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货币体系改革中人民币与卢布的竞争和合作
2009-05-27刘军梅
摘要:接连发生的世界经济失衡、全球金融危机、全球经济衰退等事件使现行国际货币体系的缺陷及改革又一次成为了学界关注的焦点。在现行货币体系中中俄两国均面临着潜在风险,如果两国在参与国际货币体系改革、推进本币国际化进程中,能够积极协调人民币和卢布之间的竞争与合作关系,那么必将有益于新兴市场经济国家在国际金融秩序建设与改进中维护自身的利益并增加自己的话语权。
关键词:国际货币体系改革;国际化;人民币;卢布
中图分类号:F822.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257-5833(2009)04-0026-07
作者简介:刘军梅,复旦大学世界经济研究所副教授、博士(上海200433)
一、问题的提出
伴随着经济全球化浪潮,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从拉丁美洲国家的债务危机、英镑危机、墨西哥金融危机到19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直至2008年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金融危机”一词似乎越来越耳熟能详了。学术界对这些危机产生的原因、机理都做了深入而细致的研究。从现有的研究成果来看,拨开每次危机的现象看其本质,究其根源,不难发现其罪魁祸首“万变不离其宗”,即不合理的国际货币体系。斯蒂格利茨曾说过,“如果从火星上观察这个体系的话,就会发现它非常的独特”,于是世界经济中每发生一次危机,学术界就会热火朝天地讨论和设想一番国际货币体系的改革。不过,虽然很多国家都一直在抱怨现行体系“不合理”,重整及新建国际货币体系的呼声也越来越大,但基于道义理由的责难没能产生实质性效果,致使这个话题被国际社会热议了半个多世纪迄今尚无结论。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国际货币体系的建立及其演化只相信经济和金融的实力,而本世纪以来,包括中国和俄罗斯在内的新兴市场经济国家的经济增长已经成为全球经济增长的主要引擎,世界经济实力格局的变化也自然而然地引发了这些国家关于国际货币体系改革的诉求。尽管近一二年来世界经济失衡、次贷危机、全球金融海啸等问题吸引了学者们更多的关注,但当我们抹去这些问题的一切表面现象之后,可以看到其背后的实质还是在于国际货币体系自身的缺陷。于是有人得出结论“世界经济失衡能否得到根本解决。在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国际货币体系能否得到合理化改进”。目前,在次贷危机的影响之下,美元一路贬值;而在利益和责任不对等的条件下,美元的国际货币地位使得其他国家和地区无法控制风险,尤其是包括中国和俄罗斯在内的新兴市场经济体面临着诸如危机转嫁、货币错配、货币政策两难困境等风险。这又引起了更多人对美元地位和现行国际货币体系变局的思考。为此,在2008年11月15日G20首脑会议上,法国总统、俄罗斯总统和其他许多发展中国家领导人都直接提出了改革现行国际货币体系的要求。当然,以削弱美元为条件的改革必然会遭到美国的反对,为此与会各国政府基本上达成了这样一个共识:大家在支持美元币值稳定、维护世界经济稳定、付出巨大代价的同时,也希望美国政府下决心支持改革以美元为核心的国际货币体系。特别是俄罗斯,无论是总统梅德维杰夫还是总理普京都多次利用各种公开、正式的场合表达了俄罗斯寻求改变现行国际货币体系的意愿。
二、现行国际货币体系的缺陷及中俄两国所面临的风险
