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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奥斯丁的性别政治观研究

2009-05-26

电影文学 2009年9期
关键词:奥斯丁

秦 岚

摘要简·奥斯丁以坚定的女性立场和高度的女性智慧,运用修辞性叙事技巧,建构了女性主体地位,争得了公共话语权;全面、系统、深刻地揭露和批判了父权制社会歧视妇女的一系列制度,主张建构一个互为主体,相互尊重独立人格,自由平等,以和谐为价值取向的新型性别政治关系。将自我教育和相互教育作为实现男女平等的一个重要途径,她认为女性真正的独立离不开男性对女性主体身份的认同和支持。

关键词简·奥斯丁;修辞性的叙事;性别政治;女性主体地位;和谐价值取向

一、引言

简·奥斯丁以《理智与情感》《傲慢与偏见》《曼斯菲尔德花园》《爱玛》《诺桑觉寺》《劝导》六部小说奠定了她在英国文学史上的经典地位。“她上承18世纪英国小说中的现实主义传统,下启维多利亚时代社会现实主义小说高潮。”在父权制度下,以其独特的女性视角“反映了19世纪初,英国社会女性意识的觉醒”。乔治·亨利‘刘易斯指出:“正因为她那样坚定地……忠实于她自己的女性观点,她的作品才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本文主要研究奥斯丁的性别政治观。我们将性别政治界定为在特定的社会语境下,社会女性和社会男性,而不是自然性别之间的权力关系。以当代西方女性主义叙事学理论为指导,以奥斯丁小说的文本为研究对象,运用巴赫金人文社科研究方法,将文本的研究置于18世纪末19世纪初英国的社会历史文化语境中,研究奥斯丁如何运用修辞性的叙述技巧,表达她的性别政治立场、观点和目标,研究其性别政治观的基本特点及其局限性。

二、叙述模式与女性主体地位和公共话语权

简·奥斯丁以小说介入公共社会话语领域,通过作者型叙述声音模式建构女性主体地位,打破男性霸权,获得公共生活空间,为妇女争取了平等的公共话语权力。

费伦认为“声音是一种社会现象,也是一种个体现象”,“即哪里有话语,哪里就有声音”。兰瑟指出“在西方过去的两个多世纪的文学传统中,话语权大都当然地属于主导意识形态中受过教育的自种男性”。虽然“小说的兴起”“印刷文化”的出现,大批有文化的妇女加入写小说的队伍,使妇女有机会获得作者权威,打破男性文学霸权,“但总体来说,这些女作家的写作动机是属于宣泄、寄托类型的,作品缺乏感性的悟解和理性的分析,无法表现出那一时期女性的主体意识,只能附庸在以男性为主体的文学上”。玛里琳-巴特勒指出,“18世纪90年代前五年里公众趣味从自由开放转向反动”。1795至1817年“害怕革命的惊恐情绪横行”。“欧洲的知识女性在智能上被视为劣等,政治上被当作危险分子,道德上被看成软弱。”奥斯丁坚决反对这种对妇女的歧视,借《劝导》中女主人公安妮之口喊出了反对男性话语霸权的心声:“笔杆子握在他们手里。我不承认书本可以证明任何事情。”

事实上,奥斯丁承受着权力和威胁的双重压力,一是男性话语霸权,二是出版作品对其名誉的威胁。因为“对于任何一位妇女来说,作者身份的名誉本身可能变成声名狼藉。”她秉承了像玛利亚·埃奇沃思这样的“女性主义者”思想,从女性视角观察英国乡村士绅阶级社会的生活,从凡人琐事中表现社会的价值观念,塑造了一批有个性、独立思考和具有平等思想的新女性,反映了19世纪初,英国社会女性意识的觉醒。她以小说的成功出版建构了女性话语权威,为女性争得了公共话语空间。

