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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自撑起基里巴斯大使馆

2009-05-22吴中华

晚报文萃·开心版 2009年6期
关键词:草房瓦努阿图斐济

吴中华

我在外交部工作近40年,40年的光阴转瞬即逝,一切都成了美好的回忆。而在千头万绪的回忆中,最令我动情、令我终身难忘的,是我独自人在基里巴斯建立大使馆,工作并坚守了三年的独特经历。一个人一个大使馆,不仅在我国外交史上绝无仅有,而且在世界外交史上也不曾有过先例。

基里巴斯是位于太平洋中部偏南的一个小岛国。首都塔拉瓦岛长不过27公里,宽不过一二百米,如同漂浮在浩瀚无垠的太平洋上的一片树叶。岛上仅有一条简易公路,路两旁点缀着岛民的小草房和高高的椰子树,树和草房之外就是望不尽的太平洋。这里没有报纸,没有广播,更不用说电视,精神生活等于零。大自然赋予岛民们吃不尽的鱼和虾,喝不完的椰子汁。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我就这样在这个最简单、最原始的岛上工作,过着鲁滨逊般的生活。

使命紧急独自建馆

1989年5月9日,我受命赴我国驻斐济使馆工作。当时,瓦努阿图和基里巴斯这两个太平洋岛国与我国建立了外交关系,但是我们没在那里设立大使馆,由驻斐济大使兼任驻瓦努阿图和基里巴斯大使。这两个岛国离斐济较远,从斐济乘飞机去瓦努阿图需3个小时,去基里巴斯则需10个小时。因而,台湾当局就加紧用“金钱外交”和“弹性外交”收买这两个岛国,与我们争夺外交阵地。我在驻斐济使馆工作的9个月中,大使就派我8次出差到瓦努阿图和基里巴斯,主要是跟“台独”势力斗争。其任务之重之艰难,在我之前之后的外交生涯中都不曾有过。

在多次打掉台湾想与瓦努阿图建立“外交关系”的图谋后,为防止其北上基里巴斯,经请示大使,11月22日,我独身一人去基里巴斯出差。11月28日,我终于把李登辉的特使赶走了。这次出差回到斐济后,我将上述情况报告国内,并向国内建议,为确保基里巴斯这块外交阵地,我们应去基里巴斯建立大使馆。国内很快同意我的建议,紧接着就派我去基里巴斯建立大使馆,并任临时代办。1990年2月24日,我就走马上任,开始了一人一馆、三年鲁滨逊式的荒岛生活。

开馆亮相一人操办

2月24日是星期六,为尽快开展工作,我决定于2月28日举行开馆招待会。从25日至28日,除掉一个星期日,只有三个工作日。在这三天里,事情千头万绪,要装电话和传真机,买汽车,挂使馆馆牌,准备临时旗杆,还要打印请帖,发请帖,收拾举办招待会的馆舍。星期日不能对外工作,我就先办三件事:钉馆牌,打印请帖、信封,购买生活必需品。

28日下午6点,我站在大厅门口,迎候宾客。遇到重要客人,如副总统、议长、郡长和各部常务秘书等,我便陪到厅内,让招待员上酒水,然后我再回到门口迎候其他宾客。6点45分,塔巴依总统和夫人进入院内,我忙去迎接并陪他们到厅内,门口就照应不了了,好在主要客人都到了。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驻基里巴斯高专和他们的夫人也都来了口他们对我一个人开馆举办招待会都感到新奇,特别是英国高专,厅内厅外都走走,还到厨房看看。

招待会的大厅不到40平方米,都被客人挤满了,不少客人站到了院内。我只好里里外外和朋友们交谈让酒。旅馆准备的食品是他们的老一套,基本以生鱼虾为主,也有一些面食。我特意从斐济背来几听烤麸罐头,让招待员打开放在托盘上,让客人们品尝。

招待会结束后,客人陆续离开。我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时,已是晚上11点多了。我巡视了一下周围,把门关上,想坐下来休息一下,这时才发现我全身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双腿僵直,坐都坐不下来。从早上6点一直忙到深夜12点,我整整连续工作了18个小时,累得连床都爬不上去了,但此时我还不能睡,必须把开馆招待会的消息发出去。这就是我在基里巴斯办的第一件大事。

