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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摩托声(外一篇)

2009-05-21泽让闼

草地 2009年2期
关键词:学校

晌午的阳光懒懒地照着,走在曲折幽深的小巷里,透过重重的僧舍看见大殿的金顶在蓝色的天宇下熠熠生辉。寺院倚着的大山和森林一片宁静,空气中流淌着绿色的馨香。

在偌大的寺院僧舍间左弯右拐,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这座漆着红门的僧舍。我用镶在门上的椒图嘴里硕大的铜环扣了扣门,清越的声音在静谧的阳光里格外清晰。

铜环的余音还没有消失在空气中,僧舍里迎出一位年轻的僧人,一袭深红色的袈裟,新剃的头,炯炯的眼神就像此时头顶的苍穹般深邃,鼻梁笔挺,两片稍厚的嘴唇充满了野性。也许是因为他在楼上我需要仰望,他的身材显得有些高大。

“请问画师夕让在家吗?”我谦逊地问。

“我就是夕让。你不要称我画师,我只是会胡乱涂几笔而己。你找我有事吗?”

他就是本地鼎鼎有名的画师夕让?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我以为画师夕让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想不到却是个英俊健硕的年轻人。

夕让邀我上楼,我说明来意。他没有回答,只是请我到里面喝茶。我端起浓郁的酥油茶,弹指敬过神明,轻轻地喝了一口。

夕让坐在对面织有双龙戏珠的地毯上,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20岁?生肖是龙,五行占火,两仪属阳,跟我同岁。”夕让显得有些意外地说。

听了夕让的话,我也有些意外,再看看我俩,除了一僧一俗装束不同,一样的身材,一样的体格,是没什么大的区别。

“你为啥想到寺院来学画?”

“因为一个破碎的梦。”我说,接着讲了自己想学画的原因。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那时家里有两本小人书,不知被我临摹了多少次。自从进学校读书以来,我的美术成绩一直是班里最好的,当然,其他的学科也不差。不过,来这里学画对我影响最大的还是毕业时候的那件事:两年前,学校的美术老师见我绘画功底好,就向校长推荐,当时,学校只有两名美术老师,严重缺编,因此,学校决定等我毕业后保送去省美术学院进修三年,回来就留校。可是,世事难料,就在毕业之际,校长因病去世,我保送的名额被人调换,憧憬了两年的梦也就此破灭。

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打击很大,虽然一方面觉得气愤和无奈,另一方面心里却有一股遏制不住的不服输的傲气在不停地翻腾,尽管这样,自己在学校还没来得及证明出什么就已经毕业回家了。

事情虽然无可挽回地过去了,可是与梦想失之交臂却成了自己最大的心病,我依然想证明自己不输于任何人,能从最低的地方爬起来。于是,在分配工作的时候,主动向上级要求到这个离自己的老家将近200公里,因为落后偏远而没有公路、电力超弱、不通信号的地方工作。当然,来这里还有一个原因:全县最大的寺院就坐落在这里,我想在这里一定可以找位师傅学习唐卡画,修补一下自己曾经残缺的梦。

听完我的讲述,夕让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呷了口茶,起身进卧室抱了一卷东西出来,说:“你先看看吧。画好的唐卡都被人买走了,只剩下一些画在纸上的草稿和样本。”我高兴地接过来。

当我一件件打开那些卷着的纸时惊呆了,虽然这些画没有色彩,只有单调的线条,但是那些迂回跌宕的曲线勾成的图案美轮美奂,有祈福吉祥的八瑞祥、七政宝、五妙欲等各类吉祥图案,有塑像庄严或者忿怒威严的各类神佛,还有腾龙飞风、祥云嫣花、山川河泽、花边图腾等等,应有尽有,让人眼花缭乱。我想,如果这些画都上了颜色,那将会是怎样的绚丽夺目,动人心魄。

我由衷地赞叹,将这些画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在我看画的时候,夕让给我重新倒了茶,溶了酥油,放上一大撮糌粑,摆好手抓肉请我就餐。已经是午饭的时间了,我俩边吃边聊,至于拜师的事他答应以后“互相学习”。

也许是糌粑放多了,也许是看过画后兴奋地没有了食欲,我碗里的糌粑竟剩了一半,说什么也吃不下去。后来夕让说,我俩的缘分就是从那坨吃剩的糌粑开始的,因为没有吃完,所以我一定还会再来。

