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坏了何阳

王 安

何阳站在用自己当年演讲照片拼成的中国地图前，西装领带，他的笑依然诡秘，只是脸圆了。把自己摆在这张独家的中国地图前在报纸上亮相，宣布重返公众社会，说好听的是自信，说不好听的是自恋。总之，何阳回来了，高兴。坐牢不是好事，尽管在牢中不用干体力活，“黑老大都以结识我为荣”。

何阳号称“点子大王”，被公认为中国策划业的开山人物之一。当年一家工厂的台灯卖不出去，何阳建议设计一种爱国者导弹形状的台灯，一拿到香港博览会上便脱销，何阳收到六万元酬金。浙江一家火腿厂火腿销路不佳，何阳出点子说把火腿开发成罐头，就一句话何阳收到十万元。刚成名的何阳看到北京大学开办商业策划培训班，正想报名听课，培训班的电话打过来请他去做老师……

策划人叶茂中认为，何阳是一个“暴聪明”的人，“一分钟可想出四百个点子”。何阳的《点遍中国》一书中披露，经北京一家医院检测，他的智商离满分只差两分，“超超常”。何阳说：“十几年前有人劝我开一个广告公司，我不干。一个独唱的人，比参加合唱团更能显示水平。这就是帕瓦罗蒂不开歌舞团的原因。我就是帕瓦罗蒂。”

此人肯定聪明，但何阳性情里的东西毁了他，

我第一次与何阳打交道是在1994年春节前，当时我在《中国青年报·经济蓝讯》。一日一老编辑兴冲冲跑来说：“何阳又出大新闻了，农民过年不买鞭炮要买何阳的点子了!”

稍后一打听，原来是浙江省宁海县茶院乡后坑李村农民李昌达慕名买何阳的专利，言谈间顺口一说“这八万块也就是村里人放鞭炮的钱”。何阳灵机一动，便招来数路记者，包括央视“东方时空”。制造了“不放鞭炮买点子”的新闻。开新闻发布会在先，李昌达没看上何阳的专利，把钱要了回去在后——这事不存在，但媒体《不买鞭炮买智慧，农民向何阳预订致富点子》却脱口而出了。

我恼了。甭讲新闻真实性之类的大道理，拿记者开涮。不仗义。《经济蓝讯》随后载文披露真相。几年后何阳的《点遍中国》也承认，“我开句玩笑：不买鞭炮来买点子”。后来还有几次有人与何阳发生专利买卖纠纷找到我。我想，何阳如此开玩笑，早晚要出事，我管不了，总有人管。

宁夏酸妞野生饮品公司是个民营小厂，老板夏虹铜曾花十万元请何阳出点子，并转账一百万元给何阳联系在央视做广告。半年后广告没播出，他向何阳索要剩余的七十一万元广告费，遭拒。1999年10月，夏跑到何阳在北京的家里讨债赖了几天，何阳报警，警察请走了夏虹钢。夏找到我诉苦，我又能说什么?只有听的份儿。夏腿有残疾，我送他出去，看着他歪斜着身子在寒风里走进前门地下道，我悲从中来，好几天都郁闷的——男人至此!

但正是这洒满个几乎能被风吹走的宁夏个体户，让何阳栽了。夏在北京没立上案，便在家乡立了案，并在12月7日把何阳诱到西安拿下。2001年3月，银川市城区法院一审判决何阳犯诈骗罪，处有期徒刑十二年，罚金五万元。

近十年后何阳出来了，不服，要上告。不管何阳是认定宁夏警方地方保护主义违法介入民事经济纠纷，还是抱怨法官错判诈骗罪，何阳自己是有毛病的，是性情里的东西：超自信，超计谋，爱“开句玩笑”。一般来说，闹起来顶多是瞪瞪眼，打打口水仗。但遇到动了钱，签了白纸黑字的合同，就得认真了，否则对方是会较真儿的。任何人，不能小瞧。

何阳入狱前戴着“点子大王”的帽子，如今可能还没有完全脱离这种臆想状态。在现实中，实力第一，点子只是第二位的。中俄能源合作谈了十几年，今年10月12日晚上双方还僵着，到13日下午协议就签字了；10月13日中俄新闻发布会时还并来涉及输华天然气价格问题，但当晚中俄双方就达成共识，天然气价格同亚洲一揽子石油价格挂钩。是温家宝和普京突然有了新点子?实为中俄双方互有所需。

帕瓦罗蒂已故去，何阳的竞争对手已超过一百五十万人，门类完善，门派森严。何阳不能再笑对江湖了。

【原载2009年10月28日《中国青年报·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