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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扬州地区人口与种族简论

2009-04-29张兴龙

华夏文化 2009年4期
关键词:东夷中原扬州

张兴龙

一切文化的创造都离不开人类,通过对不同地域土著人口和种族的考察,可以更好地廓清地域文化特性。文化有两大属性,一个是民族性,一个是时代性。文化首先隶属于民族,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文化。即使因为气候、战争、政治等等因素,导致了该地区人口的迁移或者“清洗”情况,也不能否认和漠视对土著人口和种族的考察价值。

早在旧石器时代,古扬州地区就有人类居住。1954年6月,在苏北泗洪下草湾引河岸上发现了一段被称为“下草湾人”的股骨化石,考古界一般都认为是旧石器时代晚期的人类。

考古学界把长江下游地区的新石器时代文化划分为江淮地区、皖南和宁镇地区、太湖流域。处于江淮地区的扬州,已经发现的人类遗址,主要集中在江淮东部地区。其中著名的有:在淮河南岸的阜宁陆庄和梨园、淮安青莲岗、茭菱集等遗址;在今扬通古沙堤的北缘的海安青墩和吉家墩、东台开庄等遗址;在高邮湖以东的高邮龙虬庄、唐王墩、周邶墩,兴化南荡王家舍等遗址。从目前对南荡、高邮龙虬庄、青莲岗等文化遗址的挖掘来看,发现古扬州地区在新石器时代大量人类墓葬遗骸,出土了大批陶器、骨器等生活用品,社会经济生活已经有非常明显的农业、家畜饲养业和渔猎业。

古扬州地区的居民属于淮夷民族(又说古扬州地区居民是古越人,这里采用百越为东夷民族南迁的观点,所以,把古扬州地区的居民看成淮夷民族)。淮夷是生活在我国东部沿海地区东夷民族的一部分,在夏朝以前,东夷民族主要生活在今山东、河北等地,传说中的东夷部落首领蚩尤和华夏的炎黄部落争战失败以后,除了一部分融合汇入炎黄部落之外,有的则南迁至黄淮和江淮之间的广大地区,人们遂把定居在淮河流域一带的东夷民族称为淮夷。在后来淮夷和中原民族的长期战争中,淮夷势力逐渐被驱赶至江南,乃至成为南方百越民族的一支,有人认为东夷也是今天苗族的祖先。据《逸周书·王会》记载,参与成周之会而立于会堂东部面向西者有“东越”“瓯人”“於越”“共人”等部落,孔晁注:“於越,越也。”“共人,吴越之蛮。”依照孔晁注及其在会堂上与相邻诸国位次,这里的“共人”当指干国之君。古音共属东部、见纽,与聆(属侵部、见纽)等相近;而聆与干(属寒部、见纽)为双声字。“共”可通于“干”。如此,在商周之际干国已存在于吴越地区。既然以干、越并称代表此一区域,则其当属具有实力地位的较大土著国。后国灭而地归于吴,故吴亦可以“干”为代称(曲英杰《长江古城遗址》,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331~332页)。

假如此说正确,我们对于古扬州地区人口种族问题,至少可以获得如下两个方面的认识:

一方面,古扬州地区土著民族是与中原民族有别的夷人。扬州的土著民族是与中原民族不同的淮夷民族,必然对扬州此后文化产生重要的影响。近几十年来的考古学成果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例如,在今天扬州西部仪征市境内,早年曾在破山口土坑竖穴墓中出土有西周时期青铜器,近年在神墩遗址中发现了西周早期至春秋时期房屋建筑遗迹,出土器物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这其实正是东夷民族不同于中原民族创造的文化表现,而且,与中原文化带有鄙夷的色彩称呼其他文化为落后的“蛮夷”相反,“东夷人所创造的文化,是人类最古老、最辉煌的文化之一,它又因其地理位置而被称‘海岱文化,它相对于组成华夏文化的其他谱系来说,是处于高度领先地位的。”(任重:《东夷文化的历史沿革》,《山东大学学报》2001年第1期)东夷民族是否创造了比华夏民族更为先进的文化,这固然还需要商榷,但是,东夷民族创造的文化必然不同于华夏民族却是无可置疑的。虽然在此后的民族融合中,民族差异性逐渐减小,但是,不仅在原始形态上二者之间必然存在先天的差异,同时,这种差异性也将深刻地影响此后扬州地方文化的发展。这堪称扬州地域文化的内在精神基因。要发现扬州地域文化的独特本质必须充分重视“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的文明遗址考察。