简·奥斯丁为了实现她性别政治的修辞目的,选择了作者型声音叙述模式,即传统的第三人称叙述模式。兰瑟在《虚构的权威——女性作家和叙述声音》一书中,论证了奥斯丁在既不脱离她所处的时代和环境中的叙事常规与社会习俗,又与这种常规和习俗格格不入的情况下,如何采取作者型叙述声音模式和“间接法”策略,构建了自己的女性作者声音。因为作者型叙述声音与个人型叙述声音(第一人称叙述)相比,“拥有发挥知识和判断的宽广余地”,还具有“无性别的中性掩饰手段”或“所谓超然”性。另外,“‘作者型这一修饰语意指‘叙述者与作者的相似”。兰瑟指出奥斯丁在1798年创作、1803年第一部交给出版商的小说《诺桑觉寺》,因采取了外在作者权威形式,而遭拒绝出版,但却为她以后的创作定下了女性的基调,她接受教训,改外在作者权威形式为隐蔽作者权威形式,用“间接法”创作了《理智与情感》《傲慢与偏见》《曼斯菲尔德花园》和《爱玛》,从而成功出版。四部小说的成功出版,使她终于成为一名经济上独立、社会上拥有主体地位、具有自身价值的职业女性。奥斯丁成名后,于1815年开始到1816年创作了最后一部小说《劝导》。从这部著作的直率风格和外在作者权威形式看,又返祖于《诺桑觉寺》的叙述风格,这可能更符合奥斯丁的性格,还可以防止被人误解为男性声音。这两部小说在她离世后于1818年同年出版。

纵观奥斯丁的六部小说,我们认为她虽然坚决反对男性霸权,但不称霸,既尊重女性主义小说家,也尊重像蒲伯那样的“反对专制,崇尚民主自由”,公平对待女性的男性作家,丰张建构男女作家互为平等的主体,创造优秀小说,“全靠天才、机智和品味说话”。

三、描述的现实主义、评价的现实主义与社会、性别、权力的关系

伊恩·P·瓦特认为“简·奥斯丁的小说,为理查逊和菲尔丁只提供了部分答案的两个普遍叙述问题找到了最成功的解决办法。她将分别从内部和外部对人物进行刻画的描述的现实主义和评价的现实主义的种种优点结合起来,融会于一个和谐的整体之中。”奥斯丁以女性作家的敏锐视角,聚焦于英国南部“三四户人家的乡村”,关注父权制士绅阶级社会不平等的权力关系,看到“父权制使妇女屈从于男性,或者把女性看作一个低劣的男性,父权制权力在公众和私人生活中直接或间接地施展约束女人的作用。”奥斯丁以“社会画面的准确性”和“可靠议论的运用”,揭露和批判了当时英国乡村士绅阶级社会歧视妇女的家庭、社会、经济和文化制度。

奥斯丁对二元对立文化传统提出了质疑,对父权制家长的专制独裁提出了挑战。在《劝导》中,奥斯丁通过女性形象和沃尔特爵士的对比,颠覆了男性理智,女性感性,男性聪明,女性愚蠢,男性有能力,女性低能的二元对立的等级秩序。凯林奇大厦的主人沃尔特爵士“愚昧无知、挥霍无度”。她妻子在人品上比他优越得多,在她的管理下,凯林奇大厦“有条有理,需求有度”“收支相等”,沃尔特也变得越来越体面。但她一去世,“一切理智便毁于一旦”,大厦便陷入可怕的债务之中。安妮为维护父亲的“体面”和“尊严”,提出严格的节俭改革措施,遭到他的极力反对,最后,“既缺乏准则,又缺乏理智”的沃尔特爵士“无法保持上帝赐予他的地位”不得不搬出象征着他地位和权势的凯林奇大厦。安妮的悲惨遭遇就是对父权制家长专制独裁的无情批判。七年前,安妮在“爱慕虚荣”“自负而愚蠢”的父亲的极力反对和“偏爱名门贵族,尊崇高官厚位”的教母的“劝导”下,解除了

