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伴走天涯:我帮哑巴哥哥找到家

徐向林

她和他本不相识,她正值如花年华,他却是一名聋哑青年。她和他在一次巧遇中结识于异地他乡,他不规则的“哑语”唯有她才能读懂。原来他是一位迷路近10年找不到回家之路的游子!

她有心帮“哑哥”寻家,从此,他们结伴走天涯——为他寻找失散已久的亲人。为此,她不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甚至不惜推掉老家的婚约。4年来,他们踏遍千山万水,历经磨难,他们能找到家么?这个真情融融的故事又有着怎样的结局?

解读手语:我要帮“哑哥”找到家

今年25岁的周玲出生于湖北十堰竹山。2004年8月,刚满20岁的周玲和所有女孩一样,还做着玫瑰的梦,由于与男友性格不合分手,心情黯然的她独自来到在山东兖州做生意的干妈家散心。

不久,细心的她发现每天都有一个身材清瘦的小伙子打扫小院,他跟干妈同租在一个院子里。每次看到他,他都是穿得干干净净,脸上带着好看的笑容。不久,周玲了解到,这个斯文懂事的小伙子竟然是一个哑巴。干妈曾对周玲说:“这小伙子人挺好的,可就是他的手势让我看不懂,我还请聋哑学校的手语老师来看过,他们都说小伙子的手语不标准,搞不清啥意思。”但奇怪的是,周玲对他的“手语”却能一下子就心领神会。

在跟聋哑哥哥的“交谈”中,周玲慢慢了解到,他时年30岁,在附近的小吃店做工,干着洗碗、洗菜、切菜、扫地的活。他离家已有七八年了,很想家。但别人看不懂他的手语,他没上过学也不会写字,家乡在哪儿他也不知道,甚至连姓名都搞不清楚。

周玲对他的遭遇十分同情,联想到自己的情路不顺,便与他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于是她用手比画着:“如果你不介意,我就做你的妹妹。”聋哑哥哥高兴得手舞足蹈。在交流中,周玲得知“哑哥”曾有一个幸福的家,父母在采石厂里上班,弟弟和妹妹都在外面打工,他在家附近的一家纸箱厂上班。从他家到工厂骑自行车需要半个小时。1997年7月的一个星期六早上,他骑自行车到厂里,工厂临时放假。于是,他骑着自行车去附近的一个小地方玩。到了中午,他迷路了,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从那时起,他开始找家,饿时就向别人讨点东西吃,晚上则在桥墩下过夜……这些年来,他的足迹遍布江苏、河南和山东。当他寻亲的路走到山东兖州时,幸运地邂逅了周玲。

“哑哥”“说”这些话时,眼里盈满了对家乡的强烈渴望,可是一个又聋又哑的人,要找到自己的家谈何容易?周玲心里顿时涌出一份莫名的感动。她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个念头:要充当他的耳朵和嘴巴,无论如何都要帮他找到家!

风雨兼程:一起度过漫漫严冬

“哑哥”得知周玲要帮他找家时,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在院子里拍手,跳得老高。看着聋哑哥哥率真的举止,周玲也开心地笑了。那时,她并没有多想,尚不知这条寻亲之路将会多么艰难!

此后,周玲成了聋哑哥哥的知己,成了他的嘴巴,成了他跟外人交流的桥梁。周玲在叫“哑哥”时,外人都朝他们投来莫名其妙的目光,这目光让周玲和“哑哥”都如芒在背,她灵机一动,干脆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小张”。最初的日子里,周玲开始让小张回忆老家的特产、标志性建筑物、代表性动植物等等,让他把这些特征画成图片,尽可能地搜集信息,她开始帮着小张哥哥走上了寻亲之路的第一步……