求学的日子是艰苦的,无论是在盛夏的烈日下,还是在冬日的严寒中,每个周末要么借熟人的自行车要么走路去六公里处的寺院学习绘画唐卡的理论知识,回来后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来埋头苦画。

经过一年的努力,终于可以在画布上作画了,这是一个不小的进步,虽然每完成一件作品都要付出巨大的精力,但是每一次都能得到师傅夕让的称赞,自己也就觉得很欣慰。

一起的时间久了,我和夕让的关系慢慢有了一些变化,我心里对他的敬畏和他对我的严厉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朋友间的亲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去寺院已经不只是去学画,更主要的是想和夕让一起坐一坐,聊一聊。在许许多多的日子里,我们俩常常坐在他卧室窗前的小榻上,品着茶,看窗外参天松柏上的黑鸦起落,看转经路上的善男信女,听寺庙里的晨钟暮鼓,闲聊畅谈。每当这时候,我就感到心里特别安静,祥和,似乎时间也停止了流动。

夕让的知识非常丰富,谈论常常引经论典,出口成章,在辩论中,开始我不管是雄辩、诡辩还是狡辩,都只有甘拜下风,我自诩看过的书还不算少,可是在夕让面前,我感到自己的知识显得苍白而可怜。后来,辩论的次数多了,我慢慢从他身上学会了一些技巧,如怎样不动声色地暗设圈套,引入歧途;怎样避重就轻,四两拨千斤:怎样泰山压顶,杀鸡用牛刀,让人无法反驳等等,这时才发现,原来辩论的技巧和知识同样重要。

夕让的爱好很广泛,他喜欢骑摩托车,技术高超,修车的技术也不赖;喜欢听亚东、腾格尔的歌曲,有时也会小声地哼唱;喜欢看李连杰、成龙的电影,为他们的功夫着迷,有时候他到学校来看我,我就想办法去借一些功夫片,一起欣赏;他还有一台小收音机,每天都要听听新闻,关心一下国内国外发生的大事,当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也问我的观点。

我喜欢和夕让开玩笑,有时候还故意跟他讨论关于爱情的话题,但他性格坦率,思想开放,喜欢接触新的东西,从不因为是出家人就避讳谈论世俗的事。

有一次,夕让骑摩托车捎我,一路飚车,到了他的僧舍,我就数着他的爱好开玩笑说他不像个出家人。夕让笑了,说:“我们出家人也是正常人,为什么就不能喜欢这些呢?关心新闻是因为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克制情欲是为了修行,而不是因为我们脑袋有问题不懂。至于摩托车嘛,你不是也爱疯骑吗?别忘了我们两个是同岁。再说前人靠马代步,僧人也不例外,现在经济发展了,人们都以车代步,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呢?马和车不都是交通工具吗?”

我会心一笑,没有辩论或反驳。夕让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表情做得很夸张,他见我还是没有反应,就故意从窗户向西边张望。我懂得他的意思,说:“不用看了,太阳没有从西边出来。”他听了哈哈大笑。

夕让虽然谦虚,但有时候也很自负,我受他嘲笑已经不止一两次了。那次他看见我刚写好贴在寝室里的藏文书法,就揶揄地说:“这就是曾

经在学校里年年拿一等奖的好字吗?”

我除了满脸通红,只有哑然无语。是啊,了解了夕让在书法上的造诣,我还能说什么呢?不管看他写楷书、行书、草书还是梵文,都是一种享受,那些字有的敦实凝重,有的飘逸洒脱,我是万万及不上的。

有一天,我忍不住问夕让:“你年纪轻轻的为啥知道这么多呢?”