从无到有发展至今,国际货币体系经历了从国际金本位、金汇兑本位、虚金本位到布雷顿森林体系、牙买加体系的数次变革。现行的被称为“没有体系的体系”的牙买加体系虽然规定了浮动汇率合法化、黄金非货币化、多元国际储备等内容,但由于美元不可撼动的地位使其就本质而言仍可以说是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延续。在20世纪50-60年代布雷顿森林体系实施的初期,美国是通过经常项目顺差输出产品,而通过资本项目逆差输出美元,美元输出的同时输出产品,美元通过经常项目逆差回流到美国;而在20世纪70年代之后的牙买加体系中,随着美国工业空心化(或者叫去工业化)程度的加深,其经常项目开始持续逆差,而资本项目顺差,这意味着美国通过进口大量国外产品输出美元,通过各国商人和政府购买美国各类金融资产或者存入美国银行的方式使美元流回美国,即美元输出的同时却不提供产品了。这种变化使现行的国际货币体系出现了巨大的隐患,实际上相当于美联储在向世界发行货币,行使世界央行的相应权力,而出现问题时美联储只需要向其国内负责,不需要顾及世界其他国家的利益,世界性监管的共同需求得不到体现。我们单从19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和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的分析中就可以找出这一体系的诸多缺陷及其由此给中国和俄罗斯等新兴市场经济国家所造成的巨大的潜在风险:
1、汇率制度的“中心-外围”架构
浮动汇率制在牙买加体系中被合法化,各国可自由选择固定汇率或者浮动汇率。由于浮动汇率制具有保证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帮助减缓外部的冲击、减少干预、更具有透明性、不需要维持巨额的外汇储备等等诸多好处,很多发达国家都选择了浮动汇率制。而包括中国和俄罗斯在内的发展中国家和转型国家由于尚不具备较强的宏观经济管理能力、金融市场的发展亦不成熟等原因,大多选择了固定汇率或者钉住汇率制度,以减少汇率波动对国家贸易和投资带来的风险。这样一来,全球汇率制度呈现出了一种“中心-外围”的架构,即少数发达国家位于中心,实行浮动汇率制度,向外部输出货币,接受来自外部的实体性资源;广大发展中国家位于外围,多采用固定汇率制度,通过持有中心国家的货币满足支付需要,同时向中心输出资源。就中国而言,很长一段时间内选择的就是钉住美元的汇率制度。当处于中心的美国根据自身的利益改变汇率时,处于外围并盯住它的国家,比如中国,无论国内经济状况好坏和各方面条件是否允许,都不得不随之重新安排汇率,从而被迫承受额外的外汇风险,造成相互利益冲突更加尖锐和复杂化。特别是当美元依旧是国际贸易主要的计价货币时,美元贬值对中国这样的出口导向型国家产品的出口竞争力影响非常大。欧元诞生后,在美元、欧元和日元三个主要世界货币之间发生的大幅度的汇率变动成为了国际金融市场不稳的主要因素。尽管IMF要求各国将保持汇率的稳定作为首要原则,而发达国家却大都将国内的宏观经济目标放在首位,且为了实现本国的经济目标很少考虑别国的利益,经常使本国的国际收支处于失衡状态,致使本币汇率剧烈波动。以中国为例,中国在人民币升值预期压力下,央行通过发行货币购进美元,但原来发行货币的平均成本高于现在的汇率水平。因此,同样的1.9万亿美元再也买不回原来发行的货币。在央行的资产负债表当中,一定有一个很大的损失缺口。可见,中国是当前国际货币体系最大的受害者之一。
另外,根据“蒙代尔三元悖论”理论,在固定汇率制、自主的货币政策和资本自由流动三者中,只能同时实现两个目标。如果发展中国家开放了资本项目、采用了钉住汇率制,那么在很大程度上就失去了货币政策的自主性,进一步削弱了调控本国宏观经济的能力,造成本国汇率对经济的非均衡干扰。
再者,钉住汇率制相对固定的特性使汇率的浮动趋势被人为抑制,一旦成为国际游资的攻击
目标,发展中国家的汇率保卫战最终往往是在用尽外汇储备之后,被迫放弃钉住汇率制、实行浮动汇率制。就俄罗斯的情况来看,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中,俄罗斯在“外汇走廊”的浮动区间不能维系的时候,最终还是放弃干预,任由汇率自由浮动,结果导致卢布一夜之间贬值2倍多,损失惨重;在本次全球金融危机中,为了防止因维持卢布与美元的汇率而花费过多的外汇储备,俄罗斯央行主动扩大了卢布对“美元一欧元”双货币篮子的浮动区间,截至2008年2月1日,卢布兑美元的汇率已经跌至35.6,跌幅已接近50%。
总而言之,在现行国际货币体系下,只要发达国家国内经济走势存在差异,只要其汇率波动不止,那么不论中俄及其他新兴市场经济国家国内基本面如何,利益失衡就在所难免,金融危机就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所以,现行的国际货币体系必须改变,否则,包括中俄在内的所有非世界货币国家,就将始终生活在达摩克利斯剑之下。
