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文化”的思考
2009-05-27李晓霏
李晓霏
摘要“山寨文化”作为一种新型文化范式,正冲击着当下大众文化,其精髓在于模仿,复制,核心是对原本的模拟。其认同功能和反叛精神,使“山寨文化”借助网络等新媒体的叠加,使“山寨文化”愈演愈烈,“山寨文化”有其存在的合理性,要充分认识他的存在价值和社会意义,但“山寨文化”的逐利本性和品味不高必须引起高度重视,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以促进和谐社会的文化建设。
关键词主流文化大众文化山寨文化大众媒介
中图分类号G206文献标识码A
2008年被称为“山寨年”。“山寨”一词几乎无人不晓。在搜索引擎中输入关键词“山寨”,百度显示相关相关网页有39,300,000篇,谷歌显示有34,700,000篇。从最初用来形容那些模仿知名品牌手机外观、功能的低价手机到后来的山寨《红楼梦》、山寨《百家讲坛》、山寨街、山寨明星、山寨《新闻联播》以及山寨春晚,“山寨”一词迅速蹿红大江南北,而12月2日央视《新闻联播》探讨山寨现象的新闻,则将“山寨”一词推上舆论的顶峰。从最初仅仅存在于物质层面到渗透到社会文化生活层面,诚如《新闻联播》所讲,“山寨”一词已经从经济行为逐渐演变为一种社会文化现象。就“山寨现象”存在的合理性,争论之声一直不绝于耳。本文试图对“山寨现象”进行追根溯源,并佐以学理剖析来审视这场在2008年引发大众狂欢的“山寨文化”。
一、“山寨文化”的概念分析
目前,“山寨文化”的概念并无权威说法,众说纷纭。
“山寨”一词,最初是用于称谓在市场上没有自主创新能力,以模仿其他品牌来达到低价行销自产产品的现象,此现象始发于中国大陆的低价国产手机市场,受到了中低消费者的关注,于是这个称谓借助互联网广泛传播,应用到电子产业、娱乐业等社会的方方面面。人们开始用“山寨文化”来指涉这一系列发生在社会各个领域的“山寨现象”。
我们不妨把“山寨文化”理解成三个层面。第一个层面是其物质层面,即“山寨产品”包括山寨手机、山寨数码相机、山寨MP3等。这些产品如山寨手机多模仿一线品牌如Nokia、Samsung、Sony-Ericsson等一线品牌的功能以及外观,甚至有些将品牌名改为Nokir、Samsing、Suny-Ericcsun来求得与模仿原本的相似性。由于这些手机多抄袭手机生产厂家的正规产品从而节省了研发费用,其价格只有正规产品的五分之一甚至更低。加之其虽然材质和做工会稍逊一筹但其功能繁多、外观新潮,从而得到中低端消费者的青睐,行业规模不断扩大。而网络也出现打出“推介国产强机,交流山寨文化”口号的“山寨机网”。第二个层面是精神层面,即我们理解的狭义的“山寨文化”——一种精神文化现象。其中包括了山寨行为所折射出的主体行为者乃至当前大众的社会心理、审美取向以及社会思潮的涌现、价值体系的新建等。而这一部分正是研究“山寨文化”的核心。当前对于“山寨现象”的批判正是基于此,“山寨”究竟会为我们带来什么?对当前中国的文化发展有什么影响?但凡深度、理性地看待这场“文化秀”,我们必须从此切入。第三个层面乃行为层面。不仅包括各式具体“山寨行为”,更包括面对“山寨行为”主流文化的应对方式,以及面对山寨产品涉及到的知识产权问题管理机构以及相关法律法规的规避。社会系统的经济结构、政治结构、文化结构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山寨产品”对当前消费市场的冲击,“山寨行为”对当前中国当代文化多元并存结构的重新洗牌,无疑都在点滴影响着中国的发展进程。如何应对,如何使其发挥积极效应,正是各个层面相关者的当务之急。
在了解了“山寨文化”的结构意义后。我们不妨这样定义“山寨文化”:“山寨文化”是依靠抄袭、模仿、恶搞等手段发展壮大起来,反权威、反主流且带有狂欢性、解构性、反智性以及后现代表征的亚文化的大众文化现象。山寨文化的行为发出者多是带有“小作坊”性质的企业以及部分追随文化新兴现象的普通大众,其接受者则辐射到了较广泛的社会大众。山寨文化正处于舆论风暴的中心,传统媒体、网络媒体纷纷开设专栏讨论山寨文化,精英阶层、普通大众站在自己的立场打量着这个新生儿,各执己见地猜测着它的未来之时,“山寨文化”已渐渐地被人阐释出越来越多的含义。
二、“山寨文化”流行的原因
