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特首选举背后的“游戏规则”

戴平

本月26日，澳门特别行政区将举行一场基本没有悬念的特首选举。前社会文化司司长崔世安成为本届特首选举唯一候选人，若无意外，他将顺利通过选委会正式投票，成为第三届澳门特首。

实际上，早在去年年底，澳门第三届特首名单已在民间流传，当时盛传共有9名人选，其中就有崔世安。到今年春节前后，未来特首人选更成了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名单”人选也逐渐减少，开始向崔世安、谭伯源、贺一诚、何超明4人身上集中。

不过，尽管外界都加入“估领袖”游戏，对上述人选一一评论，煞是热闹，但熟知内情者，如澳门“赌王”何鸿燊，却早估定只有崔世安有戏。北京“两会”期间，某港媒约访港澳台代表时约请到崔世安，当即被澳门一资深媒体人赞：“你们请对人了，这人迟早是特首！”

果然，随着选举日期的日益临近，贺一诚、何超明先后公开表态“不会参选特首”。至5月13日，惟有崔世安宣布参选第三任特首。

6月16日，崔世安宣布赢得95%即286名选委的支持提名。特首选举至此基本上也已经尘埃落定。接下来的手续，只是例行公事。今年12月20日，崔世安将登上大位，成为澳门第三任特首。

一直以来，由于治理澳门的澳督府都是由远在万里之外的葡国任命，难以得到澳人真正的认同，所以澳门社会成为一个自治色彩很浓厚的地方。当地发生的大事小事往往通过民间组织私下协商处理。经过社会内部充分酝酿后，在协商基础上由代表投票选举，一向是澳门独有的选举文化。

回顾过去大半年来崔世安的最终“跑出”，表面上虽是一个人唱独角戏，但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经过社会各利益阶层之间反复酝酿、协商，经过较长时间的“街谈巷议”与“民筛民选”推动的结果。

社团协商治澳的潜规则

澳门社会的世袭政治，处处隐藏着潜规则。

由于历史遗留下来的原因，澳门回归前后几年，当地黑白两道人马都有，澳门也素有“社团社会”称号。据悉，当地目前登记的社团已超过3000个，以50万人口计算，平均167名居民就拥有一个社团。社团除了从事一般小区民生的工作，也扮演着对政府政策和管治的配合与监督的角色，积极反映民意，就民生息息相关政策、施政工作提出意见及建议。

因此，一直以来，成为澳门特首的一个不成文条件，就是要有能力平衡当地各社团的复杂势力。

回归以来，澳门特首选举也与大家族及社团政治自然发生密切关系。以至于选举期间，选民很少关心候选人代表的政纲，而会问：“这是谁的人？”

澳门资深报人林昶曾形象地说过，澳门特首的任务，就是要对付“红”（传统左派力量）、“蓝”（亲台势力）、“黄”（警队）、“白”（公务员）和“黑”（黑社会）五大势力。要找这种能够力压五色势力的特首，找来找去，只有全国政协副主席马万祺的“马家”、澳门华人领袖何贤的“何家”以及澳门知名人士崔德祺的“崔家”。

在此背景下，长期以来，澳门民间一直流传将展开“何氏”、“崔氏”与“马氏”三大家族轮流治澳的说法。而这一说法，事实上也是因应澳门初回归时社会现实的需要。

5年前，出身何家的何厚铧以99%的选委提名率及98.99%的得票率，成功连任澳门特首，声望达至最高峰，与其具有“镇得住红、蓝、黄、白、黑”的本领不无关系。

1957年出生的崔世安，正是崔德祺的侄子，因此也是澳门三大家族的第二代接班人。与众不同的是，崔世安既具有深厚的澳门本地人背景，又有在美国受过良好专业训练的特殊经历，身上烙有中西文化的深深烙印。1992年，他经直选当选澳门立法会议员；1999年澳门特区政府成立后，又被任命为社会文化司司长，且连任两届。任内，崔世安曾掌管澳门教育、医疗卫生、旅游及文化等六大范畴。另外，崔世安也曾为多个社会团体服务，如同善堂值理及医务部部长、镜湖医院慈善会常务董事、镜湖医院员工青年会会长等。

对此，何鸿燊曾公开坦言，崔世安的政府管治及社团经验丰富，是其他候选人难以比拟的优势，相信他可以平冲各方利益。

《新华澳报》6月17日发表的评论文章也分析，自从第三任特首选委会委员的名单公布之后，了解澳门情况的人都已了然于胸：300名选委中的大多数人，将会支持崔世安。

在第一界别工商、金融界的100名委员中，绝大部分是中小企业主。一来他们基本上认同何厚铧的政治路线，而崔世安是何管治团队的重要成员，被认为可以传承何的政治路线；二来他们大多是以中华总商会为首的工商团体的成员，对曾为爱国爱澳事业捱过炸弹的老副会长崔德祺怀有很深感情，很自然会将之转移到崔世安身上。

第二界别中的文化界、教育界、体育界，都是崔世安出住社会文化司司长时的施政范畴。回归9年来，崔世安为文教、体育的施政洒下大量心血，相信这些界别的选委对此是满意的。

第三界别中的劳工界40名选委和社会服务界的24名选委，前者曾与崔世安有合作的渊源，后者以街坊总会为主，也有热心慈善事业的各类社团，正是崔世安出任社会文化司司长所主管的业务范畴，其提名态度如何，也大致上可以明了。