2、外汇储备的货币风险
牙买加体系实行国际储备多元化,除美元之外,可供选择的国际储备货币还有黄金、欧元(1999年之后)、日元和英镑及特别提款权(SDRs)等。然而即便如此,时至今日美元储备资产占全球储备资产的比例长期以来一直稳定在60%以上,这也就意味着布雷顿森林体系中一国本币同时充当国际货币时的根本矛盾“特里芬两难”没能得到根本解决。与此同时,为了吸取亚洲金融危机的教训,很多国家开始将拥有储备的多少作为国家货币信用的支持和阻吓游资冲击的手段,从而积累起相当多的外汇储备。由此也出现了全球外汇储备分配的失衡:在世界的一极,美国和欧元区的外汇储备规模较小且保持稳定;在世界的另一极,外汇储备则迅速积累,甚至南美洲传统的重债国现在也都摆脱了负债的地位,成为净债权国。以中俄两国为例,2008年中国和俄罗斯的外汇储备分别达到了1.9万亿和近6000亿美元的高位,并分列世界第一和第三位。然而高额的外汇储备却又使它们很容易陷入“两难的美德”的境地。
不仅如此,当前由美国次贷危机所引发的全球金融危机又进一步显示出在没有很好制约因素的条件下,美国向世界无约束倾销的货币及借助金融创新产生出的巨大衍生金融资产势必与世界经济和国际金融的要求发生矛盾,一旦矛盾激化,所导致的全球通货膨胀将会使中俄两国用劳动者的血汗和石油、天然气换来的储备面临“美元悖论”的巨大货币风险,从而引起国际金融市场动荡以及爆发危机的严重后果,由此也已经在俄罗斯学术届引发了“美元阴谋论”的热烈讨论。更有甚者,中国政府为了使外汇储备保值或者减少损失,将大部分美元储备转换为美国财政部发行的债券或类似的以美元为面值的证券,而在国际社会对美联储没有约束力的前提下,如果美国发生通胀,美国所欠国外的债务也会同时缩水;即便是中国政府试图通过主权基金的运作来尝试保值增值,也会使其随着储备的增加而越来越具投机性,风险也随之剧增。
3、IMF的功能缺位
1998年金融危机暴露出了作为现行国际货币体系的重要载体之一的IMF的诸多缺陷。比如IMF被美国等少数发达国家操纵,缺乏独立性和权威性,不能体现发展中国家的利益;“事后调节”的金融援救无法进行早期预警,缺乏有效的监控机制;不能履行最终贷款者的职责;“以老药方治新病”所提供的援助是货币性质的,仅仅是帮助危机国恢复对外清偿力,而不是克服经济衰退,使危机国家不得不忍受经济紧缩和高失业率;对国际收支的协调工作效果也不理想等等。因此,虽然在1998年金融危机中IMF对印尼、泰国和韩国都给予了大量的援助,但其积极的作用还是被消极作用抵消了。
4、监督机制的缺乏
1998年金融危机所暴露出的国际货币体系缺乏有效监督机制的缺陷表现在:一方面全球游资增长迅速,规模日益庞大,流动日益频繁,加剧了危机爆发的规模和频率;另一方面,在金融全球化和金融自由化的过程中,一些国家盲目开放资本账户,银行、企业便大量借入短期资本投资房地产和股票市场,引起资产暴涨,形成虚假繁荣,严重误导一国的财政货币政策;再加上牙买加体系对热钱流动缺乏有效的监督机制,导致货币和金融危机的频繁发生。而当前的全球金融危机则反映出长期对金融衍生产品缺乏监管使得美国金融市场充满泡沫,金融泡沫破灭所引发的信贷链条和资金链条断裂最终导致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
其实归根结底,现行货币体系的主要问题还是在于美元霸权。如何突破美元霸权则是包括中国和俄罗斯在内的所有新兴市场经济国家都需认真思考的问题。
三、国际货币体系的改革设想及中俄两国的诉求
回顾一个世纪以来的金融史,可以发现货币格局的改变往往滞后于经济基本面的变化。为此,当前新兴市场国家的崛起和现有国际货币体系的不稳定必将促使国际货币体系进行调整。那么改革需要解决哪些问题?首先,选择哪种货币作为充当国际清偿力的本位货币并保持其适度增长?是一种货币还是货币篮子?其次,其他国家货币和世界本位货币保持怎样的汇率关系?是固定汇率还是浮动汇率?再有,围绕世界本位货币的国际收支协调机制:是责任分担式的自动协调机制,还是责任不对等的政府协调?其他还包括加强金融监管,建立充当国际社会最后贷款人的机构等等。而所有亟待解决的问题中,最突出的瓶颈则是如何撼动美元的地位?
