒一切的时代,在那样的语境中,提出‘纯文学就是一种对政治的反抗。……当时《诗刊》的副主编邵燕祥是我的朋友,他把《今天》创刊号上的

《回答》和舒婷的《致橡树》,分别发在《诗刊》1979年的第三期和第四期上。《诗刊》当时发行量很大,超过上百万份,……《今天》的出现释放了巨大的能量,那是精神的能量,语言的能量。这和精神与语言长期处在高压状态下有关。那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历史转折期,诗歌承担了过于沉重的负担。诗人甚至一度扮演了类似如今歌星的角色,那也是反常的现象。直到1985年,特别是1989年以后,商业化的浪潮席卷中国,诗歌重新边缘化。这一高潮的尾声是1986年在成都举办的《星星》诗歌节,叶文福、舒婷、杨炼、顾城和我都去了。叶文福最受欢迎,他写的是政治讽刺诗,有意义,……他在舞台上朗诵时,听众中居然有人高喊‘叶文福万岁。他真的可以发动一场革命,……那是政治压倒一切的时代,在那样的语境中,提出‘纯文学就是一种对政治的反抗。”北岛的回忆一点也没有夸大80年代初期新诗在政治生活中为改革开放“鸣锣开道”、为民主自由“鼓与呼”的巨大力量。他说得不准确的是,那时的诗人扮演的不只是为人民抒发感情的“歌星的角色”,更多是为人民代言的“政治明星的角色”。那是政治抒情诗流行的时代,如诗人写诗悼念被专制扼杀的张志新烈士:“她把带血的头颅,放在生命的天平上,让所有苟活者,都失去了——重量。”曲有源的《无题》说出了很多诗人的诗歌观:“……我的诗呵,是水,/喜欢压力和阻拦;在阻拦的礁石前溅起浪花,/在压力的地底下涌作美泉!”在80年代除政治抒情诗外,还流行政治讽刺诗,刘征、石河、陈显荣、张维芳等人专门写讽刺诗。

尽管北岛认为《今天》是纯文学杂志,但同样具有政治抒情诗写作的启蒙力量,甚至具有更神奇的政治革命的潜能,从而产生的“政治力量”在当时是巨大的。正如马尔库塞所说:“要是表示了一种风格上或技巧上的根本变革,它可能就是革命的。这种变革可能是一个真正先锋派的成就,它预示了或反映了整个社会的实际变革。”北岛、舒婷、顾城等人不仅扮演了新诗先锋的角色,更承担了思想先锋的历史使命。正如舒婷的丈夫陈仲义所言:“以《今天》为发端的朦胧诗潮,酿成了新诗史上令人瞩目的一次诗运,……它完全是土生土长的,属于文革痛定思痛的产物,而绝不是全盘西化的‘舶来品。正是这一群早熟的觉醒者,对文化专制残余的抗争,对外来文化的大胆吸纳,才能于满目苍痍的废墟上,迅速冒出令人震颤的‘井喷。”甚至到了今天,新诗的生态及诗人的生存环境与30年前颇异,中国已经进入了建设“和谐社会”的相对平稳时期,诗坛仍然存在20世纪90年代风行的个人化写作,文艺的娱乐功能受到高度重视,很多人的写作和阅读都是为了获得快感,诗人的生态有点像王家新1990年写的《帕斯捷尔纳克》中的两句诗所言:“终于能按照自己的内心写作了/却不能按一个人的内心生活。”新诗的功能和国人的生活方式一样,都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多元。北岛、徐敬亚时代的那批诗人仍然高度重视诗的启蒙功能。“在《今天三十年》一文中,……北岛总结道:‘《今天》反抗的绝不仅仅是专制,而是语言的暴力、审美的平庸和生活的猥琐。”