险情不断大难不死

招待会后没两天,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了。3月2日上午,我正在馆内忙于对外工作,突然当地警察局来人通知说,在使馆附近发现了一枚没爆炸的500磅炸弹,他们要请外国专家排除,时间定在3月5日,为防止意外,附近的居民须躲开一天。当时,我的临时馆舍位于塔拉瓦岛西边1000多公尺之外的贝霄岛上。二战期间,美国在一周内向这座仅有1.5平方公里的小岛上投下了3000多吨炸弹和炮弹。战后几十年,直到现在,岛上还不准火烧垃圾,因为怕碰上没有爆炸的炸弹。3月5日那天正是我的生日,500磅的炸弹恰似给我的生日礼物。3月5日一大早,我把建馆的一些文件和建馆费以及几件备用的衣服带上,开车去塔拉瓦岛,直到晚上才回到使馆,在外边整整一天没吃饭。

此事过后,我决定寻找新的馆址,但这又谈何容易!直到7个月后,我才在格拉瓦岛上找到一间草房作为新的馆舍。在那里虽过着住草房、喝雨水的艰苦生活,但使馆本身的安全却不用担心了。

时隔不久,险情再次出现。一个周末,我一人实在孤独,只好在海边散步。突然,我感到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随即就失去知觉倒在海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醒过来时,一群岛民围着我。这时我才感到双臂麻木,无力支撑。我发现在我前面躺着一个年轻人和一辆摩托车。人们见我醒过来,一位会说英语的岛民告诉我,是那个年轻人用摩托车撞了我,他是酒鬼。当地工程部部长挤过来,让人们把我扶起来,问怎么样。我双臂开始有点感觉,见我既没死,也没受伤,他说这是万幸,因为两周前,他的一个亲戚就是在这儿被一个喝醉了骑摩托车的人撞死的。

基里巴斯人以鱼虾为生,每天傍晚下海捕鱼,基外交部常秘彼得多次邀我同他一起前往。为了交朋友,有一次,我接受了他的邀请。那天傍晚,我等他好久也没来电话,以为他不去了。事后才知道他去了,船出了事。后来总统请了美国夏威夷海岸警卫队飞机寻找,直到第13天才在很远的海面上找到他的小船。他被救回来后,我请他吃饭,以酒压惊。他对我说,那天开会回家晚,海水退潮不等人,所以他没叫我。但他为我准备了双份小船用的汽油,还叫一个小伙子为我保驾,那小伙子遇难死在了海上。他说,如果我去,那也必死无疑,他将无法向中国政府交代。

苦辣酸甜苦就是甜

由于自然条件的限制,基里巴斯不产任何蔬菜,当地人也不吃蔬菜,他们只吃生鱼生虾,那是他们的主食。首都塔拉瓦岛,因与外界有联系,外国人多些,每两个月有一班澳大利亚商船运来食品和生活用品,只有这时,才有些蔬菜和水果。我的冰箱100多立升,储藏的蔬菜只够吃几天,我只好苦等下班船来。入乡随俗,这儿最大的习俗莫过于吃生鱼。餐餐吃、天天吃、年年吃,没过多久,我就反感了。有一次,我教一个妇女组织做红烧鱼,她们偶然说起院内有几棵树,树的叶子可以吃,如果我要,她们可以给我几棵。我如获至宝,挖了两棵栽在屋前,有时做汤时放几片嫩叶,以此解馋。有一次,我听说岛上一个背阴处有青苔,把青苔铲下来,洗净晾干可以吃。我铲了些,偶尔吃点解馋。

在基里巴斯三年,使馆从无到有,从仅有草房一栋,到建成基里巴斯最标准的宅院之一,五星红旗在椰树林里飘扬,院内五十米长、一米宽的小路弯弯曲曲通向海边,路两边栽有当地的一种花。

岛国三年,苦辣酸甜。当我要结束在基里巴斯的工作时,我才真正体会到我们中国人特有的情感——苦恋。再苦再累,我也舍不得离开我为祖国亲手创建的我国最小的外交阵地——中国驻基里巴斯大使馆。

摘自《扬子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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