有关于此。当前世界各国的学者出于各自不同的利益、学术和政治背景各抒己见:一些比较激进的改革人士如莫里斯·阿莱提出应该完全放弃浮动汇率制,建立可调整的固定汇率制,并要加强各国的国际收支和汇率纪律;有的则建议恢复金本位制或者布雷顿森林体系并更严格地执行它;有的建议建立区域性货币联盟进而建立单一世界货币及世界中央银行;有人甚至建议解散现有的国际货币机构,实行“真正自由的”货币体系。综合历史沿革,结合危机现状,笔者赞同国际货币体系的未来发展将是循序渐进的:短期内美元的主导地位仍然无法撼动;中期内形成美元和欧元并驾齐驱的简单多极③;长期来看,应该形成具有内在约束力和外部协调性的多层次“多元”国际货币体系,而未来的终极目标将是最终建立“世界央行”,而不是以一种货币取代另一种货币。
关于如何技术性、策略性地改进国际货币体系并不是本文的重点。我们意在说明的是从历史上看,世界本位币的选择和构成变化主要与同国家间力量对比关系的变化相联系。哪个国家的货币在国际贸易和资本流动中成为计值货币,哪个国家在国际经济交易中就会取得主动权。对于经济大国而言,如果本币不能顺应本国贸易增长的趋势成为开放的国际金融市场与贸易的计价货币,进而成为国际储备货币,那么其经济利益就得不到应有的维护。从未来国际货币体系的长期趋势来看,未来货币种类可能越来越少,许多国家可能会选择组建货币区发行同一种货币,或者是采用发达国家的强势货币,也可以称其为主导货币区域化,即某种国别货币在政府法定或者私人部门事实选择下,逐渐取得区域货币的地位。在这一过程中,中国和俄罗斯作为正在崛起的新兴市场经济国家必然会有自己的诉求。
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作为一个地区大国,随着经济的持续增长,其对世界的影响力在不断加大,国际社会对中国的关注程度也在不断提高,特别是身处持续大规模贸易顺差而导致贸易摩擦加剧、人民币升值压力加大的境况中时,中国很有必要积极参与国际经济新秩序的建设,参加国际经济协调,参与国际货币体系的改革,提高自己在国际金融体系中的地位与作用,但同时不承担超过自己能力的责任。为此,很多中国学者都提出了人民币要成为国际货币、要解决自由兑换的问题、要设法让人民币成为国际贸易支付结算货币的倡议。而近年来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和经济实力的快速增强,也已经使得人民币的国际威望大大提高,周边国家和地区逐渐认可并接受人民币作为交易货币和清算货币,为人民币国际化奠定了基础。与此同时,本次全球金融危机也为推进人民币国际化提供了很好的时机:在美元因信用透支而被全球各大央行机构减持之际,中国政府可趁势在国际上发行人民币国家债券,使其成为人民币储备的可选工具。一旦人民币成为国际认可的货币,中国企业就可以选择人民币报价,以此来部分地缓冲人民币升值对出口的冲击。并且,一旦人民币启动“国际化”进程,中国外汇储备过度膨胀和结构单一的矛盾也可以迎刃而解,并有利于缓解国内流动性过剩所带来的通胀压力。有鉴于此,结合国际货币体系的长期发展趋势,笔者认为逐步推进人民币周边化、区域化、国际化是中国参与国际货币体系改革的正确步骤。
