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延桐的散文
2009-05-21谭延桐
谭延桐
城市的心脏
搬了家,自然就换了一种环境。新的环境,离这座绿城里最大的图书馆更近了。嗅一嗅,似乎就能嗅到浓浓的书香。不紧不慢地走着,最多五分钟也就到了。和图书馆做邻居,是我的一份喜悦。这样的喜悦,只有我的心看得到,摸得着。
在我看来,一座城市的心脏,不是别人所说的省府、省委、市府、市委,也不是别的什么,而是图书馆。图书馆是一座城市的知识聚集地和精神宝库。如果把图书馆从一座城市里拿掉了,城市的灵魂也便被拿掉了,文化的记忆也便被拿掉了,生命的重心也便被拿掉了。一旦被拿掉了,就是高楼再多,马路再宽,风景再迷人,也是无济于事的,城市心灵照样会饥饿、干渴、慌张、失眠、多病。一句话,整个的城市就会魂飞魄散了。不信你访访问问也就知道了。许许多多整天在为生计奔忙的市民们是不会关心这些事情的,问他们也是白问。
英国戏剧家萧伯纳在他的《凯撒和克莉奥佩特拉》一书中曾经谈到过图书馆,说图书馆是人类的头颅。在一座城市里,如果看不到这样一颗头颅,或这颗头颅抬得不够高的话,无疑都是这座城市的悲哀。这样的悲哀,和没有食物吃、没有衣物穿其实是一样的。难道,书籍不正是心灵的食物和衣物吗?哪种食物和衣物更重要,只要是稍微有一点儿脑子的人谁都会很清楚的。清楚了这些,自然也就清楚了图书馆的重量。如果把图书馆放在人类的天平上,我相信,许多的东西,比如酒馆、餐馆、茶馆、咖啡馆、台球馆、游泳馆什么的,都是会失去分量的,或者说是显得很轻的。这样的重与轻,我想,大概相当于铁和纸张之间的差别吧?可惜,在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注意到并在乎这样的差别了。
吃过晚饭,漫步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感觉就像是去和最好的朋友欢聚一样,有一分期待,也有一分欣悦。连街灯也替我高兴,微醺一样。这样的行走,其实就和风儿的行走差不了多少,自由就不必说了,单是内心的清爽就是许多人所体会不到的。每走一步都像是在给自己的心灵上弦,走到图书馆门前,整个的心灵早已装得满满的了。这时候,上一层阶梯,感觉都像是弹拨一种好听的乐器。这样的弹拨乐,跟心情,跟环境,都是极为一致的。
和往常一样,许多的好书,许多的报刊,早已等在那里。相视在心里一笑,就算是打了招呼了。找一个位子坐下,就跟坐在皇位上差不多。表面上看去,四周静得不能再静的,其实内心的波涛还是很汹涌的。就是这些被文字激起的浪花一点一点地推动着我的思绪,去接近古堡里的秘密、罗塞塔的石碑、神话中的飞毯、传说中的飞人、人类的众多智慧和奇迹。在它们面前,我再也不像在小人、小丑、恶势力和坏天气面前那样高傲了。说我是一穗稻谷也行,是那种吸收了众多的知识汁液在璀璨的星空面前不得不低垂着头颅的稻谷。只有低垂着头颅,我才能看清我的脚下,并沿着越伸越远的路走得越来越远。不厌其远,是神灵最早教给我的一条信念。
到底有多少人得到过图书馆的恩惠,我无从计算。可是,我敢说,凡是精神生活过得好的人,无不与图书馆有缘。图书馆是精神化的生命的庇荫所。有人曾经这样说过,要毁灭一个国家,没有比毁灭它的图书馆更直接、更有效的了。毁灭了它的图书馆,也便等于毁灭了它的历史传承和文化记忆。没有比一个国家突然失去了文化的链接更可怕的事情,说得不无道理。可是,即使你毁灭了地面上看得见的图书馆,内心里看不见的图书馆依然会安然无恙的。炮火对建设在骨血里的图书馆,无论如何都是无能为力的。因此,许多的人就在历史的劝说下,学会了这样的建设,而且越建越好。因此就可以进一步这样说,即使你炸掉了所有的图书馆,苏格拉底和孔子也是炸不毁的,《光辉书》和《关系书》也是炸不毁的,不散的书香更是炸不毁的。无论如何也是炸不毁的,除非你把整个的地球也炸毁了,人类也炸毁了。
我早就注意到了,在一座城市里,最有文化含量和精神品位的地方,光顾的人往往也是最少的地方。有相当一部分人,也可以说是绝大多数吧,是一生也不知道图书馆的真模样的。他们有时间,宁愿不厌其烦地去逛商场、泡酒吧、进迪厅,也是不愿去图书馆看上哪怕是一眼的。少而精,也便成了图书馆无可奈何的一种选择了。这样也好,至少能够保持图书馆的那份独有的清净。这年代,没有比清净更难得的了。
走出图书馆,望着浩瀚的星空,我想,如果把宇宙看做是一座最大的图书馆的话,那么,每一颗星球都可以称作是一部大书了,芸芸万物自然就是这些大书里的文字或符号。我们这些符号,又究竟是一些什么样的符号呢?是一些有意义的符号,还是一些无意义的符号呢?
