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天炼狱考验成就的母爱
2009-04-29赵丹
赵 丹
身怀六甲惨遭横祸
在湖北省仙桃农村,美丽漂亮的熊丽,是一名花鼓戏(当地剧种)演员,在剧团里充当着当家花旦的角色,在民间可谓是广受欢迎。2006年的12月27日,熊丽的剧团去了荒湖农场演出,那天,已经有7个月身孕的她并没有担任主角。不过,观众们却偏偏只认熊丽,熊丽并不想让大家失望,于是,她挺着个大肚子,还是登了台。在宽大戏袍的修掩下,她依然是那样的雍容端庄。熊丽的丈夫唐红刚是熊丽剧团的同事,一名后台工作人员。当时,唐红刚就站在后台,他从幕布后面看着台上努力表演的妻子,听着观众的阵阵喝彩,是又开心,又担心。因为此时,只有他最清楚妻子的状况。于是,唐红刚暗下决心:这次演出后,绝不能再让妻子登台了,说什么也该让她好好歇歇,准备生产了。
演出结束时,已经是下午,天空中阴云密布,唐红刚和剧团同事坐在团里的车上,押着道具踏上了回程。而熊丽和剧团里另一位也刚刚怀孕的姐妹,怕剧团的车里空间太紧,便选择了乘坐中巴客车。然而,命运的轨迹却在此时急转,灾难猝不及防地降临了。
在潜江市交通管理车辆施救中心,凄雨冷风中,一辆彻底报废的中巴客车仿佛仍在低声述说着痛苦。正是这辆中巴在12月27日曾经载着熊丽和满车乘客,在途经潜江市郊时,与一辆运送烧碱的大型货车撞到了一起。结果,中巴车靠门的一侧受到了严重损毁,更可怕的是,相撞造成了对方车辆所运送的烧碱——一种极具腐蚀性的化学药品大规模泄漏,顷刻间,烧碱无情地泼向了中巴车里靠近车门的乘客。事发时的状况,用“可怕”两个字来形容,犹过于苍白。当时陪着熊丽一块乘中巴返回的那位怀有身孕的同事武利华很幸运,她当时不是坐在撞击的一侧。
武利华回忆说:“就听到‘轰隆一声,我当时一下子就蒙了,满头的鲜血就流了下来,眼睛都被蒙住了。车顶断了,坐在前面的人倒在那里,一动不动。烧碱也泼了下来,我的头被烧到了。烧碱满地都是,两边车子都不敢靠近。”
听武利华的描述,可以感觉到她不是幸运,而是太幸运了!在这场事故中,除了坐在门边的售票员当场死亡外,还有九名乘客受了重伤,他们都不同程度地受了烧伤。而九位伤者中,伤势最为严重的,恰恰就是熊丽。
熊丽当时坐在第二排,车子被撞后,只见她趴在地上,右边脸全撞紫了,身上还有烧碱,头全部都是湿的。
武利华当时没能意识到,她的这位姐妹伤得有多重。当然,她更不会想象到,在事故发生后漫长的37天中,她这位28岁的姐妹,将在肉体的痛苦中,升华出一份怎样的伟大精神,创造出一个怎样令人刻骨铭心的传奇。
留母存子艰难抉择
那天车祸发生后,熊丽和武利华作为孕妇,被火速送往了潜江市人民医院。武利华除了额头被烧碱烧伤了一小块外,其他部位基本无大碍。更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历经了险情,但她腹中的胎儿却是安然无恙。然而,幸运之神却并没有在熊丽头上降临,唐红刚赶到医院,冲进抢救室时,看到的不再是往日里那个美丽的妻子,而是一具在炼狱中挣扎着的血肉之躯。熊丽被送到医院时,右下肢严重骨折,全身的衣服也几乎被烧成了碎片,胸部、背部、四肢以及脸部,被烧碱严重灼伤,整个化学烧伤面积达到全身皮肤的30%。一时间,熊丽陷入了深度昏迷,生命危在旦夕。不过,更让唐红刚担忧的是,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并非妻子一人,而是两个人。除了熊丽,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令夫妻俩一直都在牵肠挂肚的孩子。此时,丈夫唐红刚对负责给熊丽治疗的医生语重心长地叮嘱了一句:“大夫,我爱人还有6个多月的身孕。”
