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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连诗酒书画、山水田园之间的刘铭传

2009-04-29周宇清

华夏文化 2009年3期
关键词:刘铭传刘氏

周宇清

刘铭传(1836—1896),字省三,安徽合肥西乡(今肥西县)人,晚清杰出将领,台湾首任巡抚。他出身寒微,没有接受过多少正规的教育,然而在戎马倥偬中他却热衷于诗歌书画创作,并且表现不俗;他身经百战、渴望成功然而又淡泊处世,在声名显赫之时多次寻求退隐,安享山水林泉之乐。他的一生充满了传奇的色彩和许多耐人寻味的地方。这些鲜为人知的性情和生活展示了一个迥异于影视作品和史书中的刘氏形象。

“诗酒任疏狂”

刘铭传受的教育有限,不仅时间短,而且所学内容也很粗浅。然而,后来他却进发出一种罕见的学习热情,如痴如醉地阅读中国的文化典籍,尤其对于传统的诗词有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喜爱。终于,经过刻苦的学习和生活的磨练,他的诗文达到了令人惊羡的境界。写诗成为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部分,成为他抒发怀抱、表情达意的重要形式。“一月未作诗,闲情无所托”,“秋来无别趣,诗兴觉纵横”,这是他性情的鲜活写照。

酒也是刘铭传生活的一部分。中国是一个酒文化异常发达的国度,婚丧嫁娶、荣迁庆典,从平民百姓到达官显贵都与酒有着密切的联系。武将爱酒,文人也爱酒,像刘铭传这样文武兼备的人对酒可以说有着一种天然的爱好。刘氏饮酒与交游、作诗和风餐露宿的战斗生活共同构成了交相辉映的生命图景,是他内心豪情的外在表现。“军中消闲事,只有诗棋酒”;“莫如归去好,诗酒任疏狂”;“论交痛饮樽中酒,忧世长谈海外天”。这里,饮酒和赋诗不仅仅是为了寄托闲情和消磨时光,还隐藏着诗人对友谊的珍视和对时势的关注,寄寓着作者更幽远的情怀。

在刘铭传的精神世界里,隐匿着一种英雄情结,他的诗文、楹联多有体现。他在不同时期、不同环境下撰写的楹联,气势恢弘.。涌动着渴望建功立业的豪迈情怀。光绪十五年(1889),刘铭传领导台湾军民修建了一条从基隆到台北的铁路,该铁路要从狮球岭穿过,为此,在岭下开凿了隧道,隧道贯通之后,刘铭传兴奋地手书“旷宇天开”四个大字刻悬于隧道口上,并书写楹联一副刻悬于两边,曰:

十五年生面独开,羽毂飙轮,从此康庄通海屿;三百丈岩腰新辟,云梯石栈,居然人力胜天工。

刘氏此时的逸兴横飞之状一览无余。

与这种豁达慷慨的情怀相对应,在刘铭传的精神世界里。还沉潜着一种悲壮的情愫,一种在现世人生中难以企及的悲悯。他怀念那些叱咤风云的英雄,尤其是那些特立独行、孤忠式的英雄,刘氏与他们的心灵相通,他是他们穿越时空的知音。郑成功就是刘铭传心仪的英雄之一,清军入关以后,郑成功拒绝其父要他叛明降清的招降,毅然在海上誓师抗清,后来,他从荷兰殖民者手里收复了台湾,成为名垂千古的民族英雄。南明永历帝曾封郑氏为“延平郡王”。郑死后,在台湾建有延平郡王祠。刘铭传抚台期间,重修此祠并撰楹联以祭:

赐国姓,家破君亡,永矢孤忠,创基业在山穷水尽;复父书,词严义正,千秋大节,享俎豆于舜日尧天。

这其实是刘氏真情的自然流露。遥想当年,山河破碎,君死臣昏,郑成功不顾父亲的劝降,大义凛然地举起抗清大旗,独守孤悬海外的台岛,这是需要智慧和勇气的,数百年后,仍可感受到当年氤氲在郑氏心头的悲愤与孤独。这种心境与刘铭传抚台时的情境有着些许相似,刘氏掌管台政期间,也是国势衰微,四海皆秋气,他任劳任怨,创榛辟莽,为兴建台岛、整饬海防而殚精竭虑,然而,他的辛劳不但没能得到多少信任和支持,反而需要时时提防那些来自朝廷的猜忌和中伤,这是刘氏心绪幽暗的症结所在。由己及人,他将郑成功幻化作他仰慕的英雄和偶像。这副延平郡王祠联实是刘氏心境和理想人格的外化。

“解甲归田乐”

如果认为刘氏性情中只有豪放、悲壮的一面,那就错了。在刘氏的内心深处,还流淌着婉约、诙谐的一面。刘氏早年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他渴望读书,想把自己变成有文化的人,他不愿被别人视作“武夫”。他闲时喜欢戴着头巾,挥着羽扇,俨然一副儒生模样。在他的自我影像中,他是将自己作为文化人来塑造的。他喜爱收藏和把玩一些古物和精巧物品,书法写得也不错。刘铭传曾手书一条幅:“争睹景星庆云为快;乐居廉泉让水之间。”至今墨迹犹存,可见刘氏的性情和笔力。他还能够圈圈点点地画几幅画,刘铭传小时生了一场天花病,所幸在父母的精心呵护下保住了生命,但脸上从此留下了许多斑斑点点,又因为刘铭传排行老六,所以乡里人和刘家兄长称刘铭传为“六麻子”或“幺麻子”(此事在刘氏故乡安徽合肥一带流传甚广,时至今日,合肥乡间的人们谈到刘铭传时仍称他为“刘老麻子”或“刘六麻子”),刘铭传对此并不忌讳,甚至还有点津津乐道。他曾画了一幅梅花,刘氏自题诗曰:“圈圈点点又叉叉,倾刻开成一树花,若问此花何人画,大潜山下刘六麻。”这些都表现了刘铭传作为普通人的纯真、朴实的一面。

与恬静闲适的心态相联,刘铭传有一种对山水田园生活的向往和眷恋。刘铭传回故乡后,在合肥西乡大潜山下兴建了一座豪华的庄园,当地人称为“刘老圩子”。这是一处富丽堂皇、精巧别致的私家园林,简直是一幅立体的山水画和一个放大了的盆景。它融江南园林的秀气和北方园林的雄奇于一体,又别有创新。它是园主人身份、心境、审美情趣、艺术修养和处世理念的集中体现,是合肥西乡一带众多私家园林中颇具特色和代表性的一座,堪称清末皖中地区园林建筑的标本。

刘氏庄园面迎大潜山,四周环绕着深濠,由吊桥连接园内外韵交通,从山上汇流而来的金河水注入濠沟后又流向了远方。园内正厅为三进,每进都有十余间房屋,头两进间的天井院内是回廊包厢,第三进为两层堂楼。正厅西南角是西洋楼,三间两层,这是园主人读书和住宿的地方。此外,园内还有用于“镇邪”的钢叉楼、存放国宝“虢季子白盘”的盘亭、会客厅、读书岛和武器弹药库等建筑,极尽工巧,错落有致。园内遍植各种名贵花木,使园内建筑掩映在繁花绿树之中,同时,由于建筑的分割,形成了园中有园的景象,一年四季树木葱茏、清香袭人。加之山泉叮咚、飞鸟呢喃,动中有静,静中有景,且越往园林深处越显得清幽雅致。亭台楼阁间留下刘铭传许多精妙的题词,他曾为故居一处房屋题联曰:

解甲归田乐;清时旧垒闲。

这正与刘氏的心性相宜。刘铭传一生中有很多时光就是在这样的环境和心情中渡过的。

家居久了,刘氏也很向往外面世界的繁华,于是故乡安徽的芜湖、巢湖、六安和东南一带的杭州、扬州、镇江、苏州、南京等地都留下了刘铭传游览观光的足迹。刘铭传每到一地,览名胜,访故友,其乐融融。这些地方,少不了也留下刘氏含义隽永的诗篇和楹联。例如,刘铭传在南京逗留期间,应当时名士胡煦斋的邀请,游览了胡氏私人园林“愚园”,并应园主人所请,为其清远堂撰书一联,曰:

地近杏花村,栏槛留春,潇洒林泉新画稿;我来梅子雨,琴樽消夏,清凉世界小神仙。

刘氏的精神境界和生活意趣可于此联中见之。

“功成翻悔入山迟”

乙未年冬(1896年1月),刘铭传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作了一首七言绝句;“历尽艰危报主知,功成翻悔入山迟;平生一觉封侯梦,已到黄粱饭熟时。”对其一生作了总结,道出他对人生的最后感悟,表达了他对没能及早回归隐居山林的悔恨。综观刘氏一生,他有着很浓郁的退隐、遁世思想。

刘铭传年少时志存高远,“同济乱世艰,共入凌烟阁”;“既怀匡世策,莫负少年时”。这些都是他胸怀远大的表露,无疑都是积极进取的,因此他才有登坛拜将的荣耀。但是,在刘氏诗文和他一生的行止中,给人更多的印象则是退隐、出世。“中兴将帅堪平寇,我待功成定早还”;“解甲还乡去,入山种翠薇”;“任怨任劳元别望,澄清时节好归田”。可见,“归田”的念头很早就有了,且是长久萦绕于心的。“综其生平,自始战江苏,讫台湾,凡五进,而辞退乃十有八焉,乞退之疏存者,乃十有四。按其岁月,皆处恩纶稠叠之时,实为千古名将所未有”。那么一个官职、名誉、地位都蒸蒸日上的显赫官吏,在其事业辉煌灿烂之时,为何反而想着归去呢?这有着多方面的原因。

刘铭传胸怀远大,这是他性格中的一个层面,但他的性格中还有淡泊名利的层面,这在刘氏诗文里流露的很多,“君归我亦返,不愿觅封侯”;“武夫解甲告归田,也到西湖闲放鹤”。与这种“归田”、“放鹤”、不求闻达的情怀相对应,刘氏对官场应酬、名缰利索很厌倦,“此身欲闲散,故与宦情违”;“行止不如愿,功名因此身”,总想着“闲散”、“入山”,“利锁名缰俱解脱”。

刘铭传喜爱读书,观前人成败之迹,感念“繁华转眼空”;“关内曾更秦法律,眼前不见汉山河”;“高官足荣贵,身后何所有。李广若封侯,至今犹在否”。富贵浮名,只不过是过眼云烟。由一个贫寒的农家子成为声名显赫的将军,其间经历的困苦和折磨可以想见。“风尘劳苦无休息,憔悴形容羞自看”;“为嫌仕宦无肝胆,不惯逢迎受折磨”,折磨之外,还得承受人情冷漠之苦,“昔日江湖曾落魄,吹箫时节几人闻”,结果就是“折磨消壮志,憔悴剩微躯”,退隐之念顿生。

然而,刘铭传又不是绝对的“隐居派”,在其内心深处有着对尘世的眷念和建立功业的渴望与豪情:“百战澄清衣锦还,征途挥手泪潸潸”;“名儒与名将,报国总殷勤”。他徘徊于人世与出世之间,但出世的思想意识无疑很浓厚,潜隐于其内心深处。

刘铭传凭着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向往和崇敬之情一心向学,弥补了早年教育的不足,并且取得了骄人的成绩,这是难能可贵的。他在文化上的成就和在军事上、政治上的成就一样,都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不贪恋富贵权势,更不阿谀权贵,在功业如日中天之时激流勇退更使他的人格熠熠生辉。但是,他的过于淡泊,以至于一再退却,甲午之战中更是屡召不出,置国家民族利益于不顾,这其间的情形固然复杂,但他作为国家重臣,在民族危亡关头置身事外,总不能不令人为其叹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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