在我低着头胡思乱想的时刻,有一些人急匆匆地从我身边走了过去。那些人十分地陌生,就像未来一样陌生。或许,未来的图书馆,在人们的眼中,不会再像现在这样陌生了吧?
我给我的笔穿上了舞鞋
“听说你最近写疯了,是吗?”有一位朋友打电话给我,在电话里这样问我。
“是呵,我给我的笔穿上舞鞋了。我只有不断地写,不断地写,才能对得起我来之不易的自由,和我的良心,和我的一日三餐,以及你们的关切。”我对我的朋友这样说。辞职之后,写作便成了我的惟一了。我不牢牢地抓住这“惟一”,还能抓住什么呢。我并不是为了“游手好闲”才辞职的呵。过去,是别人管着我:现在,是我自己管理着我自己。我当然是要用我自己的一套管理机制来好好管理我自己。这些,当然只有我自己才能懂得。
只要有一天不写,我就心里空落,心里难受,就似乎这一天我出逃了,失踪了,下落不明了,交了白卷,没有一点儿交代,做了硕鼠似的。如果说,每一天都是一张白纸,浪费了这张好端端的白纸,我真的是会觉得非常非常可惜,非常非常心疼的。心疼的程度,当然也只有我自己才能知道。是的,我要把这实实在在的每一天,活蹦乱跳的每一天,用我写作的笼子捉住。不然的话,我就是有罪的。我们,本来就是带着“原罪”来的,不找到一种适合自己的方式来不断地减轻自己的罪恶,那我们真的就是完完全全的罪人了。不,不能是这样的。
早晨起来,洗涮完毕,泡上一杯浓茶(这样就代替早餐了),放上一盘我喜欢的CD,我便把自己彻彻底底地交付给了写作,随便写作把我怎么处置都行。就是把我的骨髓一点一点地榨干,把我的血一点一点地吸尽(我知道这是早晚的事),我也是不会反对,更不会反驳,或者反抗的。这样说,并没有“六经注我”的意思,而依然是“我注六经”
写作对于我来说,有一层很重要的含义,就是为现在开光。当然了,这是我自己的生命仪式。自始至终,我都看重这样的仪式。在这看上去并不隆重的仪式中,我看见了云消雾散。你不知道,云消雾散对于一个像我这样的生命个体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心灵说得很好,这意味着一种意味,深长的意味,这就够了呵。
跟那些情感贫乏的写手拉开距离,这是我的老脾气;跟那些“易读性文学”唱反调,这是我的老性格。过去我不喜欢的,现在我也不会喜欢;
现在我不追逐的,将来我就更不会去追逐了。给梦想一种形状,给记忆一些色彩,给思想一个方向,给火焰许多明亮,这是我这些年来的一些基本想法,基本想法是不会改变的。一个又一个的重镇,包括美学意义上的,也包括哲学意义上的,更包括宗教意义上的,都是在这个基本想法上建立起来的。
我崇拜过太阳和月亮,因为它们不仅给人类带来了秩序,也给生活带来了光亮,更给我的想像装上了两个巨大的轮子。有了这两个神奇的轮子,我就哪里都可以去了,无论是古代,还是国外,也无论是别人的心里,还是别人的心灵能够抵达的地方。这不,我就又。次来到了英国作家G·奥威尔的家里(精神的家里)了嘛。奥威尔显然是知道这次我来想听些什么的,因此他把他的《我为什么写作》一文拿给了我,我也便看到了这样一段非常醒目的话:“他在情感上已经获得了某种态度,对此他永远都是无法彻底摆脱的。毫无疑问,他需要修炼性格,以免停滞在某些不成熟的阶段或陷入某种不正常的情绪;但是,如果他把早先接受的影响摆脱得干干净净了,那么他的写作冲动也就被扼杀了。撇开谋生的需求不谈,我认为写作动机主要有四种,至少写作散文是这样。这四种动机程度不同地存在于每一位作者的心里,而单就某一作者来说,各种动机所占比例将根据他生活环境的改变而时时发生变化。这四种动机是:纯粹利己主义,审美热情,历史冲动和政治目的。”