“任何价值系统都形成一种意识形态,很明显,一种意识形态只能存在于通过转移而被重新构建的境况之中。”30年来的先锋诗颇能呈现出新诗为中国思想解放所作的贡献。它经历了由诗意的先锋到不彻底的诗艺的先锋,再转向诗意的先锋三大历程。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是先锋诗的草创期,以民刊《今天》集结的“今天诗派”为代表,他们既是诗艺的先锋,如他们不愿意采用当时流行的新诗形式,而愿意用十分散文化的自由诗取代强调音乐美和排列美的新格律诗。但他们更多是诗意的先锋,更重视人的解放而不是诗的解放。即使追求诗的解放,也是试图通过诗的解放来达到人的解放。如徐敬亚发表于《当代文艺思潮》1983年第1期的《崛起的诗群》所言:“自由化,是新诗走向现代化的必然脚步。……至于格律,将来是一定如茧子一样要形成的,但那是以后的事,目前的创新在于突破!在于尽可能丰富地展现!……这种自由式当然更适合各种复杂情绪。”孙绍振发表于《诗刊》1981年第3期的《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说:“在历次思想解放运动和艺术革新潮流中,首先遭到挑战的总是权威和传统的神圣性,受到冲击的还有群众的习惯的信念。……没有对权威和传统挑战甚至亵渎的勇气,思想解放就是一句奢侈的空话。”谢冕发表于《光明日报》的《在新的崛起面前》说:“的确,有的诗写得很朦胧,有的诗有过多的哀愁(不仅是淡淡的),有的诗有不无偏颇的激愤,有的诗则让人不懂。”其实并不是他们没有能力把诗写得通俗易懂,而是采用朦胧的手段来表现“过多的哀愁”和“偏颇的激愤”,功能决定文体,题材制约体裁。当时反对朦胧诗的很多人,特别是那些诗评家完全有能力读懂那些诗。有的诗评家确实是出于艺术目的反对激进改革,特别是吸取了新诗60年来的变革总是多“破”少“立”的教训,想用改良的手段取代革命,提出新诗要稳健甚至中庸地发展。有的是出于对有些朦胧诗诗人醉翁之意不在“诗”而在“思”的反感,认为这有害于纯诗艺术的发展。反对朦胧诗最严厉者是那些害怕偏激的诗歌运动带来思想运动甚至政治革命的人。孙绍振、谢冕等诗评家也是既从艺术变革也从思想解放角度支持朦胧诗的。当时海外华语诗人都认为朦胧诗并不朦胧。正如叶维廉说:“所谓‘朦胧,所谓‘难懂,对大陆以外一般的作者而言,根本不存在。这些诗被批判的主要原因是:他们用了多重意义多重指涉的意象和隐喻。……在大陆,长久以来,作者、读者一再走向一种观察现实的方式,走向一种表达现实的方式。”新诗长期形成的现实主义手法严重妨碍着朦胧诗诗人进行深入纯粹的诗艺探索,现实使他们不可能进行真正的纯文学写作,即使进行的是纯文学写作,也很容易被误读为政治性写作。

80年代中期伴随中国改革开放的深入,新诗界也掀起了改革浪潮,“实验诗”几乎成了“先锋诗”的代名词,青年诗人都致力于实验诗的写作,甚至中年诗人昌耀也于1988年写出了将诗与散文诗合为一体的文体创新之作《内陆高迥》,其中一个句子长达163个字。《当代诗歌》等官方刊物也开辟了“新潮诗”专栏,如在1987年1月号以《非非主义诗作选(新潮诗)》为题发表了周伦佑的《埃及麦子》和杨黎的《中国鱼》等诗。从这些诗的题目就不难看出声称进行纯粹新诗改革的“非非主义”诗人的介入意识。民刊《他们》也是这一时期先锋诗的重要刊物,1985年在南京创刊,截至1995年,一共出了9辑,集结了多位先锋诗人,如于坚、韩东、丁当、杨克、吕德安、唐欣、小海等。《他们》强调艺术的创新,强调诗对日常生活的“介入”。90年代于坚、伊沙等诗人都强调诗要说人话,要多关注“当下生活”,“真实是诗人唯一的自救之道”这句话成为当时很多诗人的座右铭。他们推崇平民化写作,把诗艺的高空飞翔调整为诗意的低空巡行。诗坛出现了诗意的激进与诗艺的保守、思想的深刻与艺术的粗浅相互依存的奇特现象。只有极少数诗人充当诗艺的先锋,追求“纯诗”,重视诗的技巧与风格的创新。因此90年代的先锋更多是本土化和世俗化了的现实的平民的先锋,先锋诗人的生命意识和生活情怀常常

