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信联创 半是悲情半是激情

凡晓芝

我们猜到了2009年行业软件整合的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早在今年4月,当东南融通并购尚洋信德的时候,我们就看到行业整合大幕已经拉开。但是却没有料到,一个交易金额达7亿美元的并购案正在酝酿之中。12月6日,中国排名第一、第二的电信IT服务商亚信科技和联创科技宣布合并,成立亚信联创控股公司。此举可谓石破天惊!

震惊:

7亿美元合并

消息一传出,舆论就开始有些失控。

12月6日,联创科技在美国IPO的路演戛然而止,宣布和亚信合并成立亚信联创控股有限公司,成为仅次于以色列Amdoc公司的全球第二大电信IT服务商。本次合并涉及金额超过7亿美元,创下中国软件行业并购重组案之最。

根据公布的合并协议,亚信将2680万股公司股票另加6000万美元的现金授予联创股东,联创股东将拥有亚信联创35.8%的股份。亚信和联创合并后,原联创科技董事长、CEO孙力斌个人持股超过原亚信董事长丁健,成为亚信联创最大的个人股东。孙力斌与丁健一道出任亚信联创联席董事长,原亚信CEO张振清将担任亚信联创CEO。

最初的网络舆论一致认为是“亚信收购联创”,而不是“亚信联创合并”,由此而生的各种分析和猜测不绝于耳。因此一向对媒体敬而远之的张振清和孙力斌“被迫”走到了前台。12月6日下午3点,张振清和孙力斌,一个发着高烧,一个倒着时差,疲惫地应对着记者的“狂轰滥炸”。

联创突然从美国资本市场抽身,宣布与亚信合并,这在中国IT界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也让海外的投资者大跌眼镜。因为按照原计划,联创将于12月9日在美国纽交所作为红筹股上市,预计募集资金1.7亿美元。

对此,孙力斌的解释是,上市程序已经启动,而与亚信合并的相关法律文件却不能及时到位,因此联创两手准备:一面按照上市流程做路演,一面和亚信进行密切的谈判。

亚信联创CEO张振清

其实在路演的时候,就有一名投资机构的分析师反复地问孙力斌,“联创和亚信的业务非常互补,有没有可能进行合并?”他甚至花了十几分钟来谈两家公司合并后的好处。孙力斌只是不露声色地听着。那个时候,亚信和联创的合并协议基本上已经落定,只是什么都不能说。

但是正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这谓我何求。”一些媒体并没有理解亚信和联创的远见和抱负,这让孙力斌非常恼火。

“如果把联创卖了,我个人可以发一大笔财,但回去(南京)之后马上就会死。”孙力斌在接受计算机世界报采访时显得很激动,“如果仅仅是为了钱,联创上市后可以拿到1亿多美元,可以并购比我们小的企业。但是,我们可能要等5～10年才能走到今天跟亚信合并后的规模。我们两家合并,是为了打造中国软件的旗舰企业。所以,即使联创上市了,还是要和亚信合并。因为只有强强联合,才可能去世界上竞争。”

梦想:

中国第一 全球前十

亚信联创联席董事长 孙力斌

毫无疑问,在中国电信软件和服务领域,合并完成后的亚信联创在规模和市场份额上都会让其原先的对手感到绝望。因为,在中国的电信IT解决方案市场,BSS、OSS、BI三大系统是电信IT投资最重要的领域,三者相加达到了总投资79%的份额。而在这三大系统中,亚信和联创都处于领先地位,此番叠加更是优势明显。

在BSS市场,联创的市场份额是16%,排名第一; 亚信是15%,排名第二; 合并后,亚信联创的市场份额将扩大到31%,而第三到第五位的华为(8%)、中兴(5%)、神码(5%)三家相加的市场占有率才18%; 在OSS市场,联创以8%的市场份额排名第五,前四位分别是boco(27%)、华为(9%)、中兴(9%)和国信(8%)。而在BI市场,亚信37%,排名第一; 联创是14%,排名第二; 合并后的亚信联创将占据61%的市场份额,而华为(10%)、Amdoc(7%)、神码(6%)三者相加才只有23%。

如果按照客户来划分,亚信在中国移动排名第一,联创排名第二; 而在中国联通和中国电信,联创排名第一,亚信排名第二。据了解,联创是目前惟一同时为三大运营商提供软件和服务的中国公司。截止2009年9月,三大运营商97家省级运营公司中的69家都是联创的客户,联创为其提供账单管理、结算管理、客户关系管理、网络管理、商业智能等业务系统。