2005年的春节快到了,周玲要回家过年了。临别前的那个晚上,周玲没有吃饭,一直等着小张做完工回家。冬天的夜晚来得很早,小张做完工回到小院天已经黑了。周玲从依稀的光影中看到小张一脸的疲惫,心里不禁有些难过。她抿了抿嘴唇,径直走到小张哥哥面前说:“我要回家过春节了,你怎么办呢?” “你应该回家过年,我就在这里过年。”小张比画着,脸上的神情看上去十分黯然,周玲一阵心酸,自己要回家和亲人团聚了,而这么多年来,小张从来没有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春节呀!周玲突然就打定了主意,决定带小张回家过年。小张在弄清楚周玲的意思后,紧张得又摇头又摆手。但是终究没有拗过周玲的坚持,农历2004年的腊月廿八,两人坐上了开往湖北十堰的火车。

大年三十,两人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周玲的家乡竹山。一进家门,周玲的父母看到女儿带回来一个男孩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说什么。晚上,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年夜饭。周玲的父母主动和小张说话,他们发现问了半天,小张红着脸,不知所措,指着自己的嘴巴,对他们比画着。“他是聋哑人?”周玲的父母顿时一阵愕然。她的父亲像被马蜂蛰了一下,立刻放下碗,“啪”的一声丢了筷子说:“男人都死光了?你非要找又聋又哑的人!”说完,转身出了门。

周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的心里像刀割一样痛。尽管她再三说只是想帮小张找到家,但是父母根本不信。第二天天一亮,倔强的周玲就带着小张伤感地离开了家。

一路上,小张一直神情激动地不停地比画着,口里“啊啊”地叫着,周玲知道,他在劝自己回去,他要自己去找家,不想拖累她。看到小张潮红的脸,周玲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她知道,小张的生活最需要的就是希望。如果自己丢下他,他找到家的希望就没有了。于是,她坚决地说:“哥,我们以后就是兄妹,从今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我一定要帮你找到回家的路!”

2005年2月,周玲和小张辗转来到了山东泰安。两人身上所有的积蓄很快就用完了,他们开始一边在泰安打工,一边找家。在老乡的介绍下,周玲去了一家足浴店学做足浴师。小张因为别人都看不懂他的手语,又怕迷路,因此,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只偶尔在附近做些零工。

周玲在足浴店打工,时间长,活又累,每天总是感到浑身酸痛。然而,不管刮风下雨,每天凌晨两三点钟周玲下班的时候,在足浴店边的桥上她总能看到小张在夜风里安安静静地等着。那个时候,周玲的心里总会感到非常温暖。

由于双手长期浸泡在药水中而过敏,变得又红又肿又痛,周玲会因为双手疼痛甚至在睡梦中都会哭醒。一天夜里,周玲又被痛醒,却发现小张坐在床边,捧着她的手流泪。看到周玲醒来,小张流着泪比画着,那意思是:“不要做了,你回家去。我不想找家了。”“哥,你说什么傻话啊。我的手痛算什么呢?等我们有钱了,就去找家!”周玲强忍住眼泪,握着小张的手告诉他。看到小张怜惜的眼神,满脸的泪水,两人禁不住抱头痛哭!

2005年年底,小张开始去卖爆米花,他会把每天挣的钱交给周玲保管。最艰难的日子,两人每月生活开支不会超过200元。尽管如此艰难,周玲依然没有忘记帮小张哥哥寻找回家的路。

真情弥漫,一曲“回家”撼人心肠

有一个周末,小张无意间在家门口看到一辆南京产的跃进牌双排座汽车。他竟然发了疯似的把周玲从屋里拽了出来,指着车头的商标兴奋地不断比画着,一边比画还一边把脸贴近窗玻璃往驾驶室里张望。他是不是勾起了对家乡的记忆?周玲心里一阵狂喜……

小张对着汽车比画,一头雾水的小周看了半天才闹明白:在离开家之前,小张曾在一家给跃进汽车生产配件的小厂里做事,他的工作就是给包装箱上的商标喷漆。循着这条重要的线索,周玲马上向老板请了假,带着小张直奔南京。在江苏一家电视台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家汽车厂的厂址。

可是让周玲和小张没有想到的是,南京跃进汽车厂已经搬迁了。望着荒无人烟的厂房旧址,周玲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夕阳西下,疯长的野草已经爬过墙头,两个疲惫而孤独的外乡人,却不知回家的路到底在何方!