多于文体意识和审美情趣。诗歌题材上的“轻化”和写作上的“个人化”甚至私语化是90年代诗歌的重要特色。“人的自我意识随着社会生活的发展而发展。”“认识自我不是被看成为一种单纯的理论兴趣;它不仅仅是好奇心或思辨的问题了,而是被宣称为人的基本职责。”个人化写作的意义不仅在于继承了新诗一贯追求自由的传统,还有助于摆脱独断性的意识形态及一元化的群体意识或社会秩序感对个体意识和个体自由欲的残酷压迫,有助于肯定个体生命的价值和新诗作为独特的抒情文类的价值,个人化写作呈现出的写作方式的多元及写作上的民主,也可以象征国人生活方式的多元和政治的民主,在一定程度上也促进了中国的思想解放和民主改革。

此外新诗还有四大成就:一、发展和丰富了汉语诗歌,特别是丰富了现代汉语诗歌。现代汉语诗歌在20世纪70年代初中期十分萧条,几乎没有真正优秀的诗人和诗作。最近30年涌现了大量优秀诗人和诗作,可谓英才辈出。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出现了诗人“三世同堂”现象,老诗人有艾青、郑敏、牛汉、屠岸、陈敬蓉等,中年诗人有昌耀、杨牧、刘湛秋、李瑛等,青年诗人有北岛、舒婷、顾城、江河、杨炼、傅天琳、李钢等。在80年代中后期出现了王家新、于坚、韩东、李亚伟、翟永明、海子……在90年代初中期涌现了骆一禾、西川、臧棣、西渡、杨克、伊沙、王久辛……21世纪网络诗歌兴起,还涌现出各种流派、各种风格的新诗。二、新诗优美了现代汉语,使现代汉语更富有文采和诗意。尤其是在现代汉语的精致优美上,新诗发挥了重要作用。胡适当年进行文学革命及新诗革命的目的就是创造“文学的国语”:“我的《建设新文学论》的唯一宗旨只有十个大字‘国语的文学文学的国语。我们所提倡的文学革命只是要替中国创造一种国语的文学,有了国语的文学,方才可以有文学的国语。有了文学的国语,我们的国语方才算得真正的国语。”在90年后的今天,不难发现胡适通过文学来改造语言的目的基本达到了。中国是历史悠久的诗国,汉语是富有诗意的语言,为诗人的语言创造提供了方便,他们创造出大量含蓄优美的语言,受到了人们的欢迎,影响着人们的生活。如中央电视台“感动中国”的“颁奖辞”就诗意十足。在普通人的情书上,甚至在求职书上,都可以读到顾城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海子的诗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成为房地产广告常用的广告词。新诗进入了教科书,新诗的语言也对学生的语言产生了较大的影响。新诗还通过被朗诵和被阅读等方式广为传播,如中央电视台的“新年新诗会”有大量受众。电子网络、手机短信等新媒体也为新诗的传播提供了方便,更有机会影响人们的语言方式。新诗还为小说、散文等文体提供了优美含蓄的语言,很多散文家、小说家走上文学道路都是从写新诗开始的,还出现了“诗体小说”和“诗体散文”。三、新诗丰富了国人的情感,使他们的生活更有诗意。“让一部人先富起来”的基本国策刺激了国人的竞争意识,也增加了国人的生存压力,生活节奏加快,导致一些人情感淡漠,想象力匮乏,“诗意地栖居”是很多人的梦想。新诗让一些人实现了这个梦想。1986年大学毕业后自愿到甘肃甘南藏族自治州工作的阿信曾在诗中感叹现实生活的无奈:“我们无法安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无法安慰我们。”写诗却给他带来了令人羡慕的草原隐士般的宁静生活,他还成为了著名的草原诗人,2008年出版的诗集《阿信的诗》受到好评。近年打工诗歌流行正是因为打工者想用诗来抒发感情、记录生活,想通过写诗来获得现实生活中无法得到的“诗意的生活”。新诗既是精英的先锋性文体,也是大众的世俗性文体,无论是80年代“社会化写作”产生的黄钟大吕式诗作,还是90年代“个人化写作”产生的微风细雨式诗作,都有利于国人的身心健康。近30年是中国流行歌曲大繁荣的时代,严格地说,歌词作者也是诗人,有的还是优秀诗人。近30年出现歌词写作的专业化和职业化,导致诗人与歌词作者分离现象。但是,由于在80年代出现了“全民写诗”般的繁荣,很多歌词作者都曾经写过新诗。如果说流行歌曲极大地丰富了国人的情感,安慰了国人的生活,新诗也有一份功劳。四、新诗记录了国人的生活,展示出国人在改革开放不同时期的生存状态。如近年流行的“打工诗歌”真实地呈现出“打工者”的生存境遇,出现了郑小琼等打工诗人。在80年代初中期就有诗人关注个人的日常生活,如李亚伟写了《中文系》、于坚写了《尚义街六号》,在90年代“生活流”诗歌更受重视。如杨克所言:“90年代以降,我的诗歌写作大略可分为一大一小两个板块,其主要部分我将它们命名为‘告知当下存在本相的诗歌,从人的生存和时代语境的夹角楔入,进而展开较为开阔的此岸叙事,让一味戏剧化地悬在所谓‘高度中的乌托邦似的精神高蹈回到人间的真实风景中,从另一种意义上重新开始对彼岸价值的追寻。另一类是艺术上的有意‘怀旧之作,力图在热衷于标新立异的今天,以保守主义的态度守护几千年来诗之所以成其为诗的那些因素。……作为一个持民主自由多元观念的现代人,我不反对大众,也向往优裕生活。”杨克在广州写了《杨克的当下状态》等记录都市生活的诗。还有一些诗人记录社会生活,如读严力、徐敬亚、王小妮、王家新、王久辛、朵渔、伊沙、谢宜兴、汤养宗、陈衍强、王明韵、郑小琼、周瑟瑟、侯马等人写的震灾诗就可以知道汶川大地震给国人生活带来的巨大影响。