夕让笑了,说:“出家吧,做了和尚你就有很多的时间学习了,除了有佛事的时候在大殿诵经,其余的时间都是你的,想怎么打发就怎么打发。”

听完夕让的话,我的心竟怦然动了一下:是啊,为什么不能出家呢?可是这个念头刚一转就打消了,我笑了笑,说:“我的尘心太重,出家可能要不了十天就会被乱棒打出寺院。”

在夕让的身上,有很多东西我都想学,可是在我身上,他惟一感兴趣的就是学习汉文,这好像也是我在他面前惟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我就从拼音开始教,他学习的速度让人吃惊,也让人钦佩。

到今年夏天,算起来和夕让相识已经整整两年了,因为大家共同的爱好,有共同的语言,我俩已经是无话不谈的知己了。大多时候是我去寺院,如果星期天学校有事走不开,他就会想办法下来。假期里我们常去他老家呆一段时间,他的父母很喜欢我,经常给我拿酥油、奶渣、牛肉,简直把我当成了他们的孩子。

我以为我俩会以这样的方式一直交往下去,可是,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完全改变了我们。

记得那夜天气很好,夜空中朗月如镜,群星闪烁。晚上十点左右,我觉得困了,正准备睡觉,忽然听到有人在敲门,我想谁会在这个时候来串门呢?

打开门,我愣住了。虽然这里是高原,虽然现在是晚上,但是在这个季节里穿这身是不是太厚了?只见夕让穿着冬天的僧服,戴着摩托车的头盔,裹得严严的,我还是从那双眼睛认出他的。

我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夕让,竟忘了请他进来。

夕让摘下头盔,笑了笑,说:“晚上气温下降,风太大了。”

我回过神来,侧身示意他进屋。

“不了,我还要赶路呐。”夕让说。

“大半夜的,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可能先去拉萨。”

“做什么?”我有些吃惊。

“流浪。我决定还俗了。”夕让迟疑了一下说,语气虽然有些激动,但是一脸的平静。

“你不是在说胡话吧?”我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

“我当然不是骑着摩托车去拉萨,”夕让答非所问地说。“等过了今晚,找个合适的买主把摩托车卖了,就坐客车去。现在寺院放假一个月,暂时还不会有人知道我偷跑还俗的事。这是我‘扎哈(僧舍)的钥匙,你过段时间再交给我的家人。”夕让掏出一串钥匙放在我手里,我懵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机械地接过钥匙。

“再见了,我的朋友,我的兄弟,等下次我们再相聚。”夕让忽然抱着我说。

我的思维在拥抱中突然恢复了,可是我没有劝夕让,因为我了解他的性格,他从来不是个冲动的人,他还俗肯定有他的理由。

我紧紧地抱着他,想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见,喉头哽得难受。

我和夕让在门口哽咽着拥抱着站了很久。

我把我最珍爱的项链解下来给他戴上,说:“我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但是不管你做什么、变成什么样的人,你永远都是我的兄弟。”

夕让走了,我从他的背影看见他悄悄地擦了一下泪。那刻,我忍了很久的泪水潸然而下。

那一夜,我彻夜失眠,想了很多很多,夕让离去时发动摩托的声音也在我的耳边响了整整一夜。

再次听到夕让的声音,已经是三年后的事情了。这些年来他一直杳无音信,我却无时无刻不在牵挂。这里开通手机信号也不过半个月,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打听到的。

“兄弟,你还好吧?”电话里夕让的声音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低沉充满磁性,一刹那,他闲情逸致的神情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还好,你呢?”我压制着内心的激动,尽量让语气显得平缓,也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这里通手机,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还俗吗?”夕让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

“我想了很多种理由,可是都不恰当,所以猜不出来。”

“我是因为你。”

“我?”

没等我问,夕让已经在说了。“自从你第一次来我的僧舍,我就预感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算很长,虽然我从来没有向你说起过,可是我一直都喜欢你无拘无束的性格,也向往能像你一样自由潇洒地生活。我表面上经常嘲笑你,其实心里很佩服你的知识,你尽管向我问东问西,可是你头脑里装的东西有许许多多是我不知道的。所以,我决定还俗了,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我四处流浪,去了很多地方,有些是你说过的,有些是我一直想去的。几年来,我靠给别人画画或者打零工来挣钱,用完了就又挣。你教我的汉字终于起作用了,我还在不断地学习,谢谢你。我现在很开心。”

