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世说新语.贤媛》 1看魏晋时期的女性审美研究
2009-05-20朱慧芸
朱慧芸
摘要:魏晋时代是一个文化多元发展的时期,其时人们追求自由、个性,这一特征在美学研究中也体现了出来,《世说新语·贤媛》篇中对女性的"德"、"智"、"容"方面的品评则可以说是对这段时期美学研究中自由个性追求的彰显。
关键词:德 智 容
魏晋时代在中国美学史上可以说是色彩斑斓的一个时期,其时,文坛非常活跃,追求个性化,美学也得到了多元的发展。
在这一时期,一直处于男性附庸地位的女性,也终于获得了一些自由呼吸的空气。人们对女性的观念,也发生了一些新的变化。这些变化于《世说新语·贤媛》中有积极体现。传统儒家礼教中,要求女性必备四德。《世说新语》贤媛门第六条附刘孝标注曰:“《周礼》九嫔掌妇学之法以教九御。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刘引郑注曰:“德,谓贞顺;言,谓辞令;容,谓婉娩;功,谓丝羠。”在那些世人尤其是男性看来,女人是另类,是为了满足男人的需要而生的。她们没有独立的人格,也没有独立的思想。这种不平等的偏见直到魏晋时期才有所改变。《世说新语·贤媛》生动而形象地记述了这些新的变化。“贤媛”门中,一共写了三十二个故事,描写了二十四位不同经历、不同地位、不同风格的女性。除了“赵母之女”与两位“妒妇”(贾充妻郭槐与桓温妻南康长公主),作品集中歌颂了二十一位女性,对其具体事迹作类型分析,可大致划为三类,即德者、智者、容者。这里的“德、“智”、“容”与传统中“四德”或“四行”有很大不同,有了新的内容。
一、 德者。
在传统观念来看,以郑玄和班昭为代表,女子之“德”主要体现在“贞顺”和“守节”。而“贤媛”篇中表现出的德却包含以下两方面的内容:第一,有气节者。如王昭君在其他宫女都贿赂画工以图获得见皇帝的情形下,“志不苟求”(第二则)。班婕妤被赵飞燕诬陷而耻于辩白,“故不为也”,认为不值得与恶人争辩(第三则)。郗嘉宾妇的从一而终不是为了给自己立贞节牌坊,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丈夫的挚爱促使她说出:“生纵不得与郎同室,死宁不同穴。”(第二十九则)
第二,待人与处世的美德。如卞太后得知曹丕将其父曹操生时的爱宠幸的女人拿来自己享用,恨骂道:“狗鼠不食汝余,死故应尔”。甚至曹丕死了下葬也没去看他一眼(第四则)。另一则故事:陶侃少时“家酷贫”,一日来客,侃母“头发委地,下为二罣,卖得数斛米。”“日夕,遂设精食,从者皆无所乏。”刘注引王隐《晋书》曰:“侃母既截发供客,闻者叹曰:‘非此母不生此子。”陶侃母的“封鱼差遣使”成为后世教子的典范(第十九、二十则)。郝普女与钟氏女妯娌和睦相处的故事则被传为千古美谈。郝家门第孤陋,钟家豪门望族。而“钟、郝为娣姒,雅相亲重:钟不以贵陵郝,郝亦不以贱下钟。”“东海家内,则郝夫人之法;京陵家内,范钟夫人之礼。”(第十六则)
二、 智者。
智者,才智也。传统礼教中对女子应否有才基本上持否定的态度。班昭的《女诫·妇行》中曾说:“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而至宋代的司马光则又提出:“今人或教女子以作歌诗,执俗乐,殊非所宜也。”[3](P189)而“女子无才便是德”。[3](P190)自明末出现以来,多少女性为此将自己的青春与才情埋葬于墙围之中。与古人和稍后之来者相比,魏晋时代的女子可以算是幸福的,她们不仅有才有智而且能和男人们一样谈诗论玄,“步障解围之谈”,“新妇参军之戏”等都是当时的美谈。
