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农村教师记忆中的校园变迁
2009-04-29陈富祥
陈富祥
30年来,改革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跨越30年,当我们翘首回望时,改革硕果已是累累满枝头。我们无法留住30年的岁月,但可以记录30年中的点点滴滴。一滴水可以折射出太阳的光辉,就让我们倾听亲历者的真实感触,倾听当事者的诉说,倾听每一个人的声音,因为处在改革浪潮中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是改革的见证者……
范智科,中学高级教师,1967年生于甘肃省镇原县,1989年毕业于庆阳师专中文系,后于西北师大中文系进修本科,1989年7月在镇原县孟坝中学工作至今。
范智科老师出生在镇原县一个偏僻的山村,小学和初中是在乡村学校度过的,对学生时代农村学校的艰难他至今记忆犹新。他是村子里第一位大学生,在他工作的20年中,农村学校经历了日新月异的变化。他是一位生活中的有心人,时刻观察和记录着这些点点滴滴的变化。在采访中,他记忆的闸门就像突然被打开,往事如同积水倾泻而出,我们的访谈就从他刚工作的那年开始。
记者:你是你们村第一位大学生,在即将走上工作岗位时,心情可能格外高兴,还记得到学校报到时的一些事吗?
范智科: 我从庆阳师专中文系毕业后被分配到镇原县孟坝中学。我去学校报到的那天,亲戚朋友都来送我。我背了一个铺盖卷和一纸箱书,怀着对工作单位的向往,从家里步行了20多里路,再转乘汽车才到了孟坝镇。一路上对即将工作的学校充满了美好的憧憬,想象着学校的情况。
记者:请你描述一下刚到学校时的所见所闻?
范智科:来到孟坝镇,走在街道上一眼望去,街道两边全都是低矮的平房。不一会便到了孟坝中学。走进学校,门房有人把我领到校长的房子里。校长杜金奎四十多岁,他和善地笑了笑说,学校条件不好,委屈了。他让我放下行李,拉了一会家常,然后站起来说,我带你出去走走。
他指着校门口两幢土木结构的二层楼房说,这是孟坝最阔气的住宅楼了,上下两层共48间房子,学校76位教职工多一半住在这里。学校正门口有一块约300平方米的八边形小花圃,周围栽有几棵低矮的小松树,其后是一排排钻天杨树,两旁是校园主通道。通道两旁,也就是土楼前方对称排列着六排平房,平房全是教室,从初一到高三各4个班,每排4个教室。
记者:当时你所见到的学校与你想象中的差别有多大?
范智科:我当时就疑惑地问校长,怎么不见学生宿舍。校长笑着带我走进了一间教室,我第一眼就看见头顶非常粗的房梁。校长说,建校时从全乡找的最好的木料都用在了这几排房上。他说这就是学生住的地方,由于校舍紧张,几个班的住校生挤在一个教室里。当时有句笑话,说睡觉时连翻身都要喊口号一齐动,否则一动就没有位置了。我看到这间教室里搭着一排通铺,并排住二十多人。多数教室里都搭有上下两层通铺。我的高中生活也是这样的,当时,有一句流行的口头禅:“干板凉床子,清水涮肠子。”我看到教室虽然陈旧、简陋,但布置得素雅洁净,顺墙一排通铺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各式花色的被子。
这时正是吃饭时间,学生们端着搪瓷缸子、蓝边大碗走进教室,在后墙上挖出的土龛上取下馍馍,在碗里、缸子里泡着吃。有些学生还备有一个调料瓶,里面装着盐和辣椒面,洒在馍馍里稍微好吃一点。
范智科是一位普通的老师,他走上工作岗位的年代,正是学校加速改革和发展的时期。他说,他所在的学校是一年一个新变化。进入新世纪以来,学校建起了教学楼、职工宿舍楼,还搞起了后勤服务社会化改革。这些变化实在太快,快得有点让人不可思议。他说他去年到上小学时的窑洞学校转了一圈,窑洞现已废弃了,看了真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记者:你上学时的吃住情况怎么样?
范智科:我是1978年上小学的,学校是在一处废弃的院子里,教室就是几口破窑洞,窑洞低矮昏暗,课桌是两道土台子,凳子就是砖块,家庭好一点的孩子从家里拿个马扎或小凳子。早晨八九点钟时窑洞里面还是黑洞洞的,靠窑里的学生就只好点着煤油灯上课。小学毕业那年,才搬出窑洞,走进了宽敞明亮的大教室。
我上初中时住的也是大通铺,吃的东西是从家里背来的馒头,夏天三两天馒头就长了毛,发霉变质,掰开会看见像蚕丝一样的东西。冬天馒头都冻成了冰疙瘩,啃都啃不动。每周星期六中午放学,我步行三十多里路赶天黑前到家里,星期日从家里背上干粮和菜之类的东西,翻山越岭又赶到学校,直到高中毕业考上大学。
记者:在你的记忆中,学校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大的变化?
范智科:有一句话说得好,“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合抱之木生于毫末”。这种变化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从今年看去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从今年看前十年,变化就十分明显。就拿我的住宿条件来说吧,我刚工作时,和一位同事住在一起,宿舍还不到14平方米,后来搬到稍大一点的一间平房里,1997年搬入职工宿舍楼,现在搬进了职工家属楼。
如果说大的变化,我想应该是发生在进入新世纪以来。这些年国家投资,我们学校也争取资金,修建了教学楼、学生宿舍,还开通了校园宽带网,建起了电子备课室、多功能报告厅、多媒体教室等等。还硬化了校园道路,告别了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土的日子。
记者:学校基础设施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我们是可以看到的,但教育质量是否有所改观呢?
范智科:这个问题确实不好说,我就提供一组我校的高考数据吧。1984年,学校高考大专以上的人数为19人,1999年是96人,2001年是265人; 2004年进二本线的就有194人,2007年是228人,到2008年是306人。当然高考的升学率不能完全说明教育教学质量的提高。
记者:中学后勤服务社会化改革是一个新事物也是一个新变化,你们学校搞得怎么样?
范智科:现在,学校有十几个学生食堂,学生吃的也好了,各种饭菜应有尽有,喜欢什么就吃什么,不像过去,学校一个大灶,简单的几样菜,学生戏称“老三片”(萝卜片、洋芋片、白菜片)。这还要跑得快,否则就没了或打来就凉了。
现在,学校所有的食堂、小卖部、公话亭都是承包给个人经营,学生公寓楼也有专人管理,住宿条件好了许多,八到十人住一间房子,单人单床,这对上个世纪90年代以前的学生来说想都不敢想。我的一个同事说自己孩子在学校每天花费最少15元。我记得小时候一学期有10元零用钱的那就算富人家的孩子了。
记者:你们的办公条件有什么变化吗?举一两个小事例说说。
范智科:刚参加工作那会儿,每学期开学时,领办公用品就两盒粉笔、一支钢笔或油笔、一本教案本。记得1997年以前印制试卷,刻蜡版,用老式油印机,就像《第比利斯地下印刷所》上面说的那样,常常搞得手黑脸花,又印不了多少。而现在你看,多数老师都是电脑办公,上课用多媒体。
记者:在你看来,这些发展变化中有没有不足的地方?
范智科:现在,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上学全部免费,寄宿生还有补助,这是国家富裕的表现。不过我还想说,一些农村地区和偏远地区的教育基础比较薄弱,城乡教育发展差距大,缩小城乡差距,这是无数像我一样从农村走出来的人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