我当然理解奥威尔的意思。但就我个人认为,他所说的四个动机,至少有一半是需要划上问号的。可是,这并不影响他接下来的这些话语的分量:“我之所以要写作,是因为我想揭穿某些谎言,我要引起人们对某些事实的注意,我的初衷是让人们倾听。”更不影响他下面的这些话的精彩:“写作一本书就是一场可怕的消耗战,好像经历了一次长期不愈的痛苦疾病。要不是由于那不可抵挡、无法理解的魔鬼的驱使,是谁也不会再去干这类的事情的。”奥威尔47岁时便不得不离开了这个他无限热爱的世界,是写作把他彻彻底底地耗尽的。他的生命耗尽了,可他的文字留下的意味并未耗尽。这些,是不可能耗尽的。
说到了奥威尔,我就又想到了布鲁因,那位德国作家。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想到他。也可能是,他们在精神上十分相似的缘故吧。布鲁因在他的《论作家是个发现者》一文中曾经这样说过:“发现者的航程不仅更宽阔,而且更深入……文学的发现史之所以不会终结不仅是因为现实在不断改变,而且也因为观察现实的公式化角度常常会削弱现实原有的色彩。所以能对司空见惯的东西重新产生好奇的人常常会成为发现者。”能够成为布鲁因所说的“发现者”,是我的一种热情,而且是一种燃烧着的热情。
我早就说过了,我会给幸福一个机会的,因为有文学在一遍又一遍地劝说着我,不遗余力地帮助着我。文学的劝说,我一向还是愿意听的,而且是洗耳恭听。要问我的生命大纲是什么,生命的大典是什么,等等,这些大问题,问问和我朝夕相伴的文学也就知道了。她所知道的,比我所知道的肯定是多多了。她知道什么叫鸢飞鱼跃,什么叫萧然自远,什么叫法力无边,什么叫鬼斧神工……她什么都知道。我所知道的微不足道的一点点,都是从她那儿听来的。
如果没有我手中的这支笔作伴侣,作拐杖,作魔棒,作探雷器,作寻路的竿子,作打狗的棍子……我这个睁着眼睛的瞎子,手无寸铁的汉子,还不知道往何处去呢。
你说,面对着她,我不豪情万丈,又怎么可能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的话,最后,我胜了,那也是我——以“我”这样一支笔——取胜的。
慢下来的理由
我不得不放慢了脚步,为了抓住一种感觉。就像是一首曲子为了抓住主题,不得不放慢了节奏一样。这种感觉,显然是属于那种慢速度的,当然也只有用慢速度才能与它并行,并充分地识辨它,把握它。我不再像打了兴奋剂那样火火地前行,我一下子慢了下来……是的,我慢了下来。这种慢,一时之间肯定是不能习惯的,可是,为了一种感觉,我必须把速度调整得尽量慢一些,慢一些。大概也只有慢一些,和那种感觉一样的慢,我才能最终不会彻底地失望吧。失望过许多回,再失望,就对不起自己的劳苦。劳苦来劳苦去,还不就是为了一种做人的感觉吗?谁愿意一生一世地当牛做马呢?
我终于看到了许多我平时看不到的东西。那些东西是渗到我的生命中来的。渗进来之后,完完全全地渗进来之后,我的生命自然也就浸透了。浸透了的样子,不用我说,你也会知道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的。是的,我不再干燥,不再一点就着,不再火势熊熊,不再是历史中的我。我,变成了另外一个我。这个我,是美学中的我,哲学中的我,诗学中的我,宗教中的我……我,是的,是我。就像时针、分针和秒针一样,包括本我、自我和超我在内的我在某一个瞬间和我自己完全地重逢。然后,时间就定格。定格之后的时间,我久久地看着,用目光里的牙齿久久地咀嚼着……谁知道,它会不会被一贯善于作祟的命运重新活动起来呢!