新诗的五大问题和三大建设

尽管30年来的新诗成绩显著,但也存在许多问题,有的甚至与成绩共存,如社会化写作、个人化写作和先锋写作都有利也有弊,也可以总结出五大问题:一、职能单一,过分强调实用。前十年过分重视使命意识,社会化写作流行;后十年过分重视生命意识,个人化写作流行。二、文体极端,过分强调写作自由。功能的单一导致了文体的单调和诗艺的粗糙,导致新诗写作缺乏必要的难度和高度。写诗必须过诗的语言关、诗的知识关和诗的技巧关,一些诗人甚至没有过语言关。“新诗是最好写的文体”、“新诗不需要教和学”、“新诗写作不需要修改”等观点泛滥。三、诗人严重缺乏学养与诗歌修养,缺乏诗体意识、经典意识和学习意识,过分与前人的优秀诗歌,特别是古代汉诗断裂,“弑父式”写作流行。很多诗人都缺乏古代汉诗诗人的基本功——推敲之功。很多诗人不知道西方十四行诗是定型的诗体及其文体特征和写作方法,只将诗写成14行。四、诗人做人浮躁偏激。诗人不但受到中国古代诗人风流倜傥、自命清高等生活方式的影响,还受到外国诗人,特别是浪漫主义诗人的影响,把浪漫主义精神片面理解为与现实社会格格不入的叛逆精神,过分强调自我表现和个人自由。一些诗人是自由主义者,甚至是无政府主义者。五、诗人拉帮结派,内耗严重,炒作风太盛。近年中国进入广告时代,一些青年诗人本末倒置地致力于“诗外功夫”,不择手段炒作自己:办诗社、诗报、诗刊或诗歌网站充当领袖,争当某种新术语或新理论的发明者,争当诗刊、诗选的总编,主动请名人、特别是著名诗评家为自己写评论,甚至写文章自我吹捧。而真正潜心写作的诗人却很难获得公正评价。新诗史家洪子诚在

2005年10月上海举行的“诗意城市:上海先锋诗歌研讨会”上说:“上海诗人个性都比较强,都有点自负,不能够成为真正的‘拉帮结派,而且也拒绝对他们的作品作就像我现在所作的对他们进行整体性的概括,但是在当代中国以运动为主要特征的诗歌环境里头,他们的名声也因此受到损害,影响力也受到一些削弱。”在30年来的中国诗坛,特别是在近年的青年诗坛,新诗的艺术之争常常变味为帮派之间、小圈子之间的“话语权之争”。一些诗人主要不是依靠自己的诗作而是依靠“诗歌运动”爆得大名。近年来几乎每年都要发生几起利用媒体恶意炒作的“诗歌事件”。这些“诗歌事件”极大地损害了新诗和新诗诗人的声誉。

