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王二
2009-05-21阿尔发
阿尔发
(一)
经过一天的喧嚣，小城现在恢复了宁静。已经是午夜过后，长长的街道空荡荡的，两旁路灯微弱又显得冰冷的灯光洒落在街道上，让人只能大概地看准行走的方向，而不能准确地看清楚某个东西或者是人的表情。
寒冬腊月的深夜，小城街道显得异常冷清，一阵风吹过，丢在地上的拉罐盒被吹得咕咚咕咚响，在宁静的夜晚让人感觉有些刺耳。
在清云阁休闲茶楼门口，停放着三辆高级豪华轿车。在三辆轿车的后面停者一辆人力三轮车，王-坐在三轮车上，已经有些睡意，他还在等待他一天中最后的客人。
王二今天从早上六点开始拉客，到现在已有48块钱的收入，这离他每天定下的最低目标50块钱还差两块，现在三轮车的生意受出租车的影响显得不景气。王二心里很清楚，今天晚上他肯定能完成50块的目标任务，因为还有一位重要的客人还需要他送回家。
清云阁休闲茶楼一包间里灯火通明，灯下三男一女四人麻将正玩得激烈。三个男人长得都很富态，看派头就知道不是一般般的人物，他们分别是钱局长、李老板和张总。而那位女性也不弱，是小城里有名的一枝花赵丽丽。已接近四十岁的她，看上去让人只觉得她只有二十八九，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高鼻梁，新潮发型，丰满的胸部，纤细的腰，修长的双腿，很时尚的服饰，在那里一站啊，活脱脱一大美人，也难怪有小城一枝花的美称。
今晚看来又是赵丽丽的手气好，刚胡一把清一色，接着又来一个杠上花，只见她满脸堆笑，高兴地站起来给三位牌友递烟，边说：“再一圈，咱们今天晚上就结束战斗，说好啦”。
“好的，好的”钱局长眯着眼睛，摸着赵丽丽为他点烟的手，连连点头答应。
“看来是风水转不走了，丽丽该请客啊”李老板猛抽一口烟说道。
“该请客啊，丽丽是大赢——家啊”张总喝口茶故意把赢拖得很长随声附和。
“没有问题得啦，三位想怎么玩都可以啊”赵丽丽很妩媚地笑着，两只手却没有闲住，象灵活的机器一样在桌上砌麻将。
包间里烟雾弥漫，笑骂声一片，今晚的战斗快要结束了。
茶楼门外，王二来回的在小跑，跺着脚，以使身体变得暖和起来。
“明天各位早请啊”茶楼老板娘在送客人。
王二赶忙跑到他的三轮车上，他知道他的客人来了。每天这个时候，王二里感觉很是愉悦，他只有到现在才觉得他不是在卖苦力劳动，而是在进行着一种享受，他很清楚在这寒冷的夜里等一位客人，他为什么会乐此不疲。
“丽丽啊，要不我送你回去”钱局长打开车门对赵丽丽说。
“不用啦，我有车，不麻烦你们了，明天不见不散啊”赵丽丽提着精致的小包在和三位牌友告别。
随着在王二听来显得有些刺耳的关车门声音和油门的轰鸣声音中，三辆轿车急驰而去，王二赶忙用力一蹬，三轮车正好停在赵丽丽面前。
赵丽丽围好围巾，提了提裘皮大衣，很自然的跨到三轮车上坐下，说了声“走吧”。
王二蹬着三轮车很熟悉地穿梭在街道上，这条路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找到，王二曾经给同行们夸口。是啊，已经一年多了，几乎每晚他都会送赵丽丽回家。
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成了每晚送赵丽丽回家的专职三轮车，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协议或者是合同之类的，但实际上赵丽丽也已经很习惯坐王二的车，王二也做到绝不失职每晚送她回家。他们之间除了几句简单的客人和车主之间正常的话语外，也没有过多的交谈。
和平常一样，到达赵丽丽家门口，刚好五分钟，王二知道在这方面他把握得很准确。下了车，赵丽丽把早已经准备好的，捏在手里的两块钱交给王二。做女人的精明之处就是精打细算，虽然她是穿着裘皮大衣，并带着很多大钞票的女人，但在这方面，她一分钱也不会多给。事先就准备好小钞付三轮车费，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王二接过赵丽丽递过来的钱，笑着说“你走好啊，天气冷，不要着凉了”，说这话时，王二脸上是充满了关切，但在微弱的路灯下，赵丽丽是肯定看不清楚的，她勉强笑了一下，转身进了大门。
王二望着赵丽丽进门，然后看见楼上的灯亮起来，他把还留有赵丽丽手温的两块钱装进贴身的上衣口袋里，然后，一路慢悠悠的哼着小曲。
王二知道五年前的赵丽丽一家人过得很幸福。她丈夫做生意，她在家带孩子，偶尔帮忙照顾丈夫的店面。后来丈夫的生意越做越大，回家的日子越来越少，再后来就根本不回家，而是在外面又有了一个家。赵丽丽去哭过，去闹过，甚至还和那个和她一样漂亮，却很年轻的女孩打了架，但结果还是很无奈地在离婚证上签了字。
离婚后的前两年，赵丽丽开了时装店因生意不好而关闭，后又开了家美容店却因没有经验而未能做起来。她索性将店面转租出去，自己在家闲着，给女儿做做饭。
后来闲着闲着也觉得很是无聊，在小城里的几个大老板和几个局长大人的经常邀请下，迷恋上了打麻将，并且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王二想着赵丽丽，内心充满惬意，蹬三轮的双脚无比轻快地在圆的轨迹上运行。
(二)
王二心情愉快地回到租住在靠小城边的民房里，从贴身口袋里取出刚才的两块钱，放在嘴边啪的亲了一口，然后放进床头的一个盒子里，那里面装的钱全是赵丽丽坐他的三轮车付的车费，他单独存了起来。