“贤媛”篇中表现才智之女性可分为三类:第一类,识时务者。如陈婴母,王经母,赵母等。陈婴母劝子勿奢望暴富贵:“自我为汝家妇,少见贫贱,一旦富贵不祥,以兵属人,成,少受其利,不成,祸有所归。”刘注引《史记》曰:“陈以兵属项梁,梁以婴为上柱国。”(第一则)王经母劝子激流勇退,经不听,果为司马昭所害(第十则)。而赵母嫁女时所说的一番话“慎勿为好”则是其亲身经历的经验之谈(第五则)。李络秀则为另一类型的有心计的女子。其家富而门第低。为振家门,不惜以己作豪门之妾,生子后又让儿子娶娘家的侄女。由此“李氏在世得方幅齿遇”。(第十八则)王羲之的妻子郗夫人见夫家人对她娘家兄弟不热情,就对郗氏兄弟说:“汝可无烦复往。”(第二十五则)
第二类,反应灵敏且话有机锋者。这显然受魏晋玄谈之风的影响,应对之间,言简意永,颇具玄意。显示出谈论者的思维之敏捷与辩才之高超。如韩康伯母的隐古几毁坏,其外孙卞鞠欲易之,答曰:“我若不隐此,汝何以得见古物?”(第二十七则)桓冲好穿旧衣,其妇故意送新衣给他穿,桓大怒,妇曰:“衣不经新,何由而故?”(第二十四则)王惠问王右军夫人“眼耳未觉恶不?”答曰:“发白齿落,属乎形骸;至于眼耳,关于神明那可便与人隔!”(第三十一则)有“咏絮之才”的谢道韫嫁给王凝之,竟敢对其夫婿大不满意,回娘家时对其叔父谢安抱怨说:“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第二十六则)一反以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任命运摆布之习惯。
第三类,很会品鉴人物者。魏晋士人善于对人物进行品评以显示其眼光之独到,而这股时风自然也影响了有才智的女性。她们中不乏有独到的眼光者,丝毫不亚于男性,令人叹为观止。如山涛妻韩氏对嵇、阮二公的品评令山涛叹服,同时她还建议山涛用自己的长处与人相处:“君才致殊不如,正当以识度相友耳!”(第十一则)王浑妻钟氏对兵家子的品评令人嗔目结舌:“此才足以拔萃,然地寒不有长年,不得申其才用,观其形骨,必不寿。不可与婚。”后,“兵儿数年果亡”(第十二则)。其眼见如此之宽广,可以说羞煞许多男性。
三、容者。
传统观念对妇容的要求重在为人柔顺,衣着整洁。而魏晋女性之容者则重在容貌之美丽、气质之高雅。这种审美标准的出现显然与魏晋之际流行的爱形美更爱神美有关。魏晋士人注重人物外表美,如《世说新语·容止》中何晏“美姿仪,面至白”,然更注重人物的丰神美。如时人目夏侯太初“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这种审美标准流行开来,遂于女性身上亦大放光彩。《世说新语·贤媛》中就描写了多位美姿容、有气质的女性。如贾充前妻李氏“刚介有才气者也”。刘注云:“李氏有淑性,令才也。”其中写贾充后妻郭槐“盛服威仪,多将侍女婢”去摆威风,想羞辱李氏时,“李氏起迎,郭不觉脚自屈,因跪再拜”。用郭氏前倨后恭反衬了李氏的气质的震摄力(第十三则)。桓温平蜀娶李势妹为妾,其妻南康长公主“与数十婢拔白刃袭之”“正值李梳头,发委藉地,肤色玉曜,不为动容。”“主惭而退”(第二十一则)。仪容竟然重要到能让“对手”心里先自落败。
综上,我们在“贤媛”篇中看到了许多自然、率真、闪耀着生动个性光彩的女子,这些女子之真性情得到了淋漓的表露。以往之文艺作品中也不乏光彩照人的女子,但是这一时期的应该说更让人心向往之。她们或有德或有才或有容,率真不做作,从这些新角度去把握女子的特质,并对其作大写意之描述,也是魏晋时代之人独有的特征。正如钱穆先生在《国学概论》中所总结的那样:“魏晋南朝三百年学术思想,亦可以一言以蔽之,曰个人自我觉醒是已。”在此种条件下,魏晋时代的女性审美意识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激扬,不失为美学史上流光溢彩的一章。
参考文献:
[1]牟宗三.才性与玄理.第68页,台湾学生书局1988年版
[2]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
[3]陈东原.中国妇女生活史.上海书店,198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