新诗正陷入文体合法性危机中,新诗诗人也出现了身份危机,亟待奋发图强,有很多工作需要扎扎实实地进行。工作的重心应该放在新诗的基础理论建设和新诗的技法建设上,需要加强三个方面的建设:一、以艺术方式加强标准建设。新诗写作应该在怎么写上有适度限制,应该重视与中外优秀诗歌传统对接。诗人与传统的对接主要不在于写什么上,而在于写作技法上。新诗应该继承中外优秀诗人的“诗歌写作意识”,如中国古代诗人强调炼字炼句的意识,古代诗人的“推敲之功”应该成为现代诗人的“基本功”。又如外国意象派诗人庞德重视精确意象的意识。他认为“一个人与其在一生中写浩瀚的著作,还不如在一生中呈现一个意象”。尽管在现代快节奏生活中追求炼字炼句有些不合时宜,但仍然要大力强调这一点,新诗需要追求语言的“准确”与“精炼”、追求写作的“到位”与“优美”。尽管现代诗歌不太追求古代诗歌的“诗出侧面”、“无理而妙”手法产生的“含蓄美”,但是“精炼”及“精致”仍是一大境界。现在应该突出诗人的“匠人气”,淡化诗人的“艺术家气”,突出“制作意识”,淡化“创作意识”。建立新诗标准,必须将多元主义与本质主义结合,特别应该强调基本的相对本质。但是,不管如何强调建立标准的相对性原则和重视诗人的创作自由,都必须重视新诗写作的基本难度,重视语言形式及写作技巧。二、以改良方式加强诗体建设。诗体的缺失使新诗不仅失去了文体标志和价值标准,过分的诗体自由反而使新诗成为不好操作的文体。但是诗体重建不能走格律化的极端,要减少自由化与格律化的对抗,增加和解。必须考虑新诗的自由化、世俗化等文体特性,进行改良式的“常规诗体”的建设,形成既统一又和谐的诗体格局:把准定型诗体——常规诗体作为主导诗体,把不定型诗体——自由诗体和定型诗体——格律诗体作为辅助诗体。三、以多元方式加强社会化写作。新诗在20世纪,特别是在20世纪中前期确实被赋予了过多的社会责任,具有高度的严肃性。70年代后期和80年代初期的朦胧诗运动加重了这种严肃性,新诗承担了促进思想解放的重大历史使命。从90年代中期开始,因为新诗在社会生活,特别是在公众政治生活中的边缘化和诗人在私人日常生活中的世俗化,新诗的个人化写作倾向越来越严重,甚至出现了私人化写作狂潮。网络诗歌在新世纪的迅速兴起加剧了新诗写作的小圈子化、个人化和私语化。尽管个人化写作在思想上和艺术上都具有一定的价值,但是个人化写作,特别是极端的私语化、小圈子化写作,在很大程度上割裂了人与社会、小帮派与大团体的依存关系,这是近年诗坛混乱的重要原因。在现代社会中集体意识和团队精神对于个体人或者自然人的生存格外重要。现代诗人既有自然人的情感,更有社会人的情感,既要有人类意识,也要有地域意识。自然情感和社会情感,特别是后一种情感有助于诗人适当考虑写作伦理,处理好自由与法则、个体与群体、现实与理想、艺术与政治等复杂关系。今日诗坛需要的优秀诗人是既有生命意识又有使命意识的诗人,是能够将个人幸福与社会发展有机地融为一体最后双赢的现代人。新诗既需要个人化写作,也需要社会化写作,既需要情感性写作,也需要思想性写作。在特殊生态中,有必要适当倡导其中的一种,如当下最需要的是在个人化情感性写作基础上的社会化思想性审美写作,有必要给新诗下这样一个定义:诗是艺术地表现平民性情感和思想的语言艺术。

(责任编辑:王恩重李亦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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