失败的南京寻亲之旅耗费了周玲和小张积攒了半年的钱,可是,这并没有让两人气馁。回到山东之后,周玲冷静地思索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觉得只有把所有线索集中到一起,明确一处地点之后才不至于跑冤枉路。从那以后,只要一有时间,周玲便会找小张“聊天”,让他回忆以往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有一天,周玲和小张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小张指着摊位上的一些蔬菜跟周玲比画。周玲明白小张说自己的老家产芹菜、油菜。于是,在小张断断续续的比画里,周玲的脑海里逐渐勾勒出了小张老家的一幅风景图:他老家有很多小山丘,种着黄麻、油菜、荸荠;田野里有很多水芹菜,池塘里有荷花和菱角;老家的乡亲们把牛粪贴在墙上,风干后当柴烧;那时,老家晚上常使用一种手提节能灯,有很多家庭作坊式的灯具厂……

那会是一个什么地方呢?周玲百思不得其解,尽管小张自己画了一幅家的图,但是周玲仍看不出来是哪里,聪明的她猛然想到了互联网。她带着这些信息,和小张一起去网吧上网搜索。除了网络,两人还时常去附近的新华书店,周玲让小张在书上找那些类似老家的标志性建筑,或有代表性的动物。

两人辛辛苦苦地攒钱,发现一个线索后便四处奔波寻亲,一次次地失望,一次次地又重新树立起信心。日子就在一边打工,一边积极寻找家乡的线索中慢慢地流逝着。

2007年12月,周玲的父母来信说,她已经不小了,该回去相亲结婚了。按照家乡习俗,她不结婚,弟弟妹妹也无法结婚。可是,周玲却回信说,再等我3年吧,帮小张找到家,我就回去结婚。

周玲继续带着小张奔波在回家的路上,几年来,他们去过广东的潮州、中山,江西的乐平,四川的南平,浙江的杭州,江苏的南京、泰州,尽管总是失望,但是即便是这样,他们还是不愿放弃。

2008年8月,苦于还没有结果,周玲决定向媒体求援,她拨通了一家报社的求助热线,诉说了他们4年来的艰辛寻亲之旅。他们的故事很快引起了媒体的高度重视。9月28日,就在扬州电视台《关注》栏目开播不到5分钟,“记者同志,刚刚新闻里播的那个‘小张,跟我原来厂里的同事很像!”一名男子的电话打进扬州电视台新闻热线。这无疑给周玲和小张带来了希望。男子名叫豆立兵,扬州仪征人。“寻亲团”和豆立兵相约在仪征谢集镇的集市上见。

车缓缓地驶进了仪征谢集镇,小张看到熟悉的青瓦砖房,急忙跳下车,激动地“哇哇”大叫,眼泪汹涌而出。小张看见自己家的砖瓦房,一头扑上去,贴在墙面上哭,蹲在地上哭,跺着脚哭。周玲也泪眼滂沱,把他拉起来,轻轻抱住他说:“不哭,不哭,咱们回家了。”

是啊,回家了!乡亲们听到消息都赶过来了,有的还打着赤脚,小跑着,谈论着。小张哭着和乡亲们一一拥抱。小张的堂叔瞿永兵告诉“寻亲团”,“小张”真名瞿生林,是家里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叫瞿生平,一个妹妹叫瞿生燕,瞿生平一直在无锡做生意,已经成家,妹妹瞿生燕在昆山生活。不一会儿,瞿生林的父亲瞿永禄、母亲翁翠琴等家人从无锡赶了回来,久别重逢的一家人哭成了一团,激动的泪花打湿了乡村的阡陌……

4年的千辛万苦,1400多个日夜的魂牵梦绕,周玲带着瞿生林终于找到了家。一个感动了无数人的犹如童话般的真实故事也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对于这对异姓兄妹来说,既是结束,也是新的开始。这条漫漫的寻亲路,经历了无数机缘、无数曲折、无数邂逅、无数困惑,他们终于相依相携找到了家和一份割舍不下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