而与还停留在对未来畅想中的中国不同,作为另一个地区大国,为了在国际金融市场上给自己争得一席之地,俄罗斯已经在尝试发动一场以卢布撬动国际货币体系乃至国际政经格局的大戏。众所周知,苏联解体后尽管俄罗斯在国际地缘政治经济版图中的地位大幅下降,但是作为一个具有传统影响力的大国,其跻身世界强国之林的雄心一直没有泯灭。近几年随着经济实力与日俱增,俄罗斯的大国意识开始复苏,正如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所言:“目前俄罗斯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不应该仅仅是原料资源的供应国,俄罗斯要谋求成为新的金融中心。俄罗斯拥有庞大的能源与其他矿产资源,而未来社会货币价值的根基就在于这些资源。”可见俄罗斯是希望卢布将来能够在全世界流通,成为与美元、欧元、英镑和日元平起平坐的国际储备货币,成为国际贸易的结算工具,并且为达到这一既定目标正采取或者策划着一步步的措施:2006年7月1日,卢布比原计划提前1年正式成为可自由兑换货币;2007年6月,时任俄罗斯总统的普京在世界经济论坛上表示为使卢布能够成为国际储备货币和国际贸易的结算工具,俄罗斯准备建立以卢布结算的石油和天然气商品交易所;2008年4月28日,在德黑兰天然气出口国论坛上俄罗斯提交了酝酿已久的成立“天然气欧佩克”的组织章程文件,期望这一组织能成为天然气生产国价格制定方面独一无二的国际平台;接下来,俄罗斯还设想首先推动独联体各国之间的石油天然气贸易以卢布结算,之后把卢布结算扩展到与亚洲和欧洲的石油贸易,再下来就要争取与伊朗、阿尔及利亚、委内瑞拉以及墨西哥等产油国组成以卢布作为结算货币的石油联盟。如果顺了俄罗斯野心勃勃的设想,一个新的欧佩克将会紧密地团结在以俄罗斯为核心的石油帝国周围,不但原有的国际能源格局将会被彻底“打烂”,整个国际货币体系和政治经济格局也会被改变。
当然,理想与现实之间存在着勿庸置疑的差距。关于卢布能否插能源之翅顺利推进国际化进程并最终成为可在世界铸币税征收格局中分上一杯羹的世界货币,很多学者都做了精辟的分析,并且一致认为“这绝非易事”,理由也相当充分:除了美国的反制外,事实美元化的国家为自身利益着想也有可能反对卢布国际化,而俄罗斯经济发展的能源出口依赖性过强,且外贸的世界占比尚小,贸易伙伴结构集中但又不具向心力等也会成为制约因素。不过,即便我们由此判断出卢布的国际化进程其路甚远,也不能就此认为它完全没有机会,毕竟它已经迈出了第一步。而且,有鉴于俄罗斯在国际政治舞台的影响力及其较为健全的工业体系和不可小觑的科技潜力,我们也不应将其简单地与阿拉伯石油输出国混为一谈,认定它将永远沦落为“资源附庸国”。据2008年8月24日美国发布的《第十次全球综合国力排名》预测,2012年底前俄罗斯的外汇储备将超越日本,居世界第二位;贸易出口额将上升到世界第五位(紧随中国、德国、美国、日本之后),且在未来五年内俄罗斯对外贸易增速将与中国对外贸易增速相近;2020年底前俄罗斯的国民生产总值将进人世界前八,那时大国将成为强国,其在国际贸易方面的竞争力甚至不亚于美国,且对中国经济也将产生分流作用,相对削弱中国的国际竞争力。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未来国际货币体系肯定是当时世界政治经济实力和权力利益较量的结果,其长期发展趋势很可能是有秩序、有层次的多极,各经济体根据地理位置、经济开放程度、经济规模、进出口的商品结构和地域分布、国内金融市场的发达程度及其与国际金融市场的一体化程度和相对的通货膨胀率结成几个不同的区域货币同盟,而美元、欧元、人民币和卢布则有可能分别成为区域货币,从而构成多极体系中的一极,并在各自的货币区内实行固定汇率,生产要素顺畅流动,实现宏观政策协调。
四、国际化进程中人民币与卢布的竞争和合作
作为有着4300公里边境线的最大邻国和战略合作伙伴,中俄在各自从自身利益出发而谋求参与国际货币体系改革、挑战美元霸权及推进本币国际化进程中,不可避免地形成了既竞争又合作的关系,即在对抗美元和危机解救中合作,而在向单一货币联盟发展过程中会有竞争。