也许大家一时不能理解,这句不起眼的话语中包含的分量。正是唐红刚的这句话,对抢救熊丽的医生来说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医生立即建议将熊丽送往省会武汉,转到更加专业和综合的第三人民医院。来不及做任何解释,那天星夜兼程,熊丽被转移到了武汉。直到唐红刚及熊丽的母亲、表嫂等家属随着熊丽一块赶到武汉第三人民医院后,才渐渐明白了情况是多么复杂……
熊丽被送到武汉第三人民医院后,由于烧伤面积达到了30%,属于特种烧伤。并且伴有右下肢骨折,再加上怀孕6个月,在治疗上就存在着矛盾。烧伤的创面对骨科的手术有影响,因为不能翻身,可是烧伤的部位又必须要经常翻身。还有,一般烧伤的病人要用一种叫做磺胺嘧啶银的药,拿它来使焦痂保持干燥,抑制感染。但是她都不能用。因为必须使用足量的抗生素,才能有效控制感染,医治烧伤,然后再实施植皮手术。可这些药物和手术都对胎儿的生长有很大影响。所以,医院征求家属的意见,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一般孕妇在医疗用药上,本来就有很多禁忌。而治疗大面积烧伤的药品更为特殊,对胎儿的副作用非常明显,严重时,甚至会出现死胎的情况。到时一旦出现死胎,对熊丽的身心将会造成重创性的打击。为了避免感染,必须尽快治疗烧伤,同时也得抓住时机,进行植皮手术,挽救熊丽这样一名演员的容貌,必须对腹中的胎儿进行引产,也就是说——干脆放弃!
当时,面对处于昏迷状态的妻子,丈夫唐红刚选择了先救大人。他的理由是:妻子伤得太重,更何况夫妻二人还都年轻,孩子以后还可以再要。尽管选择是异常残酷的,但是,在让熊丽放弃容颜,放弃舞台,甚至是放弃生命的巨大代价面前,唐红刚选择了牺牲孩子。留树先留根呀,只能这样了。于是,医生们便开始按照牺牲孩子的方案,准备全力修复熊丽烧伤的皮肤。可就在这时,谁也没能想到,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熊丽,却突然醒了过来。
舍己为子彰显母爱
熊丽早不醒,晚不醒,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地醒来,冥冥中,这含有一种怎样的意味?田晖医生记得当时的状况,熊丽醒过来时,竟然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遍及全身的严重烧伤,而是用嘶哑的声音说:“孩子在踢我,他活着,太好了。”
接下来,医生们把现实的残酷和两难的选择清楚地告知了熊丽。然而,身处炼狱中的她,在短短几秒钟后,费力地吐出了如游丝般微弱,同时又像惊雷一般动人心魄的四个字:“我要孩子!”要知道,此时大夫们已经预备了抗生素类的药物,也就是说,大家都已做好了放弃孩子的准备。然而,面对熊丽坚决的态度,这一刻,相信在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动摇她的意念——绝不会为了自己的生命,而去亲手扼杀自己所孕育着的另一条生命。熊丽对生命的坚持,让所有人的语言瞬间变得苍白无力。为了最后一次明确熊丽的态度,田晖医生走上前,再次向她确认,是否知道自己所做出的决定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为了孩子,放弃有效的烧伤治疗,承担毁容,甚至是死亡的风险。当田医生再次得到熊丽的确认后,他发现,熊丽哽咽了。
天底下的女人哪有不希望自己美丽的?天底下任何一个人哪有不希望自己健康的?然而,却有一位美丽的女人,一位美丽的母亲,当肚子里的孩子与自己站在了利益的对立面时,毅然选择了腹中那个孕育了28周的生命,为此,她承担起了将可能失去自己28年生命的危险。片刻沉默后,田医生请来了骨科和妇产科的专家,经过会诊,放弃了原先的治疗计划,再次制定了新的治疗方案。但是,究竟什么样的治疗方案,才能保证熊丽母子全都平安呢?