另一方面,生活在中原和江南之间的淮夷民族,并没有像中国东北、西北和和西南等边疆少数民族那样,在此后的发展中更彻底地保留自己民族的特性,而是很快和其他民族发生了频繁的交流和融合。这使古扬州民族文化特性变得更为复杂。

关于古扬州地区淮夷民族和其他民族的交流融合,又可以从两个方面加以认识:

首先是周王室对淮夷民族在军事上的武力征服和在政治上的民族统一政策,促进了古扬州居民与中原民族之间的交流融合。

早期文字作品对于淮夷民族被武力征服多有记载。《诗经·大雅·江汉》云:“江汉浮浮,武夫滔滔。匪安匪游,淮夷来求。既出我车,既设我旖。匪安匪舒,淮夷来铺。”《诗经·鲁颂·泮水》又云:“憬彼淮夷,来献其琛,元龟象齿,大赂南金。”叙述的就是军事战争后,淮夷民族被迫向征服国家求和以及交纳贡赋的情景。1974年,陕西武功县西周遗址出土了周代青铜器“驹父盨盖”,其铭文云:“惟王十又八年正月,南仲邦父命驹父即南诸侯,率高父惠南淮夷。厥取厥服,谨夷俗,遂不敢不敬畏王命……我乃至于淮,大小邦无敢不贮,俱迎王命。”(参见《东南文化》1991年安徽文化专号)军事战争不仅是一种武力征服行为,同时也是一种文化交流活动,正如德国人克劳塞维茨《战争论》所说:“战争是一种人类交往的行为。”([德]克劳塞维茨《战争论》,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译,商务印书馆1978年版,第7页)包括古扬州地区在内的淮夷民族,在西周王朝的影响下,民族生活特性不得不一次次地被打破。

西周王朝为了边疆地区的长治久安,不仅采用了武力征伐,同时还采取了怀柔安抚的政治统一策略,这对于淮夷民族文化特性的冲击和影响更大,尤其是到了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后,据《汉书·东夷列传》载:“秦并六国,其淮、泗夷皆为民户。”也就是说,到秦统一六国之后,淮夷这个民族在名义上已经和中原各民族融合在一起了。

政治上的民族统一和军事上的武力征服策略,都直接影响到淮夷民族自身文化的传承。例如,考古学发现,在汉代城市中,除了汉都长安城、洛阳城以及相沿于周代诸侯大国都城的王都郡治外,一般郡县城邑多规模较小,形制布局趋于一致。长江流域的沅陵窑头城、吁眙东阳城、扬州广陵城等均体现出这一特点。另外,鸟图腾、太阳崇拜、雷神传说本来为东夷民族与华夏民族不同的图腾文化,但是,在蚩尤战败并被华夏部族融合之后,华夏民族神话传说逐渐呈现出诸多东夷文化的色彩。华夏部落对东夷民族文化的吸收,意味着东夷民族自身相对完整的文化属性已经被打破。

