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属于你吗
2009-05-22莫威
莫 威
我刚离职的时候,所有的朋友都不理解我的做法。在他们看来,我是“铁饭碗”:名校的骨干教师,前途无量,钱途也无量。但我厌倦了那种生活。我不喜欢当别人介绍我时总说:这是XX学校的老师。根本连我的名字都没介绍,就会有一堆热情的家长围上来寒暄,争着抢着握手,还不停地夸奖我的单位,仿佛这种恭维就会让我的脸上有光。
同样,我也不喜欢在学校里教书的那种感觉:一切都要照本宣科,永远是机器上一颗微不足道的螺丝钉。学生们看我的眼光,也让我不安:我仿佛就是那逼着他们考试的魔鬼。
于是我在众人惊愕的眼光中,飞快地办好了离职手续。每个人都以为我当时放弃了那份优越的工作,是因为有更好的单位在等着我。殊不知,我只是不愿意在那个环境里继续了。
夹缝中的悲哀
闲待了一个星期,我就得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在一家新兴的媒体公司做事。新公司给了我很高的待遇,我也对它期望颇高。然而当我拿着那厚厚一本员工守则,再看到严苛的末位淘汰制时,我的心就有些不安。
最初我把这种不安归为到新公司的陌生感,但我很快就发现,那里弥漫着一股病态的竞争气息。我还发现,在这个公司里我基本上见识了这辈子所有的丑恶。我眼见上级把下属的功劳据为己有,也眼见亲如兄弟的两个人为了一笔广告收入大打出手,就连一对被大家视为金童玉女的亲密爱侣,也因为相互的猜疑而劳燕分飞。每个人都像最警惕的斗士那样,不仅要瞄好敌手,更要提防背后。
因为心神不宁,我的工作效率很差,几次的业绩都勉强过关。这种无奈之下,我想到了原来的单位。但当我回到原单位时才发现,他们就像穿着白色亚麻布的天使,而我的衣服却已经被染缸染得五颜六色了。我们身上的气息,完全不同。
我需要做个抉择了。是硬着头皮再回到原来的单位,还是在新的地方忍下去,拿着高薪,却刀光剑影?说实话,我觉得这两边都不适合我。我完全就是孤立在他们之外的个体,仿佛和他们之间隔着厚厚一层玻璃,虽然看得见,却摸不着。
“我”和“你们”
在这种愁思中,我出了车祸。脚扭了,车子也被撞坏了。虽然按照规定我可以休息,但是那可怕的末位淘汰制,让我还是不得不打车去上班。
那出租司机很健谈。我刚上车,他就和我说:我认识你。
哦?我很诧异。
他说:我每天早上都在这小区门口,常看到你开车走。怎么车坏了?
我随口就把自己的情况说了说。说实话,我当时只是想随口说说,发泄一下自己而已。但他却很在意地听。听完,他对我说:你确实应该考虑一下了。
他问我究竟喜欢干什么。就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我却瞠目结舌地答不上来。
据他说,他原本是个国企职工,平时最大的乐趣就是听故事。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却常常得不到满足。后来他一怒之下就辞职,干脆干起了出租。跑出租这些年,他见惯了悲欢离合,也听到了无数故事。
就为了听故事,干脆选择了一个职业?这真让我难以想象。想到这里,我忽然灵机一动,问:要是能有机会让你回原来的单位,你会去吗?
他说:不会。因为我和他们说不到一起。每次我回去,都会觉得,我是我,他们是他们。
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我想到了自己那种玻璃的隔阂感。
他说:对。其实要判断自己是不是属于这个群体,方法很简单。只要看你和他们说话的口吻就知道了。你们是一块儿的,你就会说“我们”,否则,你会说“我”和“你们”。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发现自己为什么换到了一个新公司,却还总感觉不良了。最简单的例证就是,我似乎从来没融入过他们,他们也没心思接纳我。我们的谈话,永远是“我”和“你们”。
那天我们谈了很久。临走时,我付了他车钱。他收下钱,笑着对我说:放心,咱们都会好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说了“咱们”,表示在选择职业、选择归属的问题上,我们是同路人。
找一个团体去归属
时至今日,我还很感激在那个迷茫的时候能遇到这样一个人。我换了新公司,新公司仍然是个能让我找到自我价值感的行业,却没有了那种相互倾轧的病态竞争。我有了自己的团队,最开始我是旁观者。慢慢地,我变成了参与者。再后来,我变成领导者。在这其中,我发现了自己的乐趣所在。
我知道了,一个人在做选择的时候,不单要看自己的内心,还要看周围的环境。要知道,你总是要选择一个团体归属的。如果迟迟找不到,那种忧虑与焦躁,会让你怀疑自己的决定,甚至进而怀疑自己的能力。
选择一个团体归属,未必会让你多得多少钱。它给你的,是一种内心的平静和支持。
我的车修好了,我每天开车上班。最开始时,我每天出门时都会看到那辆出租车。我们会相视一笑,表示我们是“我们”。后来有一天,那辆出租车不见了。我想,他一定是又听从了内心的召唤,找到了更适合的“我们”。
摘自《福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