田医生说:“这个时候要孩子,治疗肯定要延误。而且风险非常大!能否担保母子都平安,心里没有底。”
妇产科主治医师杨俊说:“她做出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生下孩子。药物不能用,大量的抗生素也不能用。在全国来讲也是首例。我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病人。”
湖北省电视台的张晓微是较早得知熊丽事情的记者,她对整个事件进行了跟踪报道。在张晓微对熊丽进行采访的过程中,她发现了一个细节,尽管熊丽脸部的烧伤面积很大,但在腹部,却没有任何烧伤的痕迹。当她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田医生时,田医生对此也很是疑惑,他也没弄明白,为什么熊丽腹部没有任何烧伤。对此,张晓微是这样解释的:“熊丽本能地护住肚子,在那一瞬间什么也没考虑,这种本能不是谁都有的。”
从受伤的第二天起,因为熊丽决定了要孩子,所以就必须拒绝一切对自己烧伤有帮助但对胎儿有影响的药物治疗。由于用药的保守,在骨科完成了植入钢筋固定下肢骨折的手术后,熊丽烧伤部位的感染程度加深了,脸部皮肤的溃烂面积也扩大了,还出现了高烧、浮肿、伤口焦痂垒叠等严峻状况。然而,这具伤痕累累的身躯却仍然坚持着这场对一个新生命满载爱意的浴血守望。对孩子的期盼使熊丽必须承受进一步的痛苦折磨,不能用药,却又必须控制感染,她只能接受一场特殊的手术——剔除腐肉,削去焦痂——来清洁伤口。
顽强意志蔑视痛苦
这是一场让人难以想象的令血肉剥离的手术,在以往的任何同类手术中,麻醉药是必不可少的。可为了不对腹中的胎儿造成影响,一切的麻醉药品在这次的手术中都不能使用。也就是说,熊丽必须咬着牙,硬生生地面对正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切肤之痛。
田晖多次强调,自己是名医生,如果没有身为一名医生的信念去支持,他根本无法完成这样的一场手术。当削皮刀、削骨刀,在熊丽敏感的身体上一次次地划过,将那一层层的“黑炭”剥离下来,再用手术刀将连着神经的腐肉一点点地剔除时,无论医生的动作如何轻柔细腻,那种血肉剥离的疼痛仍会钻入骨髓!
烧伤科医师田晖感慨道:“我一点点地削,非常小心……她能这么坚强,全是为了孩子。”
熊丽的表嫂说:“那确实是常人无法忍受的,什么药都不能用。要是我,坚决不要这个小孩了。”
熊丽母亲说:“医生割肉的时候,熊丽身上、被子、棉絮一下子全都红了。疼啊,她哭,自己也哭。但熊丽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
这种血肉剥离的手术一共进行了两次,前后加起来5个小时。5个小时是300分钟,300分钟是18000秒,当利刃削人肌肤,每一秒都漫长得像是整整一辈子。可熊丽就那么咬着牙,含着泪,在没有任何麻醉的情况下,生生地扛过了所有的痛苦和煎熬。当时在场的很多人都流泪了,大家看着眼前这位伟大的母亲,动容、怜悯、赞许……各种各样的情感交织在心中。当熊丽被疼痛折磨得实在忍受不住时,她就会抓住妈妈的手,再大喊上一声,紧接着,便很快又投入到了手术中。
手术结束时,熊丽全身都裹满了纱布,厚厚的纱布下每一处都是疼痛之源,那些更加钻心的余痛,仿佛要将熊丽彻底吞噬。
都说舐犊情深,可年迈的老母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痛苦的样子,想去疼她、爱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做。就这样,日子在一天天的煎熬中度过。每一个夜晚,当熊丽艰难地入睡时,她都希望自己醒来后就再也不用承受痛苦。可是,早上醒来时,熊丽第一个动作又是将双手放在腹部,打算为了孩子就这样一直坚持下去。有时,当伤口的疼痛让她实在受不了时,她便会轻声地跟孩子说话,“宝宝不要动,妈妈痛,你不要动……”丈夫唐红刚已经数不清自己曾经多少次跪倒在妻子的病床前,乞求她使用止疼药。但是,熊丽还是一次次地拒绝了。