我跟夕让在电话里聊了整整一个下午,他说明天又要向下一个目标出发了。

落日西坠,大地开始寂静下来。我泡了杯茶,静静地坐在靠窗的小榻上,看着窗外的一切,渐渐陷入到一种祥和宁静的沉思中,耳边仿佛又传来那熟悉的摩托声。

夕阳下

傍晚,草原的尽头,曲线柔和的小丘上悬浮着殷红的落日。天空铺着薄薄的碎云,在妩媚的夕阳的撩拨中轰轰烈烈地燃烧着,草原呈现出醉人的辉煌。

刚刚放牧归来的桑吉感到高兴极了,尽管他是村里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但是这个属于自己的好消息让他兴奋不已。他跃上马背,两腿一夹,长啸一声向草原深处驰去。他觉得现在的喜悦只有在像蓝天一样宽广的草原上才能尽情宣泄。

风惬意地吹动着,有云雀不断地从桑吉的马蹄下惊飞,盘旋几圈又落下来,没在草丛中。

一路奔跑,一路呼啸呐喊,桑吉终于觉得尽兴了,就唱着山歌信马由缰往回走。不远处,清亮的河水在草原上迂回流淌。

桑吉想该给马饮水了,牵动缰绳打马慢慢向河边走去,忽然,他看见金光粼粼的河边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把金色的河水不慌不忙地一瓢一瓢地舀进桶里。

“贡秋措”桑吉不禁在心里一声轻呼,虽然人影背着夕阳,看不清面庞,但他还是一下就认出来了。他下马伫立在河岸,凝视着河边的人影,一丝甜蜜,一丝惆怅悄悄袭上心头。桑吉微微叹了口气,牵着马向河边走去。

马蹄落在光滑的卵石上,发出一串清脆的,富有节奏的响声。

听到马蹄声,贡秋措猛然转过脸来。她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泪珠里映着血红的夕阳,就在两行泪水裹着夕阳从她的下颏滑落的时候,桑吉的心被眼前这幅凄美的画面紧紧攫住了,不知不觉发出了一声惊叹。

“桑吉——”贡秋措扔下水瓢,扑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不算宽厚的胸膛上低声痛哭起来。

桑吉一听到贡秋措的哭声,心就莫名地碎了。

“贡洛(贡秋措的昵称),我——”桑吉把贡秋措紧紧地搂在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想你也许会到河边来,佛祖保佑,你真的来了。录取通知书——你看了?”贡秋措啜泣

着说。

“是——”桑吉应了一声,泪水一下冲出眼眶落了下来。“难道——难道我们会这样结束?”桑吉的心揪得紧紧的。谁都知道这纸通知书代表着什么,他今后会走上另一条路,一条在人们的想象中舒适、快乐,不需要风吹日晒、顶霜冒雪的路。“要不是因为她是家里惟一的孩子而辍学,她肯定也会和自己一起考上学校的。两年来,虽然她在家里放牧,但是这也没有阻止我们相爱,我们不是都深深地爱着对方吗?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会考上什么学校,觉得考上学校对我们这样的家庭是遥不可及的,还打算毕业回来后就和她结婚,可是,现在——”

两人静静地拥抱着,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耳畔只有贡秋措小声啜泣的声音。

马挣脱桑吉手里的缰绳,喝足了水,拖着缰绳在河边一边溜达一边啃食青草。

贡秋措好不容易收住眼泪,可是她舍不得离开桑吉温暖的胸膛,她想能多抱一刻也是幸福的,就依然那样紧紧地抱着他。“桑吉”贡秋措开口了,抽噎着说。

“嗯——”

“你高兴吗?”

“刚才是,可是现在我的心很痛。”

贡秋措抬起头望着桑吉,见他年轻俊朗的脸上写满了伤感,浓眉紧蹙下的双眼里还浮着清亮的泪水,问:“那是所好学校吗?”

“他们都这么说。”桑吉的胸前湿了一大片,晚风拂来,稍微有些凉意。

“我真为你高兴。”贡秋措说完紧紧地抿着小巧的双唇,深情地望着他,朦胧的泪眼像是蒙了一层薄雾。桑吉真想低头吻干她眼角残留的泪水,但是他没有,到现在他还没有真正吻过她呢。

桑吉悠悠地吐了一口长气,抬手擦干她的眼泪,认真地说:“我不去了。”

“你说什么?”贡秋措愣住了。

“我说我不想去学校读书了。”桑吉平静地说。

贡秋措松开手,说:“为了我?”