我这才终于知道,一个人走路,并不是越快越好。有时候,走得快了,反而忽视了很多的景色,错过了很多的机会,闯了很多的红灯,成了一件坏事。这样的坏事,是不宜多的。多了,也便成了灾难。想想过去那些灾难,真的是不寒而栗的。慢下来的理由,也就这样形成了。当然,这是自己的理由。自己的理由是不需要别人来恭维来喝彩的。
究竟要慢到什么程度,这自然是一门艺术。这就像是骑着自行车参加慢跑比赛,既要慢下来,又要不至于从车上摔下来,是一门艺术一样。这样的艺术,统称为生活的艺术。做一个生活艺术家,也是需要起码的智慧的。幸福不幸福,据说就是这样来的。这便使我想起了那位既是文学家又是哲学家、被称之为法国文化的埃菲尔铁塔的萨特,萨特每次外出旅行时,从来不像大多数游人那样上了弦似的行色匆匆,花太多的时间四处走动,欣赏四处的风光,而是尽可能地慢下来,让自己浸润在一种别样的氛围当中,比如边慢悠悠地走边无限地遐想,比如干脆坐下来在广场上或原野上吸他的大烟斗……显然,萨特是懂得生活艺术的。懂得生活艺术的萨特,把自己收入的六分之五都拱手相送,送给那些比他更需要钱的人们。这样,他的生活就彻底地慢下来了。慢下来之后,他才得以看清“存在”的秘密,从而使自己的生命最终成了克尔凯郭尔所说的“单个普遍的存在”。因此,他七十岁的时候,还依然跟三十岁的时候一样,充满了风一样的活力和火一样的激情。慢下来,并不就是落后的表现和落伍的先兆;相反,倒是一种先进的表现和超前的先身。因为,它是一种醒了之后的演出,悟了之后的从容。真正懂了“慢下来”的含义之后,没有人会怀疑慢下来其实也是一种境界。
至于感觉,当然是因人而异。有的人在冬天感觉就像是在春天里一样,有的人在春天里却感觉就像是在冬天里……。永远都找不到感觉的人也从来都是有的,那类人是属于那种完全麻木的人,他们慢下来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明白了这些,也便明
白了慢下来的千差万别。在各种各样的慢下来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慢下来,自己也就真的皈依了自己了。
我想,是这样的。
纳斯卡巨画
我的身体从来没有去过秘鲁西南部的伊卡省,这是我的一点儿说明。还有一点儿说明就是,我一直想去,因为那里的纳斯卡小镇附近的荒谷中有我喜欢的纳斯卡巨画。直到有一天,我亲眼看见我的身体在那里跑来跑去,我这才知道,我的心灵已经不止一次地去过。
是虫鱼鸟兽爬累了、游累了、飞累了、走累了,在那里石化而成的吗?是虫鱼鸟兽的身影还是虫鱼鸟兽的灵魂呢?虫鱼鸟兽要去那座人迹罕至的荒谷里干什么呢?厌倦了大地、海洋和天空吗?为什么要厌倦呢?两千多年了,它们一直和孤独生活在一起,苦吗?……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我,没有一个人说得清那些巨画究竟是怎么来的。有人猜想,它们可能是公元前三世纪前后,活动在秘鲁沿海的古印第安人记下的天文日历,各种各样的几何图形及犬、猴、蛇、鹰、鲸、蜂鸟、蜘蛛、蜥蜴及花草树木等动植物图形是一些表示时间和季节的特殊符号;也有人猜想,它们可能是古印第安人为了举行盛大的宗教祭祀活动而刻下的,每一个图像都代表着一个氏族崇拜的图腾;还有人猜想,它们可能是古印第安人开凿的道路或灌溉渠;甚至有人猜想,它们可能是外星人的杰作,认为那些笔直的线条很可能就是外星人的飞船着陆的跑道……一切,也都只不过是猜想而已。没有人知道那些巨大的图形(深约0.9米,宽由0.15米到几米不等,一般的图形均有几百平方米那么大,最大的竟达五千平方米),究竟是些什么?或象征着什么,暗示着什么。就像神迹一样,没有人真能猜得透。
看来,它的答案也只有在未来的时间里找了。不知道人类的生命全都加起来,能不能翻到未来那本书里写着可靠答案的那一页。
这是另一本书,它的名字叫做《世界遗产名录》。在这本书里,我们找到了纳斯卡巨画的有关解释:1994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纳斯卡巨画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并被誉为“人类的第八大奇迹”。仅仅是一种解释。不管怎么说,从此之后,关于纳斯卡巨画的猜想,也便越来越多。它们睡在荒谷里,如同一些象形文字睡在一本大书里一样,没有人能够叫醒它们,让它们开口说话,说出它们真实的身份。
谜,就这样留下了。
猜谜的过程有点儿类似做梦的过程,这个过程总是深深浅浅、飘飘忽忽。也好,有谜猜,总比没有谜猜要好。即使是猜错,它也是谜,丝毫不影响它作为谜的存在。我们每一个人不也都是谜吗?我们不是整天地对着别人猜来猜去的吗?这,影响过我们的存在吗?显然没有。既然这样,就不妨继续猜下去。
就设想那只大鸟是被时间追捕着的一个对象吧。那只大鸟因为飞得比时间还快,时间因此就不高兴了,时间的王就下令追捕它。大鸟听到了这个消息,于是就赶紧逃脱。可是,它哪里逃脱得了时间的追捕呢?飞着飞着,便被时间逼到那座荒谷里去了,和众多虫鱼鸟兽的命运一样,它最终跌落在了褐色的卵石上,用生命的重量硬硬地砸出了那个醒目的图案:飞翔的图案。敲敲那块卵石,大概还能听到一种清晰的声音,那便是大鸟的鸣叫。只可惜,很少有人听得懂那种鸣叫的真实涵义。
我们这些被时间追捕着的鸟儿,无论怎么鸣叫,又有几个人真正地听得懂呢,包括我们自己?我们死了,被许多的人猜来猜去,又有几个人真的猜得透呢?