第四界别中的12名澳区全国人大代表及12名澳区全国政协委员中的代表，相信其支持取向是“紧跟中央”。而崔世安“传承创新，共建和谐”的参选主轴，应是获得了主张“以稳定大局为重”的中央政府的认可，相信他们的提名主意已定。

澳门舆论认为，表面上，这是澳门的利益集团瓜分政治资源、维护其政治和经济利益的表现，但实际上却是澳人不愿张扬、不愿公开竞争，宁可私下协商解决的传统习惯起到了更大的作用。在这样的社会传统文化和习惯运作机制中，得不到各社团组织的支持是无法实现对澳门的有效治理的。

然而，凡事有利也有弊。这次行政长官选举中，崔世安被攻击得最厉害的，就是其家族及社团背景太过浓厚。旧有游戏规则遭遇市民反弹

何、崔、马三家第二代的关系亲密已是公开的秘密。何厚铧担任特首期间，并未在特区建制内引进“何氏家族”人员，但对崔、马家的人倒无不“照顾”。如崔家有人被委任为主要官员，马家有人被委任为行政会委员。而对于崔、马两家，何厚铧似乎对世交蒹旧同学崔世安情有独钟，两人关系良好。

似乎为了协助崔世安成为特首接班人，伺厚铧在不少事情上若隐若现地帮忙。其中一个例子是，去年四川发生“5·12”大地震后，澳门成立支持四川地震灾后重建协调小组，代表澳门同四川接洽，统筹支持工作。何厚铧委任崔世安做组长，并陪他一起同国家副主席习近平去四川视察，这无疑是澳门官员能争取到的最佳表现机会了。

今年年初，崔世安又率领一众属下主要官员，赴四川勘灾并落实澳门援建项目，所到之处接待规格甚高，也受到当地群众热烈欢迎，港澳台以及内地传媒均给予大篇幅报道。对此，澳门坊间有评论说，崔世安就此可以加分上位，其“跑出”可见端倪。

不过，不少澳门市民认为，在欧文龙贪污案发生后，澳门的变相世袭制度，令一些利益集团人士可以利用自己在社会上的人情脉络，请有关者相互关照；与之相反的是，那些有知识、有能力的人，却因没有背景，往往被排斥在千里之外。澳门社会要避免秩序危机的发生，一定要改革产生行政长官和其官位的“潜规则”和“隐蔽世袭”的协商制度，使澳门的社会能真正地向所有人开放，让每个市民都有公平竞争机会。

事实上，现时澳门不少传统的老社团都严重老化，坊间甚至笑称为“老人俱乐部”。一些社团负责人论资排辈心态严重，更视其职位为私产，作为个人捞获利益或是出席公开活动的本钱，不思改革、改进服务，发挥应有的社会作用，因而难以吸引年轻人，更不用说实现向社会输送人才的目标。

3年前，澳门曾公布一份“澳门居民综合生活素质第二期研究”的研究结果，发现一股澳门居民参与社团活动的比率与澳门的社团高密度完全不匹配，仅不足一成受访者表示经常参与社团活动，不少人更对社团的组织和现状颇为不满，显示当地社团正逐步与社会发展脱节。

当社团担当的应有角色因种种原因渐渐失效，反对声音没有正当渠道发泄，并且被标签化和边缘化的时候，部分澳门居民便开始用制造新闻的方式来讲话。

渐变中的澳门公民社会

在这次澳门特首选举之中，当地社会显现出的民意反弹令人震惊，为澳门开埠以来所仅见。

其中澳门大学学者及知名传媒人谭志强直指，经过澳门回归10年的经验和巨贪欧文龙事件的教训，澳门已不宜由具大家族背景的商界利益人士担任特首。立法议员吴国昌、高天赐和区锦新等人，也公开反对与商界利益纠缠不清的崔世安参选特首。

5月14日，部分澳门市民发起了“一起出钱登广告”运动，向网民筹款以在香港的传媒刊登广告，以祈能将澳门市民的反呼声告知中央，居然在短短3天内集到9000多元。事件被传媒广泛报道。

外界由此渐渐意识到，随着澳门特首即将迈向普选，澳门社会在最近10年发生了很大变化。年轻人受教育的机会增多，公民意识加强，许多澳门人都不愿再做政治的旁观者，要求真正的“澳人治澳”，社团的影响将会逐渐减少。

在这种情势之下，一向被视为在社团组织中具有极大影响力的澳门三大家族，近年在当地的政治角色也开始出现了一些变化。

目前，何家的何厚铧尚有数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要卸任行政长官了，其公子也只获委任为北京市政协委员，但上一次见报却是在香港某媒体的名人版。马家子孙除了一位行政会成员外，在政治上似乎并没有很重要的角色。两家在商场上的活动似乎更为明显。目前在政圈最活跃的，只余崔家。

在7月11日的特首候选人答问大会上，崔世安强调，自己家族六代人都在澳门居住及生活，一直依法办事，他保证当选后绝不会因为权力而腐化其思想及施政理念。

值得注意的是，一向讲话四平八稳的崔世安在回答选委提问“如何发展澳门公民社会”时，忽然有感而发地说，自己做10年特首也会要退下来，由年轻人接班。他寄望20年后，能有澳门毕业的大学生接棒竞选澳门特首，“希望以后能够有更好的人才、更多的经验，去参加行政长官选举”。

编辑 涂艳 美编 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