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兰
2009-04-24高步云
高步云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滴滴落在梧桐树叶上,“叭嗒,叭嗒……”
一下中午班,春兰悠悠晃晃走出车间,心情极度沉重而酸楚。她感到同行的工友姐妹都用异样的眼神觑着她,背后尖刻的窃窃私语,也早在她的意想之中:
“还共产党员哩,丈夫做这种事!”
“家有好婆娘,男人不做草头王……”
她鼻子一酸,几乎掉下泪来!
等心情稍稍平静,她径直走进厂供销科,见丈夫那科长的座位上空荡无人,这才放了心。——看来昨晚上她的一片苦心劝导总算没有枉费:丈夫今天果真到市政法机关投案去了……
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似河。似乎那些陌生的行路人的眼光,瞥她时也是冰冷而轻蔑的。此时,她的心情有凄苦,也有自慰。丈夫悔过自新了,一定会获得政府的宽大……她对丈夫已经宽容,倒是悔恨自己这个“电视迷”,原不该整天催着丈夫托人买“彩电”,使他走了邪门歪道,收受贿赂,把厂里的合同都转卖了。她更痛恨那个商业局长的小舅子、外号叫“混子”的,一点也不撺掇好事……昨天,听了厂长传达的中央新的关于纠正不正之风的精神,他们夫妻一夜都没有睡觉,她从法律、政策到人情关系,从工作到家庭严词谴责着丈夫,把睡梦中的独生女儿玲玲也惊醒了。孩子怕爸爸坐监狱,哭着要爸爸听妈妈的话。终于,丈夫答应了第二天就去投案……
春雨中,她看见玲玲正站在自家门前的梧桐树下。望见妈妈回来了,女儿猛扑上来,对着春兰的耳朵悄声报告:“爸爸……又跟那几个人在家里喝酒呢!”春兰脑袋里顿然“嗡”的一声,眼前一阵昏黑。这人,轴承脖子活脑袋,说转就转,真想找死!她一走到窗下,就听见里边吆五喝六,杯碰碟响……最刺耳的是“混子”的嘶哑声:“喝,干!投案,没门!咱那批钢材马上就要到货了,这块肥肉说什么也不能丢哇!哥们儿,咱们活活在一起,死死在一起,……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又一个:“科长,别害怕,我伯伯是法院院长,到时……”还有个已经喝糊涂了,嘴里说话像含着块嚼不烂的老牛筋:“光、光说叫发家致富,哥们儿刚、刚找了俩钱花,就又说是商官、官经商,什么新的不、不正之风。我看咱、咱们抱住团儿都不供,他、他神仙也没法!”……
春兰心碎了,泪干了,一种痛彻心脾的绝望情绪攫住了她。她正要冲进屋去掀翻酒席,却见丈夫撩起门帘,手里掂着几张百元钞票出来。一见她,便叫道:“玲她妈,你快着再去买两瓶‘五粮液,甭怕花钱!……”
她下意识地接过那票子,欲哭无泪,欲喊无声,小玲玲抱着雨伞追上来,春兰这才觉得天在下雨。她用眼神审视着玲玲,小玲玲懂事地点点头:“妈,你去吧,去吧……”
春兰支起雨伞,径直朝市公安局走去……
本栏责任编辑:范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