“亚信联创的发展目标是成为中国最大、全球前10位的软件和服务商。”亚信联创CEO张振清对计算机世界报表示。但是张振清并没有透露,亚信联创需要多长时间达成这个目标。就目前而言,亚信联创离这个目标还比较远。

根据公开的财务数据,2008年亚信的营收为1.6亿美元,而联创为8800万美元。而张振清预估,2010年亚信联创的营收将达到4.5亿美元,约31亿元。如果以这样的规模在2009年软件百强中“打榜”,排在第13位,尚不能进入前10。亚信联创希望成为“中国最大的软件和服务商”,并不容易。

而据了解,目前世界排名第十的IT软件巨头的服务营业额是30亿美元,如果以亚信联创2010年收入4.5亿美元计算,还有8倍的差距。因此,亚信联创要进入世界前10,也并非易事。

张振清也坦言,“电信行业的竞争非常残酷和激烈。国内我们仍然面临华为、中兴、神州数码、东软等企业的竞争。而在国际市场,肯定也将面临华为、埃森哲、IBM等巨头的竞争。”

在记者调查采访过程中,无论是客户、分析师,还是其竞争对手都一致认为,亚信和联创合并“是一件好事”。更有人向记者表示,“亚信和联创的合并是一次极具想象力的、勇敢者的游戏。”

“亚信和联创经营状况都非常好,但是单凭联创或亚信的实力,我们多久才能走到国际平台上去竞争?所以,我们希望把中国的软件企业做成万人企业,甚至做成百万人的企业,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实现软件帝国梦。”孙力斌说。而张振清也表示,“我们怎样打造一个民族的软件巨头?中国软件企业怎么能真正参与全球竞争?怎样把中国的软件做成世界的龙头?这是我们共同思考的问题。”

截至目前,中国已经拥有近两万家软件企业,行业集中度过低。软件企业平均人数不足百人,上千人的企业不足百家,而达5000人的企业甚至不足10家。

因此,行业软件整合成为必然趋势,亚信和联创的合并正是顺应了这一潮流。根据《2008年中国软件业投融资研究报告》分析,2007年我国行业软件并购案例数为8起,在软件领域细分行业中排名第二,并购金额为2449万美元; 2008年并购案例数则为10起,在软件领域细分行业中排名第一,并购金额为5238万美元,同比增加369%。

除了“做大民族软件企业”这张“民族牌”,亚信联创的第二张牌就是 “国际牌”。张振清表示:“我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十几年了,确实看到国际上很多做电信软件和服务的企业在走下坡路,而国际市场上有大量的高性价比的软件服务需求存在,这对我们来说意味着巨大的机会。”

悲情:

竞争加剧 抱团过冬

在电信行业做服务,完全不像外界想象的那样风光。在今年计算机世界报举办的中国行业软件(服务)冠军论坛上,亚信高级副总裁金亚东曾透露,亚信的利润率只有12%,还不及被认为是劳动密集型的软件外包企业。比如,文思创新的利润率也有16%。

“电信行业的IT服务商,没有一家活得好的。”一位在电信IT解决方案提供商中排名前10的企业的CEO对记者抱怨,“厂商实力相当,竞争分外激烈,而运营商的定价能力太强,项目实施的成本又太高。”

张振清也对计算机世界报表示,中国软件业是很凄惨、很悲凉的行业,要靠大量的人力换取一点点回报。“亚信和联创所面临的发展环境是很艰难的,选择整合是希望能够提升我们的抗风险能力,在金融危机的时候,能抱团过冬。”

经过数年的高歌猛进之后,中国电信行业已经结束了高速成长期,呈现出低速运行态势。根据相关统计,2008年国内通信业增长率为7%,低于国内GDP的增长。2009年国内电信业的增长率可能只有4.4%。而在电信IT投资BSS、OSS、BI三大领域,其年增长也都在15%之下。

我们看到,2009年3G牌照发放后,三大运营商投入上千亿元建设3G网络。但是无论是硬件设备提供商,还是软件和服务提供商,都没有感到兴奋。相反,因为市场竞争的激烈,各大厂商的生存压力变得更大。

就亚信和联创而言,双方实力本来就旗鼓相当,联创极具进攻性的市场策略常常让亚信感到担忧; 而如果联创单独上市,募集资金之后,双方的争夺将变得更加惨烈,很可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但是如今选择合并,“化干戈为玉帛”,一方面可以消除竞争、凭规模效应抵抗风险; 另一方面也可以打击像Amdocs、华为这样的竞争对手。