任何一种文化都是社会合力作用下的一种结果,折射出当下社会的缩影。作为一种时髦的文化范式,山寨文化的产生必定与当下中国的现实文化语境休戚相关。
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下,在全球化背景下,传播技术不断提高,新闻媒体数量猛增,媒介市场趋于繁荣。繁荣后的大众传媒懂得如何取悦受众,在传播内容上更趋向于选择大众文化这一为大众所喜闻乐见的文化样式,从而带动大众文化的繁荣。“山寨文化”作为一种大众文化现象,其兴盛也与大众媒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美国大众媒介专家里索弗尔曾认为:“大众媒介就是使通俗艺术通俗的原因。但在更基本的水平上讲,大众媒介就是使通俗文化之所以可能的原因。……大众媒介使通俗艺术成为可能并通俗起来,而通俗艺术又创造了对大众媒介的需求并离不开大众媒介的发展和精致化。”里索弗尔的这段话无疑是中国当代大众文化发展最好的注脚。大众传媒是大众文化发展的核心,若没有大众传媒,那么今日之流行甚至连镜中月都算不上。然而在大众传媒下流行起来的大众文化并不总是样式繁多,反而成为同质化以及标准化的代名词。大众传媒使差异性消失,复制性凸显。法兰克福学派代表人物之一的本雅明预测到“机械复制时代的到来”,而阿多诺更是用“文化工业”来取代“大众文化”以强调复制的特性。大众传媒正是利用复制的手段,批量生产,传递给无数受众,使他们享用同一种产品同一种思想同一种生活方式。于是人们接受同样的信息。看同样的节目,谈论同一个话题,自由创造所带来的思想多元被人们的竞相模仿、复制所代替。
“山寨文化”的精髓也在于模仿、复制。离开复制、仿拟,“山寨”不能称其为“山寨”,“山寨文化”的核心正是对原本的模拟。湖南台制作的电视剧《丑女无敌》模仿美剧《丑女贝蒂》,故事发生的背景,人物的设置、性格都与原本如出一辙,堪称山寨作品的模本。而作为“山寨文化”传播手段的大众媒体,更是充分发挥了其本身的复制特性。纸质媒体,尤其是网络媒体不间断、不厌其烦的报道,使山寨行为一时间弥漫在公众生活的周围,成为公众的谈资。今有“山寨明星”,明有“山寨熊猫”,处处皆“山寨”。大众媒介以及“山寨文化”双重复制特性的叠加共同造就了今日“山寨行为”之名气。
我国发展互联网技术十余年来,网络作为传播媒介的地位日益提高。越来越多的公众在苦于无处发出自己的声音之时,会选择网络来探讨事实真相或参与公众事务或表达自己的文化观点。这样一个传播平台的搭建,在目前既无严格的“限制准入”制度,又无严格的“审查制度”的背景下。为与
精英文化有疏离性的大众表达自己的观点提供了可能性。复旦大学社会学系教授于海认为,“山寨文化能够出现并且风行,最基本的条件便是拥有了山寨技术,具体而言,就是网络技术”,“当平民拥有了网络这样一个比较方便、便宜的表达技术后,山寨文化的出现是必然的。”他还指出,过去的大众传播是由精英主导的,后来经过商业化后,转变为资本主导,“网络的出现,让山寨文化这种完全平民化的文化有了传播的空间,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在虚拟世界里,大众充分抓住这种机会,极尽搞怪之能,“山寨行为”不断出现。
同时,网络媒体的聚焦效应也促使“山寨文化”愈演愈烈。当大众个体的行为被赋予群体的意义时,其聚焦效应就会显现,从而群体会自动团结,个体行为发展成群体行为,并依据社会对他们赋予的意义行事以捍卫群体声誉。“山寨帮”的出现并无固定场所,但是因为其被社会赋予的“山寨行为发出者”的身份,从而不自觉的成为一个主体,并实现信息的互通性,所以会出现打着“推介国产强机,交流山寨文化”口号的“山寨机网”。而当“山寨文化”认同群体出现时,“山寨行为”的流行则成意料之中。
大众传媒以市场为导向,使得大众文化打上商业特性的烙印。大众文化低质化现象严重,推崇享乐、游戏的态度,使得大众文化趋于功利主义、消费主义、享乐主义。大众媒介的扩张,“大众文化的飞速发展,必然导致它所固有的交换逻辑和快乐原则的广泛扩张,这就不可避免地改变以至消解着其他文化的本来样态和运作方式。大众文化和中国经济飞速发展同步展开,在相当意义上是一个消费社会原则和世俗享乐主义扩张的过程,日常生活的意识形态的胜利,使得主导文化的崇高和精神文化的规范都失去了以往所具有的震撼力量”。于是,大众文化严肃感消失,悲剧性消失,快乐原则至上。