与海军中校温特沃思的婚约。沃尔特爵士觉得,“这是一起极不体面的姻缘”:对方“是个无名之辈”,“因为水兵比其他人老得快”,不符合他所谓的“美貌仅次于爵位”的审美标准。拉塞尔夫人则认为他“无亲无故,没有财产”,“没有希望发财致富”。七年来,“痴情和懊恼”使安妮由一位“十分漂亮的小姐”,变得“香消色退,瘦弱不堪”。在《诺桑觉寺》中,奥斯丁通过亨利·蒂尔尼对他父亲的“忤逆”,反对父权专制。牧师的女儿凯瑟琳·莫兰在巴思爱上了亨利。亨利的父亲蒂尔尼将军,误听别人谎报莫兰家有大量财产,命令儿子接近她,还请她到诺桑觉寺自己家里做客,将其视为未来的儿媳。后来听信了谗言,以为莫兰家一贫如洗,气急败坏地将她撵出家门,并责令儿子不要再想莫兰。亨利公然大胆地表示了自己的愤慨,蒂尔尼将军“从没想到有人敢把违抗的意愿说出口。”亨利出于道义,毅然宣布要向凯瑟琳求婚。“将军气得大发雷霆,两人在骇人听闻的争执中分了手。”亨利就这样站在社会女性的立场上,颠覆了父家长的权威。

奥斯丁深刻地批判了歧视妇女的财产继承制度。在《傲慢与偏见》中,当贝内特太太听丈夫说他死了以后,朗伯恩要由远房侄子柯林斯继承,她们母女可能随时被撵出家门,便破口大骂柯林斯是个“可恶的家伙”,财产的限定继承“是天下最冷酷的事”。伊丽莎白拒绝了柯林斯的求婚,特别是柯林斯跟邻居家的夏洛特订婚后,她通过嫁女儿好有个安身立命之处的希望彻底破灭,一见到伊丽莎白就骂,一直骂了一个星期。在《理智与情感》中,按世袭制亨利·达什伍德必须将诺兰庄园传给儿子约翰·达什伍德和四岁的孙子,而他死后留给遗孀和女儿们的财产微乎其微。临终时,他嘱托儿子要好生照应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妹妹们。约翰当场承诺,还决定再给每个妹妹一千镑的补贴,但经过比他更自私的妻子“以理相劝”,背弃了父亲的嘱托,自食其言,将她们挤出了庄园。奥斯丁还使用地名、人名隐喻了财产世袭制的残酷性。“Norland”(诺兰)在英语中是没有土地之意,暗含了达什伍德太太母女失去土地的命运;“Dashwood”(达什伍德)意为从树上匆匆而下的落叶,隐喻达什伍德家的女眷被视为讨厌的人,被匆匆席卷走。

奥斯丁还深刻地批判了“女性家庭角色”。兰瑟指出:“启蒙运动从来就没有解构男性中心主义。相反,对性别关系的严格划分以及对女性家庭角色的固化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女性家庭角色”是通过“意识形态上的义理灌输”和“女性的臣服”来实现的。《理智与情感》中的夏洛特就是典型的一例。她凭着自己的美貌嫁给了向上爬的帕尔默先生,丈夫对她不理不睬,她却毫不在意。作者议论说,“谁也不可能像帕尔默夫人那样绝对和和气气,始终欢欢乐乐。她丈夫故意冷落她,傲视她,嫌弃她,都不曾给她带来任何痛苦,他申斥她、辱骂她的时候,她反而感到其乐无穷。”从而揭露了帕尔默先生的男性中心主义意识,夏洛特就是这种角色的牺牲品。奥斯丁还进一步揭示了形成“女性家庭角色”的职业原因。她“清楚地知道,她永远不会拥有她兄弟们那样的自由。他们的职业为他们提供了收入来源,即使亨利作为银行家失去钱财,马上也会有另一扇职业大门为他敞开。”并把她的这种观点渗透到人物的意识之中,如安妮就认为,“我们关在家里,生活平平淡淡”,不像男人们那样“总有一项职业,总有这样那样的事务”因为“他们受过比我们高得多的教育”。

四、距离控制与性别政治的和谐价值取向

在奥斯丁所处的时代,“标志各等级之间的传统的关系格局正在改变,人际关系密切的旧式村庄正在瓦解”,重新巩固动摇了的社会秩序成为社会需要。奥斯丁顺应时代要求,通过距离控制,以故事的喜剧结局,体现了她以和谐为价值取向的性别政治主张。