计世资讯资深分析师杨珂认为,亚信和联创的合并,也可以说是被客户所逼。在三大电信运营商全业务运营之后,竞争加剧,而“时间就是金钱”,所以运营商总是希望项目实施的周期缩短,往往一项新业务推出后,要求在短短两三个月内在全国30余个省级公司全面部署开来,这对于亚信和联创这样规模不足4000人的公司来说,几十个项目同时开工,往往被逼得几近崩溃。

张振清向记者表示,“我们的客户,在全球都是巨无霸企业。而中国的电信软件和服务商已经严重滞后于运营商的发展速度。所以客户也希望有超大规模的世界级的企业为它提供服务。另外,中国运营商也正在进行海外业务拓展,就好比航空母舰出海,它们肯定不希望是几个小舢板而是希望几个强有力的护卫舰为它们保驾护航。”

而合并之后产生的规模效应,将可能提升亚信联创的利润率。更有业界人士认为,以目前亚信联创的规模,在国内电信IT服务市场已经处于垄断地位,也就是说与电信运营商的议价能力强了。

对此张振清持坚决反对的态度。“两家公司合并的目的是让客户的总体持有成本降低,而不是为了取得市场定价权,市场定价权永远在客户那边。”孙力斌也强调说:“合并之后,我们能保证为客户提供的价值是最高的,客户的总体持有成本是最低的,服务是最到位的,风险也是最低的。”

难题:

整合和国际化

在当天接受记者专访时,张振清穿着西装、而孙力斌却是一身立领的中山装。这也是很多业内人士担忧的问题:亚信是海归创业企业,而联创是本土企业,两家公司文化差异很大,因此合并整合的挑战巨大。

张振清表示,“联创虽然是本土公司,但是它有一个高质量的团队,在市场上很有进攻性,它在精细运营管理方面的思路和亚信高度一致。实际上,我们两个公司的愿景、使命、价值观非常一致。所以我们非常有信心,在今后的整合中,两家公司能够达到文化、业务、执行力高度一致。”

12月6日中午,亚信和联创的核心团队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大家一起喝酒、一起碰杯、一起喊口号。“那个气氛就像是一家人。”孙力斌说。张振清和孙力斌还录制了一段视频讲话发给亚信联创的每一位员工,告诉他们这是一件大事,是中国民族软件企业发展中的一件大事。10年以后回来看,会觉得有幸参与这件大事,非常了不起。

在合并整合过程中,新公司CEO张振清将面临巨大压力。虽然7年前,亚信成功地并购了270人的邦讯,但是现在的合并整合难度却不可同日而语。张振清说:“在两个公司合并、整合过程中没有小事,所以管理层要花很大的精力做客户和员工的沟通。如果没有及时、有效的沟通,没有一种开放的胸怀,没有以诚待人的态度,双方肯定会发生一些摩擦、一些碰撞,会形成一种猜忌,形成一种负面的影响。”因此,12月7日之后,原亚信和联创的核心管理层都立即赶赴员工第一线和客户第一线去做沟通。

“两家合并后,除了把国内的业务做高度整合外,我们还要有相当大的资源投入,拓展国际市场。因为我们明显看到国际市场的需求是非常旺盛的,而且竞争环境跟国内的竞争环境是不太一样的。”张振清强调,国际市场将是亚信联创未来的主战场。

对于亚信联创雄心勃勃闯世界的愿望,业内人士也持保守态度。颇有戏剧性的是,全球第一大的电信软件和服务商Amdoc在日前接受媒体采访时明确表示,对亚信联创进军国际市场不看好。因为,国际市场需要完善的产品,亚信联创目前并不能提供完善的符合国际市场需求的产品和解决方案。Amdocs每年投入2.5亿美元用于研发适合全球市场的产品,而在亚信联创既没有投入这么大资本的能力,也没有收回这么大投入的能力。Amdoc还认为,亚信联创的员工数只是Amdocs的一半,而收入仅仅是Amdocs的十分之一,需要经过长时间的调整才能跟Amdocs竞争。

对于进入国际市场的难度,张振清有比较清醒的认识:“我们出去,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认识。如果找到合适的人,对当地市场、文化、客户关系非常了解,双方形成合作伙伴关系,这可能是风险最低的方式。”

据张振清介绍,亚信2006年下半年就雇了一名销售看越南,但是3年过去了,一单都没有签下来。“但是,我相信2010年会有所斩获。就像华为在北美耕耘了几年才有所斩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