想来,大概也只有神了,只有神知道这人间的一切:曾经发生和正在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一切。可是,自古以来,神却都是一个哑巴,装模作样的哑巴。
和我的眼镜说几句话
打了一天的电脑,我的眼睛突然就感到有些累了。我的眼镜想必也有些累了吧?虽然你不声不响的,我想你肯定是也累了。好了,把你请下来,给你一个小小的假,你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你是我花了1200元从济南西门那儿的一家眼镜专卖店里买来的。你的名字叫“奥丽莎”。在你之前,我已经换过好多副了,都是很普通的那种。有的是自暴自弃,有的是我不小心摔坏的。反正,它们都坏掉了,都搬到记忆里去住了。那天,我正好得了一笔较大数额的稿费,原来的那副眼镜又正好闹情绪最后闹骨折了,我便登着单车从我所居住的复兴大街,沿着经七路,一路来到了西门。一走进那家大大的眼镜专卖店,我便发现了你,你正在那里闪着光呢。好像,你也发现了我,发现了我的虔诚。你似乎是在那儿一直等着我似的。你真的是没有白等。你的身价实际上比我所买下的价格还要高许多,打了个折之后,你也便无怨无悔地跟着我走了。就凭你跟着我走这一点,在我的眼中,你就是无价的。是的,爱是无价的。
你的身价虽然打了折,可你的热情并未打折,丝毫没有打折。这许多年来,就是你任劳任怨地帮着我走过了许许多多的风风雨雨。
没有人敢像你这样整天地骑在我的鼻梁上,这你是知道的。凡是我看到的,你都看到了,这是上帝给予你的奖赏。我总觉得,这奖赏实在是太微薄了,因此,我就把我的心也掏了出来,给了你。这些,你自然都是受之无愧的。
我的身体到处流浪。风沙来了,你就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尽你的最大可能,把那些风沙抵御在外,保护着我肉体的眼睛,也保护着我心灵的眼睛。这也便使得我的眼睛免去了许多的伤害和痛苦(谁喜欢伤害和痛苦呢)。其实,这还倒在其次。
记不清这些年来我读过多少文字,编过多少文字,写过多少文字了。这是我的工作和事业。如果没有你的倾力相助,我是不可能做这么多的事情的,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我的超强度的承受和发挥,自然有你的一份智慧和功劳。
还有,我眼前的这个和我相濡以沫的人,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也是不会发现她的许多的优点和亮点的。你知道发现有多重要吗?人活这一辈子,如果没有一点儿发现,也就等于是白活了。只要有一点儿发现,无论是发现一个人,还是发现一个真理,还是发现一个世界,也便该知足了。“发现”这个行为,本身便是一块黄金。自从你给了我这块黄金之后,我也便知道了另一种妙丽、另一种诗意了。“有一种妙丽和诗意是需要慧眼的,不是一般的急功近利的人们随便一瞥就能够发现的。”忘记是谁说的了。你,不正我的一双慧眼吗?
有了你这样一双慧眼,不用说是地球上的坑坑洼洼,就是时间里的坑坑洼洼,就是别人目光里的坑坑洼洼,话语里的坑坑洼洼,心里的坑坑洼洼,我也是会看得清清楚楚的。
你是我的好伙伴,好帮手。你早已成为我身体的一个部分了。而且是极为重要的一个部分。我想,多少年之后,我不在了,而你还在,也便等于是我还在了。凡是帮助过我的那些生命,都应该是常在的。
责任编辑:蓝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