新生命至少还需要一段时间在妈妈腹中成长,母亲尽管身心俱毁,但对孩子的健康,却仍然充满渴望。母子连心,每当熊丽游走在崩溃边缘,几近放弃时,她都能感觉到腹部传来的一阵阵分外急促的胎动。2007年1月20日,也是那个小生命在熊丽腹中孕育8个月的日子,由于缺少药物的有效支持,熊丽与烧伤创面的抗争只能在险中求胜。治疗每天都在进行,而她的病情却不能从根本上得到控制。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熊丽大大小小的伤口开始逐渐扩大,病痛穷凶极恶地蚕食着她脆弱不堪的生命。1月25日,熊丽脸部的灼伤面受到感染,出现了深度溃烂;1月26日,熊丽再度昏迷;1月27日,熊丽大腿的创面加深,竟然已经延伸到了肌腱和骨骼!也正是在这天,在命悬一线之际,妇产科的专家们作出了果断决定:帮熊丽引产。
苦苦煎熬迎来新生
如果说削除腐肉手术仅仅是在考验身体的话,那么,接下来这场同样没有麻醉,清醒地去面对死亡,面对新生,面对所有期望稍纵即逝的手术,将是一次突破人类极限的煎熬。由于熊丽伤口感染程度过高,医院决定为她在具备无菌条件的烧伤科手术室特意搭建一个产房,这是绝无仅有的。然而,与此同时,熊丽也不再孤独了,因为媒体早已将动人的“母爱颂歌”传遍四面八方。武昌的一对姐妹以“女儿”的名义,进行了捐款,期待英雄母亲顺利生产;一位名叫白利铭的小学生和他的妈妈一同来到了第三医院,小利铭捐出了自己的50元,而母亲则捐了500元;武汉大学一名受伤住院的学生,还给熊丽写了一封信,他在信中说到:“在这场无情的灾难下,生命给予您两个反差强烈的舞台。此前,你是舞台上绚烂夺目的明星,而此时,你选择的是花容尽失、生命归零,你要演绎人生舞台上最伟大的角色——母亲。”1月30日,带着许许多多好心人的祝福与期望,熊丽踏上了征程。
这是烧伤科和妇产科的医生们第一次联合实施手术,两个科室的专家为了保住母子的生命,在手术台上并肩“战斗”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由于分娩要用尽全身的力量,肌肉紧张的熊丽浑身的伤口都在炸裂。然而,就是在这般疼痛的围堵下,她却依然摇头拒绝了一切对孩子有影响的药物。……当第二天的阳光透过病房窗帘照进手术室时,经历了整整一夜煎熬的熊丽,虽然没有完成生产,但庆幸的是,她体征状况出现了好转。
妇产科主治医师杨俊说:“第二天,烧退了,心率也降到了130次。我们决定继续为她引产。一疼痛,人就会动,就会渗血,她就忍着不动,自己咬着牙,手抓着床的两边,很配合我们,一动也不动。整个过程她只有一个信念,非常坚强!”
那天早晨,在手术室里,熊丽的母亲和丈夫,托着熊丽的头,医务人员也都围在她身边,整个江汉大地千千万万的人们都在牵挂着,祈祷着,迎接着一个新生命的到来。终于,在下午的1时02分,一个嘹亮的啼哭声在烧伤科手术室的特殊产房里荡漾开来。“是个男婴,5斤4两,健康!”
英雄母亲浴火重生
肉体的痛苦曾经让多少杰出人士放弃了精神信念,然而母爱,这种遍布在人间各个角落,平凡而又伟大的精神却支撑着熊丽。一个朴实的弱女子,通过了整整37天的炼狱考验,终于浴火重生,化蛹成蝶。孩子出生后,熊丽再次接受了剥离腐肉的手术,在这次手术中,医生第一次使用了麻醉剂。相继,抗生素类的药物也都及时全面地被用在了治疗中。再接下来,熊丽还将接受植皮、整容等相关手术。当然,熊丽自知,再找回以往清秀自然的面孔已经不太可能了。就在孩子降生后,她的情绪也曾失控过,甚至还产生了轻生的念头。但是,每当她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挽救回来的孩子又将失去母亲时,她放弃了。如今,她的健康和情绪都在渐渐地恢复,虽然以往那个在镜前梳理妆容的她已不复存在了,可是,作为一名获得了重生的母亲,在她的人生中,再一次萌发出了一根代表着精神寄托的新苗。不久前,社会的爱心涓涓成河,熊丽收到了来自各方各界的2万余元捐助款。然而,进一步的整形手术,仍需巨额费用。湖北省政府在提供了一定的经济援助后,也呼吁社会各界继续关爱熊丽母子。
故事告一段落了,我忽然想起了一则小小的寓言,一个小天使即将托生到人间,天堂里,天使问上帝:“你将要把我送到人间。如果我不懂他们的语言怎么办?”“很简单,”上帝说,“我会在人间为你寻找一位比你年长的天使,她将教会你语言中最美丽、最甜蜜的词汇。”小天使又问:“我听说人间可是有喜有悲的,遇到危险的时候,谁来保护我呢?”上帝说:“同样是那位比你年长的天使!”这时,小天使着急了,她说:“我马上就要去人间了,请赶快告诉我,我的守护天使的名字,要不我上哪儿找她呢!”上帝说:“你不用知道她的名字,到时你只需叫她一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