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做”中“学”
2009-05-22芬德利·尼科尔
芬德利·尼科尔
过了某个年龄段后,我们容易产生一种想法,常常觉得几乎已经做过了所有我们认为值得去做的事情,而且自认为我们对这个世界已经非常了解了。几个星期前的一件事,彻底粉碎了我的这些错觉。
我去上了几节中国书法课,作为平日的娱乐消遣。我的书法老师是个可爱的老先生,他会用“漂亮”,“非常好”来鼓励每个学生的作品,即使在我们不用心完成的作品里很难发现漂亮之处,更别说非常好了。然而,我们一直坚持学习,并从老师那里学到了书法的精髓之处。那就是,书法并不是盲目地模仿书法大师的作品,而是一种美的平衡——结构与自由的平衡,深与浅的平衡,温和与有力的平衡。我们学到了有结构,有空间就称为“好看”;没结构,没空间就称为“不好看”。换句话说,短短几天的时间,我们学到的东西远比任何一本书教给我们的都要多。
这确实是非常宝贵的一课,但是在我最后一个星期的学习中,我发现,就剩下我一个学生了。我担心我的老师会为此感到绝望,也许会取消这一课程。但是,他拿出一大摞纸,告诉我说,我们要一起画一幅画。我猜想我应该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称赞他高超的技艺,但是实际情况完全不是这样。
首先,他向我示范怎么用毛笔简单地旋转画一个葡萄。当我准备画一两个的时候,他从那一摞大而薄的宣纸中抽出一张,画出一串葡萄中的第一个,然后把毛笔递给我。我必须承认,我十分害怕自己会很轻易地毁了他刚刚开始的作品,可是他还是坚持让我试一下。后来。他在另一张纸上教我怎么画葡萄叶子。于是我们又在我们的杰作上添了很多叶子。一步步地,我们完成了一幅作品,这是我之前从来没机会完成的事情。当然,不能说这是“完全属于我的作品”,只是我参与其中的一幅非常“好看”的作品。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对自己不是非常满意。我在艺术创作中的失败经历,要追溯到我的小学时期。那时的艺术老师只对那些擅长把盘水果画得异常逼真的同学感兴趣,像我这样的,很自然就被忽略了。
这个体验让我回想起那些创造性的经历,以及那些经历如何帮助我们欣赏到很多领域中真正的艺术大师。当我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每个礼拜我都会被送去练小提琴。不久我就非常清楚(我想我的老师应该也很清楚),我永远也不会成为音乐天才,因为我根本就没这方面的天分。然而,那些课程教会我如何识谱,还教会我一些最基本的技巧。有了这些基础,我参加了学校的管弦乐队。当然,在整个乐队的演奏中,我只是承担演奏很小的一部分。但是,正因为有了像我这样个个小小的部分,才组成了一整篇优美的乐章。这个经历让我学会如何欣赏伟大的音乐家高超的技艺。我想那些从没接触过任何乐器的人,是永远不能体会的,这适合于任何一种音乐。当你费力掌握吉他的三和弦或者四和弦的时候,有没有真正的体会到艾力克·克莱普顿(Eric Clapton)或者马克·诺普弗勒(Hark KnoDfler)的杰出的技艺呢?跟乐队一起演奏,还教给我音乐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听上去整个演奏非常的简单和清晰,比如说莫扎特(Mozart)的钢琴协奏曲,当你尝试学着演奏其中的个部分时,就会发现非常的复杂。然而其魔力就在于,这些复杂的部分凑在一起是如何变为一种简单清晰的错觉。
多亏了我耐心的老师,现在我已经明白了,对于中国艺术,道理也是一样:将各种简单的元素组合在起,创作出完整的精彩的作品。我的老师让我了解了很多中国画中的技法,比如“空白”。在画面中保留出大大小小的空白,一条河,一座山,一块岩石就这样被创作出来了。不必费力地描绘出具体的事物,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发挥我们的想象力,看到那些画家根本没有画,却能表现出来的事物。画面上虽然没有河,但是却有一只小船,因此我们看到了河。画面上没有岩石,但是我们看到了生长在上面的草,于是我们也看到了岩石。那些看上去非常简单甚至是再普通不过的元素组合在一起,变成了既复杂又精彩的作品。
这些经历是很难从书本或者课程中学到的。我们都需要拿起毛笔(或者吉他),为我们自己学习。我们了解到任何形式的艺术,都是由小小的技巧组成的。如果我们努力学习这些最基本的技艺,我们就会更容易去理解那些大师们是如何用相同的技巧完成出伟大的作品。我们学到的不应该是“我能掌握它”。而应该是“我知道它是怎么完成的,而且我确实欣赏那些能把它完成得非常好的艺术家”。当今世界有很多二流的“艺术家”,他们甚至还掌握不好艺术最基本的技艺,但却被不懂艺术的人追捧着。
一个画家、一个小提琴演奏家、一个摇滚音乐人,他们之所以能真正带给我们快乐,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名”,而是他们可以用“简单”的技艺表现出令人着魔的高超的艺术水平。这才是真正的杰出,才是当我们尝试去学这些“简单”技艺的时候应该深切体会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要给孩子们创造每一个接触艺术的机会,而不是在他们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一味让他们简单接受的非常重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