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体系下的贵族领地
2009-05-21袁丽丽
袁丽丽
中图分类号:K512.34文献标志码:E文章编号:1008-0961(2009)02-0094-02
2005年俄罗斯科学出版社推出了由俄罗斯知名学者、史学博士HO.A.吉洪诺夫研究员著的《17—18世纪俄国贵族领地与农舍:共处和对立》一书。该书解析俄国农奴制建立和巩固时期的农村社会结构,探讨农村经济制度和社会制度,进而考究农村社会矛盾是如何动摇农奴制度的,是一部具有开拓性的史学力作。全书可用“视角新颖”、“对比灵活”、“资料翔实”来概括其特点。
一、视角新颖长期以来,俄罗斯学者没有中断过对俄国农奴制度问题的研究,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果。学者们或是以农村公社为研究视角,论述农奴制下贵族对农民的剥夺;或是立足于贵族经济和农民经济本身,阐述农奴制度;或是从农业革新角度人手,解析农奴制下农村生活;抑或是以自然条件为切入点,论述农民经济缘何每况愈下,为农奴制开脱。并且多将研究时段聚焦在18世纪下半期至19世纪,对17—18世纪农奴制度问题的研究还很薄弱。正是考虑到上述因素,本书在写作时以18世纪贵族训令作为研究贵族与农民关系问题的新视角,使这一传统话题具有新意。通过对在1770年自由经济协会竞赛中获得金奖的r.B.安德烈和H.p.彼得训令的考察,从贵族对农民的残酷剥削、训令自身矛盾性、训令可行性三方面人手,深刻论述了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农奴制愈发不合时宜,必将走向灭亡。有力地回击了关于“农奴制未阻碍国家经济发展,不是导致俄国落后的主要因素”的论断。同时对史学界长期争鸣不休的农奴范畴、封建农属性、等级制度确立以及对农奴制的再认识问题提出了独具匠心的见解。
训令是规定农民必须履行义务的私人一封建法制文献,其前身是17世纪管家“回忆录”。依据训令贵族对农民进行管理,通过训令他们勾勒出了一幅理想的领地画面。与虚幻的侧重农民道德说教的管家“回忆录”不同,18世纪贵族训令更具务实性,更多关注的是如何榨取农民血汗、繁荣领地经济。除对农民日常生活进行监察、详细规定农民工作细则外,还致力于强化领地政权在村社中的作用。17-18世纪之交,在商品经济影响下,领地收入与支出差距不断扩大,贵族对货币需求日益增长迫使其关心领地收入、热衷训令编制。这是18世纪俄国历史的典型特征,他们打着发展农民经济的幌子,实质是要强化农奴制。
训令体制下贵族是农民经济生活和日常行为的管理者,对农民的管束无处不在。不经管家同意农民不可以随意出走,被雇佣的非本领地工人须持有证明,农民外出打工须持有官方身份证;没有管家许可不允许农民出售粮食、牲畜,出租或是出售份地。为确保税收,不允许农民分家。尽管如此,小家庭数量依然不断攀升。贵族还鼓励管家干预农民婚姻问题,强迫没有情感的青年男女结婚,禁止本领地农民同其他领地农民结婚。强迫“不听话”的农民服兵役,农民的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让其劳作。贵族的“保护”使农民变得顺从,逐渐失去主动性和独立性,农民经济也因此失去生命力。贵族对农民活动的种种限制使领地成为一个封闭的世界。
在农奴制压迫下,俄国农民过着低贱、痛苦的生活。他们被束缚在土地上,没有任何自由,承担着沉重的封建义务。贵族对农民的剥夺可谓费尽心机,“在A.II.沃林斯基领地上,贵族以‘互助名义购买猪、羊、牛等牲畜分发给贫困农户,但要求接受援助的农户在一年后上缴猪油、牛油、幼猪和公绵羊,夏季还须上缴羊毛和布匹。在B.A.塔季谢夫领地上,贵族向贫困农户分发家禽。同样要求农民一年后要上缴鸡雏和鸡蛋”(第395页)。受尽盘剥的同时,农民还要缴纳沉重的国家税收、负责村社费用支出,生活惨不忍睹,反抗斗争时有发生。为缓和阶级矛盾,贵族给孤儿、残疾人和老人以物质援助,修建街道、小巷、养老院和商品房,加强防火、防盗措施,关注儿童和手工业者教育问题。但这一切是以农民义务劳动为代价的。
训令自身存在矛盾性。第一、训令编制者一方面认为领地繁荣、农村稳定与农民富裕程度密切相关,反对无限制剥夺农民;另一方面又坚信提高农业生产率,改善农村面貌必须强化农奴制度,对农民实行严厉监察,认为在对领地进行合理管制下,劳役制不会损害农民经济,第二、为阻止农民荒弃份地去从事工商业,贵族极力宣扬本性懒惰的农民即使从事工商业也不可能成功,同时又指出手工业生产的重要性,要求农民积极从事手工业活动。第三、众所周知,管家在领地生产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管家诚实可信、通晓农业生产和牲畜管理、关心领地经济和农产经济,尤其是随着农业生产商品化,管家还应了解市场行情,这是领地高收入的保证。根据训令,领地上事无巨细管家都应该掌握。但实际上贵族多选择那些粗暴、残酷、受贿、只顾及个人利益的人做管家。