“山寨文化”质地粗糙,多半没有精雕细琢,它虽然无法击中人心,但带给人们即时的笑声,带有强烈的世俗精神,恰恰迎合了当下中国文化的世俗化。因此,当媒体在铺天盖地地漫谈“山寨行为”时,大众并不介意自己的闲暇时间被一些粗俗但却透着寻常百姓奇思妙想的“山寨行为”所挤占,而这也放纵了“山寨行为”的泛滥。
三、“山寨文化”的功能分析及发展走势
“山寨文化”一出现,各派态度就针锋相对。支持者看到“山寨文化”对抗权威,“山寨是一种生活态度”,“山寨是追求个性的体现,是对主流文化的一种嘲讽”;而批评者则毫不留情地指责“山寨文化可耻”“山寨让中国蒙羞”。然而我们力主用辩证的观点看待任何一种文化,并从正反两方面分析其社会功能。因此我们在审视“山寨文化”时既应该看到其在推动社会文化发展方面的启示意义,也不应无视其低俗、盗版给社会带来的负面效应。
“山寨文化”作为一种文化范式的出现有其自身滋长的土壤,它是改革开放三十年中国当代大众文化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产物,是历史发展的一种必然现象。正是其本身带有的历史的合理性,使其具有一定意义上积极的社会功能。
首先。是其认同功能。“山寨文化”的创造者属于普通大众,一改往日“文化”只与“精英”相关联的局面。“山寨文化”的草根性、大众性、民间性、娱乐性、自发性、参与性,使其一诞生便受到大众的欢迎和追捧。带有浓重“平民情结”的“山寨文化”是民意的一次集中喷薄。在这场文化狂欢中,大众的主体意识增强,参与的热情从而被激发,认同这种现象的群体形成,从而在群体内实现文化程度上的某种自我认识。
其次,是其叛逆功能。“山寨文化”得到大众青睐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其反权威、反垄断、反精英的特性。“山寨机”的出现被看作是对“技术垄断、品牌垄断、产业控制和市场控制的反拨”,从而得到相当部分消费者的支持。而大众之所以对权威、精英有着抵触心理,是因为多年来主流媒体、精英文化对大众的愿望、要求的漠视的原因。如北京青年韩江雪曾向央视《百家讲坛》节目自荐,屡遭拒绝后,自费录制了一段视频节目,这段视频在网上迅速传播,被称为山寨版《百家讲坛》。同时,“山寨文化”也被看做是对文化产业缺乏创新的反抗,最贴切的诠释便是“山寨春晚”的出现。“山寨文化”的出现,无不在警醒主流与精英,文化要亲民,文化要体恤民众,充分尊重民众的文化权,吸收大众文化的创意与想法。
诚然,“山寨文化”的负面功能也必须引起社会的足够重视。
第一,逐利本性。“山寨文化”发端于经济行为,即小资本生产“山寨产品”。这些本流通在高端消费领域的产品因为研发费用的节省迅速流入低端消费领域,成为中低端消费者的心头所好。然而“山寨产品”却并非都是合法的。当今社会市场经济的特性迫使越来越多的生产者投机取巧,试图以最低投入赢得最高回报,而“山寨经济”正是利用法律的空白,模仿、盗用某些知名品牌的科研技术,从而实现利润最大化。
第二,品味不高。“山寨文化”多是对精英文化的模仿,缺少创新力的同时缺少了必要的人文关怀。“山寨文化”发迹于社会底层,本身带有强烈的低下特质,从而文化本身缺少人文涵养,格调不高,尤其是与网络的结合,更容易使其娱乐化、低俗化。
四、“山寨文化”何去何从?
通过以上的分析,一方面,我们看到“山寨文化”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不可能在短期内消失。另一方面,我们也应看到用“山寨文化”来取代高端科技与主流文化是不可能的。“山寨产品”的横行冲击着目前我国尚未成熟的市场。我国正处于全面建设小康社会阶段,完善、成熟的市场体制亟待形成,而涉嫌触犯“知识产权”等法律问题的“山寨产品”无疑需要相关的规范。其次,“山寨文化”的传播内容以及受众的心理也决定了其短暂的命运。“山寨文化”多是对精英文化的盗版,受众从起初对新颖的表现形式感到惊讶、好奇,到继而关注,然而,随着大众文化素质的提高以及对高品位文化的诉求。加之喜新厌旧的心理,挑剔的受众将会对“山寨文化”产生厌烦感、疲倦感。因此,“山寨文化”若不进行创新,受众的审美疲劳势必将其带入消亡的境地,而这只是时间长短的事情。
面对这样一场不曾经历过的“全民总动员”式的文化,作为其传播手段的大众媒介更应保持冷静的态度,反思其扮演的角色,在深入探究之后正确、理性地引导大众,正确引导这场“大众的文化狂欢”,充分发挥主流文化的规范与引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