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村：孔明后裔的聚落

徐国平

浙江省兰溪市诸葛村是中国最大的诸葛亮后裔聚居地，居住诸葛亮嫡传后裔3000余人。这个精巧奇特的古村落始建于宋末元初，明显呈九宫八卦形，与诸葛亮八阵图暗合。700多年来人事代谢、岁月沧桑，但诸葛村的总体格局一直没有多大改变，它的地形环境、村落布局、建筑特征、哲学内蕴一直回响着一代名相诸葛亮的卓越智慧。

村落布局暗合八阵图

诸葛村地处浙江金衢盆地北缘，杭州、金华、衢州三市交界点，离兰溪市区18公里。该村自然环境优美，地理位置奇特。整个地形像一只锅，中间低平，四周渐高，环围着8座小山，基本连成弧形。8座小山既是天然屏障，又似八卦的方位。外围群山起伏，秀丽壮观。诸葛村《宗谱》记载：“吾族居址自肇岘峰，其近视也，穿田过峡，起帽釜山，逶逦奔腾前去⋯⋯东钟石阜莆塘之物，层冈迭障，鹤膝峰腰，蜿蜒飞舞而来⋯⋯复夹诸峦，四望回合。”

中国传统城镇、村落的布局受儒家文化影响较深，往往设置一条象征皇权、官府和族权的尊崇的中轴线来界定其“棋盘形”的格局，一般较为规则，即使依山傍势的不规则布局也尽可能讲究均衡对称。但诸葛村的布局既无明显的中轴线，也不讲究平衡对称，而是一反传统风格，围绕中心池塘，道路呈放射状分布，屋宇按方位设置，构成九宫八卦形，且与八阵图暗合。村落中心的钟池，半为陆地，半是水面，近陆处有口古井，极似太极八卦阴阳鱼图，居中为中宫，暗合八阵图的中军。围绕钟池有8条小巷向外辐射，小巷之间又有窄弄相连，纵横交错，似通非通。巷弄之间错落分布着大公堂、崇信堂、敦厚堂、尚志堂、丞相祠堂等数十座明清建筑，屋宇房舍按八卦方位设置，象征八阵：大公堂居北为“坎宫”，暗合八阵地图的“蛇盘阵”；敦厚堂居南为“离宫”，暗合“翔鸟阵”；兆基堂居东为“震宫”，暗合“飞龙阵”；崇信堂居西为“兑堂”，暗合“虎翼阵”；东北角尚志堂为“艮宫”，暗合“云阵”；东南方丞相祠堂为“巽宫”，暗合“风阵”；西南方尚礼堂为“坤宫”，暗合“地阵”；西北方怀德堂为“乾宫”，暗合“天阵”，环围村落的8座小山相连处似八扇大门，暗合外八卦。整个布局既似一张蜘蛛网，又像一座不可捉摸的迷宫，动静结合，内外映衬，奇正相扶，联络互发，精巧奇特。

著名古建筑专家罗哲文先生认为，诸葛村这种九宫八卦形的村落布局，在中国这个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古老国度确实罕见，目前发现尚属弧例，堪称中国村落史、建筑史、文化史的奇观。

诸葛后裔仿建卧龙岗

诸葛村创建于宋末元初，创始人为诸葛亮27世孙诸葛大狮（宁五公）。据该村珍藏的初修于五代唐末、完善于元明清时期的《诸葛氏宗谱》记载，诸葛亮14世孙五代唐时从四川成都“宦游山阴”（今浙江绍兴），“以寿昌（今浙江建德）令终”，后代即在浙江繁衍。诸葛亮15世孙诸葛青从寿昌迁居兰溪岘山下，他的6个儿子陆续“卜地易居”，此后形成浙江大六支，其中三子诸葛承载派下最为昌盛。到诸葛亮25世孙诸葛梦漕（诸葛承载八世孙）时，诸葛氏家族已成浙西名门望族。

梦漕之孙诸葛大狮“博学多才，好义乐施，且精堪舆术”，对先祖诸葛亮的精神意志研究甚深，对祖先诸葛青选定与当年诸葛亮隐居处襄阳隆中附近的岘山同名的兰溪岘山聚居也甚为钦佩。因嫌故居葛塘“地面偏隅，规模卑狭”，他“四处踏勘，亲相宅基”，寻找一处“实光其先，裕其后”的“风水宝地”居住。当发现高隆岗（即今诸葛村）地形奇特，地名又与古隆中卧龙岗谐音，四周小山又暗合八卦方位，便不惜重金购置，并“堪天道，舆地理”，综合阴阳太极、九宫八卦理论，模仿八阵图形状，总体设计村落布局，以纪念先祖，凝聚家族。此后数代“确守先训，不以改图”，虽有拆建、添建，也谨“加意培补”，对原布局未敢妄改。此后，“资产渐饶，英彦辈出”，逐渐形成庞然大村，村中厅堂楼阁鳞次栉比，人烟鼎盛，声名四扬，“高隆岗”也逐渐称为“诸葛村”，成为散居在高隆岗附近8个村落的诸葛后裔的联系枢纽和活动中心。

诸葛村地处杭婺衢交通要冲，历史上商贾云集，贸易频繁，形成了繁华的“高隆市”，各类店铺、作坊、酒肆、药行多达百十余家，被誉为浙西重镇，驰名江南。武侯子孙继承先祖家风，勤于学，精于业，历代科举不绝，人才辈出，既是世代书香门第，又是传统中药业的行家，元明时代，兰溪诸葛氏中药业曾与浙江慈溪、安徽绩溪合称为“中药三溪”，称雄江南700多年。