到这个小城已经有八年了，靠自己的双脚，王二有了一笔不小的存款。他也梦想着自己有一天当上大老板，住洋楼，开轿车，再也不用日晒雨淋，挨冻受饿地去蹬三轮车了。自打遇上赵丽丽后，他却开始喜欢自己的职业，他感觉蹬三轮车更有劲了。
在这个小城里，一枝花是很受人关注的，王二关注的特别仔细。自来小城后，赵丽丽的前前后后他都十分清楚，他心里有了一个更美好的梦想。等到发财的那天，再也不用三轮车去接赵丽丽了，而是要用四个轮子的小轿车去接，和钱局长、李老板、张总他们一样，也把车停放在茶楼门口。等他们打完牌后，他亲自给赵丽丽开车门，并把油门声轰得更大，然后送赵丽丽回家，自己也和她一起上楼……
王二每天晚上回家躺在床上，都这样美妙的梦想着。
(三)
第二天天色微亮，王二像往常一样起床，到门口老号李豆浆处吃油条喝豆浆，然后开始自己一天的工作。今天是星期天，街上挺热闹的，王二没有走多远就有人叫三轮，是一老大娘，买了一大堆菜。王二帮老大娘把菜放到车上，问道：“大娘这是走哪里啊，今天家里请客吧”。
“儿子媳妇要回来，今天多买点菜回去”大娘坐在三轮车上乐呵呵地说。
经过了一个陡坡，把大娘送到家，王二累得一身大汗，筋骨又活动开来。大娘给了他两块钱又说“再加一块吧，上陡坡看把你累得够呛”，“不要，不要，都是这个价，我们都是挣老实钱的”王二边说边调头走了。
他把大娘给的两块钱丢进车前的篓子里，擦了把汗，心想今天开张还不错，达到每天50块的目标应该没有问题吧。
“三轮，过来”又有客人在叫他，看来今天他
生意还真是不错。
(四)
中午已经过去，王二在小城里转了大半天，挣了三十多块钱。今天购物的人比较多，三轮们的生意也稍微要好一些。
王二在街上转溜着等客人，忽然看见前面服装店走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不是丽丽吗，他心里想，今天真是运气好啊，还能遇见他心里一直暗暗喜欢的女人。这种喜欢埋在他内心深处，王二知道也许永远都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因为他明白，如果他将这种喜欢冒昧地表白出来时，他平静美好的生活将会被破坏，有可能会被人笑骂是白痴。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和许多的条件都没有资格去对小城有名的一枝花说他喜欢她。虽然他长得是高高大大有些英俊，许多同行都说他不适合蹬三轮。
他将这种喜欢深深的埋在心里，每天梦想着美好的未来，向着目标，想着自己喜欢的女人，每天的生活也过得有滋有味，但他还是很不安心这样的生活。
王二看见赵丽丽和女儿转了几家服装店，终于为女儿选得一套合适的衣服，王二一直跟在她们身后，他知道她们回去时，一定会坐三轮车。当有人来招呼他时，他也不理会，他一直就在服装店外等待。
装好衣服，付了钱，母女俩高兴地走出店门，王二的三轮车稳稳的停在店门外很方便客人上车的位置上。
赵丽丽见王二的三轮车，毫不犹豫地带女儿上了车。等母女俩坐定，王二很准确地向赵丽丽家的方向前进。
“哟，你怎么知道我们住这里。”赵丽丽的女儿对王二把车停在家门口很是吃惊。
“习惯了吧。”赵丽丽提着衣服也下了车。
王二憨憨地笑着，接过赵丽丽女儿递来的十块钱，正准备找零。
“这里有零钱。”赵丽丽细长的手指夹着两块钱递了过来。
王二很是激动地接过钱说“零钱好，零钱好”。
看着母女俩上了楼，王二心里感到十分的愉快。
(五)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赵丽丽依旧和那帮大老爷们一起玩着。王二也每天都向着自己的目标在小城里转悠。每天晚上送赵丽丽回家，都会让他美上一回。
又是一个闷热的夜晚，王二在茶楼门口等着。今天挣了七十多块钱，这让他很高兴。买了瓶二锅头和一只卤猪蹄，坐在三轮车上，美滋滋地享受着，时不时望一眼茶楼门口，他知道今天晚上又要等很久。
大半夜了，王二在酒精的作用下，显得有些昏昏欲睡。突然他听见茶楼老板娘的笑声，让他清醒许多，他揉了揉眼睛，看见赵丽丽他们几个有说有笑地走出茶楼。他用手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准备好去接赵丽丽上车。
可是，今天晚上，当三辆轿车急驰而去时，王二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等他，除了一股刺鼻的汽油味和散去的烟尘，什么也没有。王二又揉了揉眼睛，以为看花眼了，可是的确什么也没有。茶楼老板已经准备关门，深夜的街道显得空荡荡的，王二的心里也觉得空荡荡的。
只有王二最清楚，赵丽丽坐在钱局长的车上，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去了小城最豪华的大酒店。那一晚，赵丽丽家楼上的灯一直没有亮。
不久，小城沸腾了，一枝花赵丽丽和钱局长结婚了。结婚那天，排着长队的小轿车在城里转了一大圈，王二在街道的人群里向花花的轿车里张望着，谁也不知道王二那时的心思。
夜深了，王二像泄了气的皮球，费力地踩着三轮车，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他想着带有赵丽丽余温的两元零钱，想着不必再为了那两元零钱等候，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责任编辑：杨琴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