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在故乡的事物

亚　男

玉米

站在山冈，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漫过这个季节，玉米一天天地饱满起来。我想要告诉你的，不是玉米的今生，而是它的来世。

它的黄，以一种庄严；它的透明，以它的高贵。玉米，抵达我的灵魂。

站在玉米旁的人是谁?

母亲所表达的，不是她一个人的愿望，而是她这一代人的愿望。

玉米，深入到夜，我的灵魂因此而深邃。

有岩石一样性格的玉米，从一株苗到它成熟的时候，所经历的有风雨，也有阳光。母亲说，这些都不重要，关键的是，玉米在我的生活中所包含的，是一种思想。

悬挂在屋檐下，玉米以它的金黄抵达我的灵魂。

我一粒一粒，期待玉米不要错过我的感情。但在很久以前，我却离开了故乡，玉米就只能在我梦里，越长越高。

母亲说，有玉米陪伴的日子是好日子。那时，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玉米陪伴的日子才是好日子?后来，我去了远方，再后来，母亲离我而去了，我才明白母亲的话。

玉米长在故乡，让我的日子变得金黄。

海椒

海椒是种很不起眼的东西，它独立在故乡的土地上。从绿到红，时间不是它的生命过程。母亲在家门前的空地种了些海椒，长势比我的想象还好。

很多年后，母亲种海椒的那块地修了房子。我坐在门槛上想着很久以前的事，海椒就这样长在了我的思想里，红得有些娇艳。

一点点海椒，不管它以怎样的形式存在，却给我的生活增添了无限的味道。

我爱海椒，它的独特，给我无比深厚的想象。把我的生活调得有了味道，让我大开胃口。

南方人不太喜欢海椒，但见到它，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是一位南方朋友告诉我的。我问她是什么样的感觉，她说，就是说不出来。

海椒，在中国的土地上，纯粹而自然。它在门檐下，表达红红火火。我爱海椒也在于此。

把海椒挂起来，挂进我的生活。我的生活就红火起来。

稻花

那一片稻子，在水的陪伴下绿得多么纯净。

躬耕于故乡，很多年，我也不见父亲走出田，把日子挂在稻子的花上。我默默地看着，父亲一天天地来去，但那旱烟永远也抽不完。

从烟里冒出来的想法，如稻子一样，有泥土的味道。由此，我知道稻子里含着父亲的汗味。

父亲把着犁头的样子，在田头、地间，像一棵老树。很少闲下来，看看稻子上的花。那花是纯净的，它的香是从泥土里发出来的。

父亲为了稻子上的花，没有一天闲过。从早到晚，站在村头，看风水，看云雨。风是一把剑，雕刻着父亲的岁月：水是漫过人的温柔，它浸润着稻子的筋脉：雨在父亲的意识里，没有什么是走不过去的。

稻花开在父亲的心上，异常的鲜艳。

可是，现在父亲走了，在那年的冬天，没有稻花的季节，他走得是那么的沉稳。他完全不清楚风雨在他的背后。

前不久，我回了一次故乡，满田的稻子，花开得沉静而自在。有个农人在田里穿梭，但他不是我的父亲。

他走过来，问我，见过这样的稻花吗?

是的，我见过这样的稻花吗?

我默默地望着，稻子上的花，越开越古典。它的这种古典，让我想起父亲。

土豆

在风雨的背后，我认识了它。

山再高一些，风告诉我，土豆，所表达的不是它的本意。

一千年之后，土豆依然是土豆，它平静地对待我们的生活，以它朴实、孤独的方式表达。

土豆啊，土豆。故乡最普通的植物。在地之下，经受风雨。把一切希望都埋在地下。

小妹，刨出土豆的那个下午。阳光在山上，我也在山上。

母亲种得最多的就是土豆。

没有煮熟的土豆，有些麻。那味道深刻。

一千年种土豆的经历，谁会想到，在今天。土豆能做出多种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