躲过700年兵燹蹂躏

中国历史上曾长期处于动荡不安的局势，为使政权或政体、家族或家庭安全生存，无论是城市、寨镇、村落，还是单体建筑，都十分注重安全防卫措施。城市的墙郭、护城河，寨镇的寨墙，村落的护墙，房屋的外墙，院落的围墙都被看作是一种求得安全的措施。显然，对外人和自然的防卫，是城镇、村落、屋宇设计的最基本的功能。在中国村落建设史上，这种防卫意义一再受到强调和重视。

宋末元初，战乱不绝，诸葛村设计者在选址布局时，也以建立一个能保卫自己、使家庭繁衍发展的安全堡垒为首要目的。村落选择在地形复杂、环境优美的高隆岗，屋宇巷道布局参照变化无常、具有迷宫特点的八卦八阵形，正是体现了这种防卫目的。此后的漫长岁月中，诸葛村的防卫功能得到充分发挥。

诸葛村地处四面环山且水源充足的高隆岗上，隐蔽在茂林修竹中，局外人很难发现。抗战时期，日寇飞机曾对诸葛村狂轰滥炸，但未有多大损伤。日军从岗下大道经过，竟未发现这一繁华大村，使它免遭兵燹浩劫。该村外围8座小山既可抵御自然灾害，也可抵挡箭矢流弹。北伐期间，国民革命军与军阀孙传芳部在这一带激战三天三夜，但诸葛村竟安然无恙。尤其是该村建筑千门万户，有面面相向、背背相承之妙，巷道纵横交错，呈似连非连、半通不通之势，其九宫八卦、八阵图的奇特布局具有曲尽其妙之功，陌生人贸然闯进，往往不得其门而入，不得其径而出，盗贼到此束手无策，兵马入内难辨方位。据村中长者介绍，该村清末时曾遭兵火袭击，但仅烧掉外围的高隆市街面店铺及十几座建筑，袭击者怯于村中巷道复杂、变化莫测，心慌而退，从而使百余座古建筑免遭兵燹。

敬宗绍祖绵延家族根脉

中国农村家族制度已历数千年，经久不衰，尤其在江南一带，家族体系仍具有生命力。诸葛村的家族体系至今非常完整，族人家族观念浓厚，且具有强烈的家族归属感和向心力。

诸葛亮的崇高威望对后裔的影响力和世代相传的各种纪念活动，是诸葛氏家族文化形成的基础。诸葛亮作为三国时蜀汉丞相，雄才大略、智慧超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谓“功高日月，名垂宇宙”，后裔对他的不朽英名与崇高威望自然倍感荣耀，竭诚敬奉祭祀，以他为立身处事典范，世代相传，恪守不移。在家族发展过程中，以祖先为荣的家族观念不断加强，家族的各种纪念活动不断规范，逐渐形成了特有的家族文化现象，积淀了丰厚的文化底蕴。

诸葛亮《诫子书》对后裔具有潜移默化的作用力，影响并丰富了诸葛氏家族文化的内涵。《诫子书》虽仅86字，但言简意赅、发人深省，是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文中修身养德、静学广才、淡泊名志、宁静致远、励精治性等警句精辟深刻、情真意切，是诸葛亮思想和人格的高度概括。对诸葛亮后裔来说，这是先祖留下来的一笔丰厚的文化遗产。据《诸葛氏宗谱》记载，历代后裔一直以《诫子书》为祖训，家族自觉遵奉，文中昭示的思想也成为后裔族人的精神支柱和奋斗目标，族中祭祖、家教、农耕、社交等活动，也以此为准绳。随着家族的繁衍，以血缘关系凝聚而成的家族观念愈见强烈，恪守祖训成了族人的自觉行动。

历代后裔中的权威者悉心经营，不断完善、充实，使诸葛氏家族文化逐步走上规范。五代唐时，诸葛氏14世孙迁浙定居，迄今已近千年。尽管聚居村落几度迁扩，但后裔以血缘关系为结合要素的聚居习惯未变，且一直谨遵祖训，信守家规，完全承袭祖上相传的宁静淡泊、静学广才习惯和家族特有的生活方式。特别是诸葛氏廿七世孙诸葛大狮于宋末元初举家迁至高隆岗(今诸葛村)“聚族于斯”后，亲自设计村落布局，兴建祭祖宗祠，强化家族观念，恪守祖训，定期祭祀，制定家规，严于管束，逐步繁衍，成为周边诸葛氏血缘村落参与家族活动的中心，使世代相传的诸葛氏家族文化逐步形成体系，，并在宗谱记载、家规条文、历代诗歌和诸葛氏后裔的祭祖、修谱、族会、私塾等文化活动和生活习俗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中国农村一般氏族村落的家族观念和敬宗意识在历史演进中呈现逐渐淡化的趋势，即使历来崇尚敬宗绍祖的江南农村，大多数血缘村落也只注重祭祀“五服”以内的祖先。诸葛亮后裔的家族观念和敬宗意识绵延1600多年长盛不衰，成为凝聚族人明志致远的精神动力，这是中国农村一般的氏族村落难以比拟的，在中国家族文化史上也是罕见的特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