距离是一种重要的修辞手段。作者通过距离控制来实现其修辞目的。在《劝导》前三章,可靠的叙述者建立起以沃尔特爵士和安妮为代表的价值上的距离,“前者的价值取决于自私、顽固、傲慢,后者则是个‘内心优美、性格温柔成为至上价值的世界。”七年前,安妮之所以同温特沃思解除了婚约是因为“她相信自己这样谨慎从事,自我克制,主要是为了他好,这是她忍痛与他分离(也是最终分离)的主要安慰。”里布尔(Ribble)指出:“谨慎是一种理性的能力,然而它植根于善良的秉性以及高尚的道德。”安妮的抉择虽出于无奈但却十分高尚。七年来,安妮忍受着与心上人分离的痛苦,对温特沃思仍然一往情深,曾拒绝了比他条件优越的查尔斯的求婚。而温特沃思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她,“固执己见,无法说服,总觉得自己受到虐待,被人强行抛弃。”七年后,两人重逢,温特沃思出于“嗔怒与傲慢”,故意冷淡她,并试图去追求别人,他“满腹怨恨”,以至达到不公正的地步。在莱姆路易莎意外受伤事件中,他虽然认清了安妮的卓越不凡,“开始懊悔自己的傲慢、愚蠢和满腹怨恨”,但又觉得自己在道义上属于路易莎;与此同时,安妮想象路易莎痊愈后将享受与温特沃思“充满热烈和美满的爱情”,准备着承受孤寂,绝不当“第三者”,俩人都是出于对他人承担义务和责任,从而拉近了彼此的情感、认知和道德距离。路易莎和本威克的订婚使温特沃思从路易莎的约束下解脱出来。在白哈特旅馆安妮对男人的公正评价,使他认识到安妮“太贤惠,太高尚了”,两人重归于好。作者评价道:“谁会怀疑事件的结局呢?……像温特沃思上校和安妮·埃利奥特这样的人,既有成熟的思想,又懂得自己的权力,还有一笔丰裕的财产,岂能不冲破种种阻力?”最后,沃尔特爵士采取了“和解的态度”,拉塞尔夫人也承认自己完全看错了人,“准备树立新的观念,新的希望。”

在《傲慢与偏见》中,奥斯丁将男女主人公置于士绅社会各阶层之间的矛盾和父权制性别歧视的语境。在朗伯恩,青年贵族达西举止傲慢,对伊丽莎白的怠慢,引起了人们的反感。伊丽莎白听信了骗子威克姆对达西的诽谤,误解了达西的人品。误认为达西拆散了她姐姐简和宾利的姻缘,加深了对他的仇视。在牧师住宅,伊丽莎白怒斥达西的傲慢,断然拒绝了他的求婚。这一事件成为整个故事的转折点,达西的解释信帮助伊丽莎白认识了自己的盲目和偏见,认清了威克姆的卑劣品质和达西的真正人品,达西也从伊丽莎白的批评中认识到了自己的傲慢。在与伊丽莎白舅父母商人加德纳夫妇的交往中,亲眼看到她“低贱的亲戚”中也有“聪明高雅,举止得体”的。随着莉迪亚私奔事件的圆满解决,简和宾利重归于好,俩人最终挣脱开傲慢和偏见的羁绊,大团圆的故事结局为我们展现了一幅以彭伯利为核心的士绅社会各阶层融洽相处的画面,表达了作者以两性和谐促进社会和谐的理想。

五、结语

简·奥斯丁以坚定的女性立场和高度的女性智慧,运用高超的修辞性叙事技巧,解构了西方文化传统中的二元对立,在当时的社会历史文化语境下,为妇女争得了公共话语权;全面、系统、深刻地揭露和批判了父权制社会歧视妇女的一系列制度,反对男性中心主义,反抗父家长专制独裁,主张建构一个互为主体,相互尊重独立人格,自由平等的新型社会性别政治。其特点是以平等为追求,以和谐为价值取向,把争取男女平等作为社会稳定的一项重要内容,将自我教育和相互教育作为实现男女平等的一个重要途径,她认为女性的真正的独立离不开男性对女性主体身份的认同和支持,她主张争取与男子享有平等的话语权、受教育权、经济权和择业权,这一性别政治主张具有超越时代的意义。但她的性别政治观也有其阶级和历史的局限性,她所主张的平等仅局限在士绅阶层,平民的权力还未纳入其视野;她虽然反对“女性家庭角色”的固化,但除了从事文学创作外,还未提出妇女参政和其他职业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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