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像吗?
2009-04-29匈奴梦
匈奴梦
《父亲母亲和长江》(以下简称《父》)发表在《青年作家》2009年第10期。该小说具有可读性、想象力、深沉的感情,这是毋庸置疑的。
结构上,有人说,前面太冗长,读到后面才觉得精彩起来。我的看法正相好反:前面描写细腻——正如李敬泽所言,小说不应该是一列地铁,呼呼地把读者拉到终点,而应该是一辆三轮车,慢慢走,能让读者一路看到民风民俗、人间百态;后面节奏快了起来,虽然不乏精彩的细节,但总体感觉仍然是,用中篇的容量装下了一个长篇,有梗概之嫌。
好些人都说,《父》像余华的《活着》,我亦有同感。我想这是褒扬之语。至于为什么像,可试从余华的叙事方式去接近真相。记得有几个成都作家这样评论:“《活着》写的是伪苦难。”抛开政治含义,我想这句话的意思是:《活着》不是扎根在现实中的,它虽然以现实为背景,但却是想象中的产物,是塑料藤上绑着的一只瓜。再看他的《兄弟》,不也同样如此吗?很多人认为他写的“文革”,不是真正的“文革”——固然可见时代之荒谬、之血腥,但小说给人的感觉好像是怎么能显得荒谬、血腥就怎样写,与现实生活中的逻辑不一致。
《父》有相似之处,仅举一例——“母亲”处理经期卫生,极疼爱她的“父亲”用了很多心思:锤打炉渣、诈买草纸、讨要药棉、收集棉绒。这显然不是真实的:那个年代固然没有“安尔乐的保护”,但有草纸用大概是天经地义的,这是其一;其二,其他女性也多存在这个问题,她们又是怎样解决的呢?
固然不“像”,但是,能够以“像”来确定一部小说的优劣吗?
如果“像”是最重要的目标,那么就不会有《山海经》,不会有《西游记》,不会有《聊斋志异》,不会有《变形记》,不会有《百年孤独》,不会有《星球大战》。王安忆在《小说家的十三堂课》中有一段话:“当我们看到一个东西,完全和我们真实的生活一模一样,何苦再要去制作这样一个生活翻版呢?我们就不得不怀疑它的艺术性质了。”《青年作家》一个作者杨众长则说:“很多人以像不像来评价一幅画,若果是这样,每部照相都是最优秀的画家。”
不光小说,其他艺术形式亦然。如果只要“像”,就不会有布勒东,不会有梵高,不会有达利,不会有毕加索,不会有八大山人,不会有京剧。本期《青年作家》63页,韦芈这样评价一味求“像”的恶果:“(上海越剧团)考核新演员优劣,是看谁将流派模仿得像。独立创新意识淡泊,明显落后于其他地区也是理所当然。”
一味求“像”,只会扼杀作家的想象力,让小说的生命枯萎,最终变成一只真正的塑料藤上的瓜。小说的形态应是多种多样的,纳博科夫那句话,“事实上好小说都是神话”仍有价值。事实上,我觉得《父》最闪亮之处,就在于——它植根于深厚乡土之情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回到余华身上,我个人对他的作品并不太感兴趣。但余华能名满天下,自有其道理。
跟余华的《活着》《在细雨中呼喊》相似,《父》也是一根道走下去(且不管它是“地铁”还是“三轮车”),似清风明月,似一泓清泉,澄明,让人一眼到底。在这样的小说里面,情节是最重要的——当然,又跟通俗小说对情节的要求不同。
另外有一种小说,且把它称之为“网状结构”,如李人之《大波》,如刘震云之《一句顶一万句》《我叫刘跃进》。从一个人物生发出去,又联结到另外一个人物身上,他们就似网上的一个个结。结与结之间,似有无限张力,引人不断去猜想:那错综复杂的迷宫之中,到底藏着什么?对这样的小说来说,情节似乎没那么重要了,翻开任何一段,都可以满怀猜想地读下去。
我喜欢那样的迷宫,就像喜欢古老的城市里,让人难辨东西南北的阡陌街巷——找出一条路似乎已并不重要,我宁愿停留在那神秘的氛围中。
那样的古老城市,有一段时期,时常出现在我的梦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