把扬州地区民族和其他民族融合交流,推到第一个高峰的时代则是魏晋时期。据历史记载,公元311年,西晋永嘉五年,匈奴人刘曜率军攻下京城洛阳,公元316年,又攻下

长安,至此,西晋灭亡。公元317年,琅玡王司马睿在建康建立东晋。在如此混乱的战争因素影响下,不仅北方地区经济文化遭到了极大的破坏,而且,北方大批优秀人才纷纷南迁直接促动了江南的经济、科技和文化各方面的迅猛发展。“中州士女避乱江东者十六七”(《晋书·王导传》),根据董楚平先生的研究成果来看,许多世族大姓,携宗族、部曲、宾客以及同乡同里纷纷南逃,随从一户南逃的往往有千余家,人口达到数万之多。有的逃到广陵(今扬州),有的逃到京口(今镇江)以南。从东晋到刘宋时期,江南太湖以东的吴郡、太湖以南的吴兴郡以及浙东的会稽郡在这次南迁中人口激增,据《晋书·地理志》记载,江南吴郡、吴兴郡和会稽郡当时人口数,分别为25000、24000、30000,而到《宋书,州郡志》的记载中,上述三郡人口数分别激增为50488、49609、52228(董楚平:《吴越文化的三次发展机遇》,《浙江社会科学》2001年第5期)。“《南史》列传中(不计后妃、宗室、孝义等)有人物728位,原籍北方的有506人,南方籍的只有222人。东晋南朝的所有君主,都毫无例外是北方移民或其后裔。这说明在南朝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艺术各方面起主要作用的是北方移民。”(葛剑雄《中国移民史》(第二卷),福建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413页)而地理位置处在北方中原和江南通道的扬州,显然在这场中国大移民运动中受到巨大的影响,一方面是北方中原民族在扬州地区生活居住下来,另外,继续南迁的北方民族则有可能把先进的生产技术和民族习惯沿路传播给了扬州。

其次,古扬州民族与江南吴越民族之间具有“理不清剪不断”的复杂关系。这首先要从太伯奔吴说起。据司马迁《史记·吴太伯世家》记载:“吴太伯、太伯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历之兄也。季历贤,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历以及昌。于是太伯、仲雍二人乃奔荆蛮,文身断发,示不可用,以避季历。季历果立,是为王季,而昌为文王。太伯之奔荆蛮,自号句吴。制蛮义之,从而归之千余家,立为吴太伯。”“太伯奔吴”作为吴文化起源,东汉以后的历史文献多认为是今天苏南的苏州、无锡、常州一带,例如唐张守节《史记正义》注“吴太伯”为“吴,国号也。太伯居梅里,在常州无锡县东南六十里”。清代高士奇《春秋地名考略》中云:“今无锡县东南三十里有泰伯城,地日梅里村。”而另有学者对此提出质疑,认为太伯带领周人于商周之际建立的吴国最早不会立国于太湖地区,现在苏州、无锡一带与太伯有关的文化遗迹均为东汉以后所建,如无锡梅里太伯庙和鸿声(今鸿山)太伯墓,最早为东汉永兴二年,汉桓帝敕令吴郡太守麋豹修建,因而均难免附会之嫌。而太伯奔吴的真正地点,即最先至达并立足的地方是宁镇地区,以今天南京江宁地区为核心。公元前514年,吴王阖闾在今苏州营建都城,俗称“阖闾城”,“吴大城”,标志着吴国的政治中心正式由宁镇地区迁移至太湖地区。

假如后者说法正确,那么,地理位置在江北的古扬州受到吴文化影响则更为明显。尤其是在公元前140——公元前87年,即汉武帝时期,西汉王朝迁移瓯越、闽越等众多人口到江淮地区定居,这意味着从公元前333年楚威王“大败越”(《史记·越王勾践世家》)到汉武帝时期的大约200多年时间里,古扬州地区的居民种族经历了一次中原华夏人和江南吴越人的渗透融合过程。另据学者考证,早在先秦时期,越族已经分布在长江中下游以南的广大地区,战国至魏晋时期,分布于古扬州一代的越人被称为扬越。而且,古邗城本身就是吴国所建造,这就意味着古扬州的土著人口和种族不得不受到来自中原民族的影响。至于中原民族对于古扬州地区民族的影响究竟有多深远,尚需要考古学界进一步探索,但是,这种中原民族和东南土著民族融合的情况显然已经是客观事实。

综上所述,扬州地区人口和种族有不同于北方中原民族的自然特性,这就为扬州城市民俗文化奠定了独立性的因子,这是扬州城和其他城的一种自然差异。同时,扬州地区人口和种族并非与中原种族处于长期的隔绝状态,而是一开始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和渗透,这就很容易导致两个地区之间的人口流动和文化交往。尤其是扬州地处北方中原民族和江南土著民族的中间地带,不可能不受到多民族文化的影响,这对后来扬州城市文化的发展产生了明显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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