17-18世纪经济市场化与农奴制强化间的矛盾日益尖锐,尤其是在18世纪下半期。该时期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和自然经济的破坏,贵族对土地和农民的垄断权发生动摇。为维持统治地位,他们竭力强化劳役制,规定农民每天劳动时间不应少于12小时。为防止农民逃跑和欠缴税款,贵族采取诸如罚金、连环保等各种措施牵制农民。贵族还警惕市场因素和商业行为向农民渗透,“限制城市商人在领地上收购农民生产的产品,农民出售产品必须遵循训令”(第391页)。贵族愚蠢地认为对生性懒惰、狡诈的农民而言,只有对其进行严厉惩罚和管制才能提高工作效率。但事与愿违,农民仍继续逃避工作,偷窃、损害贵族财产,农奴地位并不能激发他们用心工作。为应付苛捐杂税农民不得不外出打工,参与商业活动,日益被卷入商品经济。
通过对领地上活动主体及生产关系的考察,作者指出贵族领地区域——行政一体化、经济一体性和农村传统习俗将农民与贵族紧密联合。土地分配不均,经济利益各异,是导致二者不能共处的根源。在二者关系中,权力与服从占主导,它保证贵族享有全权,农民无权。租佃一劳役制在锻造领地辉煌的同时,也铸就了它的凋零,打破了贵族眼中理想世界的美丽画卷,使贵族与农民和平共处成为泡影,最终导致二者关系异化。“领地上出现了两个相互矛盾的世界——农奴制和反农奴制”(第416页)。作者认为,从世界角度看,17—18世纪俄国农民的窘境并不是孤立的,在中欧、法国、荷兰等地也存在类似状况,小农经济粗放经营,导致农村与城市差距日益扩大。但在欧洲大陆经济一体化条件下,随着国家农产品和加工品的大量出口,辛勤劳作的俄国农民对欧洲经济发展的贡献不容忽视。
二、灵活运用对比手法横向上通过对贵族领地与农舍内部装饰和外在条件及贵族与农民财产状况的对比,形象地展现了农奴制下贵族与农民的巨大生存差距;纵向上列举不同时期农民经济指标,通过对贵族领地文献和农户户口普查档案文献的研究,以大领地为参照物,依照农奴制发展、强化轨迹分17世纪、18世纪前25年、18
世纪30-50年代、18世纪60-70年代四个时段,图文并茂、采用比较手法真实地再现了农奴制下农村生活画面。根据农户家中男劳力人数,作者将农户分为以下四类:只有一个男劳力的为第一类农户,其生活最贫困;有两个男劳力的为第二类农户,其生活状况稍强于第一类;有三个或更多男劳力的为第三和第四类农户,相较之下他们最富有。通过对比,作者认为第一和第二类农户属于贫困农户,第三和第四类农户属于富裕农户。“18世纪前25年两类农户占农户总数的比例分别为74.6%和25.4%:18世纪40-50年代相应比例为78.9%和21.1%;18世纪60-70年代相应比例为86.7%和13.3%。所研究时期贫困农户增长12.1%,富裕农户减少12.1%”(第335页)。通过数字对比直观、鲜明地使读者了解到随着农奴制的强化,农民生活日益捉襟见肘、苦不堪言。
三、资料翔实全书共有175个表格,提供丁丰富的统计数字资料,涉及农民人数、农户户数、农户家庭类型。农民年龄,份地面积、牲畜总数和农民、农产平均经济指标四方面内容。借助表格作者全面、详细地向读者展示了所研究时期农民的生存状况。这是研究17—18世纪俄国农民史十分珍贵的材料,更体现了作者脚踏实地、扎扎实实探索学问的求真精神。值得一提的是,在对农民经济指标问题的研究上,俄罗斯史学家多以役畜头数或是份地面积作为衡量农民经济状况的尺码。上述两种划分标准不可避免地存在一定程度的缺憾,况且仅凭单一标准并不能对农民经济进行全面考察。正是考虑到上述因素,本书在写作时另寻途径。依据农户家中15—65岁男劳力人数,作者对农户经济进行考察,同时综合份地面积和役畜头数两项因素,力求科学、全面地解读农民经济。
该书也有美中不足之处。第一,笔者赞同俄国农业史研究巨擘H.II.科瓦里钦科的大领地是反映农民生活的镜子的观点。但囿于资料限制,在列举17世纪农民经济指标和论述该时期贵族与农民差距问题时,没有使用大领地资料,导致对该问题的阐述存在缺憾。第二,论述农民与贵族关系问题时,除使用金奖获得者训令外,作者还通过对研究价值极高的针对村社选举人员的M.r.卡洛夫金训令的考察,向读者展示了代役租领地上农民生活状况。与劳役制不同,在代役租领地上农民摆脱农奴地位,成为自由民。相较于管家训令。M.r.卡洛夫金训令中没有关于限制农民租赁土地、出售粮食和牲畜、外出打工、从事工商业、分家等活动的规定。而是将这些交由村社管理,扩大了村社职能。但遗憾的是作者没能将该训令同管家训令进行对比,从而进一步揭示代役租与劳役制领地上农村社会矛盾尖锐程度不同的深层次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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