桑吉点点头。

贡秋措又哭了,她被桑吉的真情感动,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心肠不能软下来,她加重语气说:“为了我,你这样做对得起谁?你的家人供你上学容易吗?你是我们这里第一个考出去的人,难道就这样放弃了?眼看着你就有机会改变自己的未来,你不知道这是多少人的梦,又有多少人在羡慕着你,我们读书考学校不就是为了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吗?你这样做会后悔的。”

“我爱你,我需要你,为了你我做什么都不会后悔!”

“不,我要嫁给别人了。”

桑吉的脸“唰”地白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痛苦地一把推开贡秋措说:“你要嫁给别人了?”

“今天你放牧去了,通知书来的时候你不在家,这时候顿珠又来提亲了。他一直都喜欢我,这你也知道。他经常对我说我跟你不是一路人,是走不到一起的,最后我们只会给对方带来痛苦,他说的没错。今天我答应他了。”

“难道你对我的爱都是假的?”

“不!我当然爱你。因为爱你,所以我才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

“我知道你的成绩很好,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像我们这样没有任何背景的人会考上学校,就一直以为能和你在一起生活。现在,你考上了,我很高兴,但是我不能拖累你,你应该去学校读书,你应该去更好的地方工作,你应该找个更好的姑娘作你的妻子。”

“你难道不知道我最大的幸福就是和你一起吗?你难道不知道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噢,你当然知道,所以你想成全我。刚才一看到你哭就猜到你会这样做的,我也忍不住眼泪,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快。我不想去学校了,我只要你。”

“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们都快是二十岁的人了。”贡秋措拉着桑吉的手哭着央求道。

“不能和你在一起,我的生活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没有你,我的生命只会剩下一副躯壳,我还读什么书?过什么好日子?”

“我只希望你过的更好。”贡秋措泣不成声地说。

桑吉一把抱住贡秋措,哽咽着坚定地说:“我是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贡秋措再也想不出用来劝解的话,只能倒在他的怀里低声啜泣着。

夕阳落山了,满天的云霞开始慢慢褪色,铅色的云层里透出黯然的暮色。

桑吉突然轻声一笑,他捧起贡秋措的脸,说:“傻瓜,还哭什么呢?我毕业后回这儿工作,我们一起生活不好吗?”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要回来?”

“我当然要回来,这里的草原和河水养育了我,既然我是这里走出去的第一个人,我又怎么能撇下不回头呢?更何况这里还有我最心爱的姑娘在等着我呢,不是吗?”桑吉轻松地说。

贡秋措觉得心里很矛盾,她既希望桑吉能离开这里去更好的地方生活,又舍不得心爱的人离开自己。“你真的要回来?”

“这里有什么不好?谁说读书考学校一定是为了离开故乡?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生活不一定就是幸福,平凡真实的生活也未必就是受苦,再说每个人对幸福的追求都是不一样的,我的事业和爱情都在这片美丽的草原上,我能不回来守候我的幸福吗?”

“那你是答应去学校读书了?”贡秋措欣然地问。

“是的。但是首先你要答应我不会嫁给顿珠或者其他任何人。三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等毕业回来我俩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桑吉的话深深地打动了贡秋措,她轻轻地点点头,他们坚贞的爱情在夕阳的洗礼下再一次升华了。

“向佛祖保证。”桑吉调皮地笑着说。

“我向佛祖保证。”贡秋措满怀幸福地说。

“那你是答应嫁给我了?”

贡秋措的脸“倏”地一下红了,转身想挣脱桑吉的手。

桑吉一把拉过她,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嘴唇却猛地粘上了她温润的双唇,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在她的双唇间溶化了,而且仿佛整个世界也都在跟随自己轻轻地乘风飘升。

桑吉似乎看见佛祖正坐在云端,对他露出了洞悉一切的慈悲的微笑。

作者简介

泽让闼,笔名黑牦牛,藏族,松潘县人,1998年毕业于四川省马尔康民族师范学校。在校期间,开始尝试写作,作品散见于全国各类报刊。1998年毕业后,向县教育局要求去毛尔盖任教,在毛尔盖区上八寨乡学校担任10年教师工作。诗歌《雪域风情》获全国青年诗歌大赛二等奖。2008年7月借调到松潘县文体局,协助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工作。

本栏目责任编辑:蓝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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