从合作的角度来看,目前为应对全球金融危机,将其对中俄经贸关系造成的影响降至最小,中国积极响应了俄罗斯在双边贸易中实施本币结算的倡议,并在2008年的总理会晤中与俄罗斯达成了双边石油交易中将使用本币结算的协议。实际上,早在2002年,两国就已经开始试行在边境贸易中使用人民币和卢布结算,但试行范围只局限在黑河沿岸和阿穆尔州边界地区。2007年中国人民银行与俄罗斯中央银行签署了在边境贸易中使用人民币和卢布结算的具体协议,规定结算范围从早先的黑河及阿穆尔州边界地区扩展到全线中俄边境地区,并且从贸易领域扩展到旅游及相关的服务领域。目前,中国银行在俄罗斯金融市场上的分支机构Elos银行和中国工商银行均已加入俄罗斯银行协会,并在俄罗斯金融市场上取得了卓越的成绩。而俄罗斯方面也已经有十几家俄罗斯银行正准备积极开展卢布和人民币的结算兑换业务,其中除了俄罗斯国有资本参股的银行外还有不少私人银行。截至目前,中国各银行在俄罗斯开设的边境贸易同业往来账户数量为20个,中国各银行为俄罗斯金融机构开设的人民币账户为27个。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问,中国银联系统(Union pay)还发行了可以在中国境内使用的专门的卢布账户卡。
人民币与卢布合作的另一个表现是实现相互之间的直接兑换。由于中俄双方都意识到过度依赖美元的风险正日益加大,所以认为非常有必要进行货币合作以减少对美元的依赖。实践中,中俄双方政府签订以人民币、卢布进行双边结算的协议,逐步实现人民币与卢布可兑换,这对中俄双方在国际政治、经济、金融中的地位都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具体而言,人民币与卢布直接兑换和计价至少有三点益处:第一、减少了用美元结算的环节,降低了企业的经营费用,加速了资金周转,提高了资金的使用效益;第二、使中俄贸易商得到各自需要的货币,避免了美元的汇率风险从而促进边贸发展,提高双边贸易额;第三、能推进中俄的金融合作向深层次发展,会可以改善双方边境地区投资气氛,并能促使两国商人目前在边境地区进行的许多地下现金交易公开化,从而也促进边境地区经济的发展。而从政治意义上来讲,甚至有学者说“人民币和卢布的可兑换是莫斯科和北京向华盛顿显示,俄罗斯和中国能够共同对付美国”。
从竞争的角度来看,人民币和卢布的竞争主要表现在“上合组织”框架内。目前中国和俄罗斯是上合组织内经济实力最强的两个国家,而且两国都在近期提出了构建区域金融中心和国际金融中心的构想。由此,我们应该想到,俄罗斯与中国将有可能在上合组织框架下竞争区域金融中心的地位。对俄罗斯而言,独联体地区一直是其传统势力范围,是除欧洲之外的最大的出口目的地和进口来源地。传统上这个区域与俄罗斯有密切的联系,如果真能“合为一家”,哪怕是结为同心同德的兄弟之邦,俄罗斯在这个区域的贸易倾斜可以形成一架推动卢布国际化的主发动机。但现实问题在于,该区域的国家似乎并不对苏联的主要继承者感恩戴德,反倒是有着明显的离心倾向。相反人民币在上合组织甚至是独联体范围的主导地位在日益加强,这很可能会触动俄罗斯的利益与自尊。为了避免矛盾且联手应对美元的挑战,有学者甚至提出创设上海合作组织的货币体系,在上合组织成员国间发行类似于“欧洲货币单位”的“上合元”。至于这样的想法本身是否具有可行性我们暂且不论,但至少我们可以由此看出,如何处理好人民币与卢布之间的这种竞争与合作的关系,是中俄实现“双赢合作”所不能忽视的。
(责任编辑:梁新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