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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人:功利主义是非观的典型

2009-04-21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09年3期
关键词:狂人日记狂人功利主义

吴 云

关键词:《狂人日记》 人物叙述 狂人 功利主义 是非观

摘 要:日记中的人物可分为受害者与害人者,根据与“我”的关系,害人者可分为家庭外的人、家里人和“我”,根据“我”的反应,又可简化为他人和“我”,害人者是他人时,我敢于批判并继续追索害人者,当发现害人者是自己时,“我”停止追索并加入害人者行列,狂人是自私自利的功利主义是非观的产物,是国民劣根性的一个典型。

作为叙事作品,小说离不开人物,“可以说世界上没有‘人物……的叙事作品是根本不存在的”①。狂人是《狂人日记》研究的一个重点,但现有的研究大多受作者思想拘囿,研究者们始终念念不忘鲁迅的话:“偶阅《通鉴》,乃悟中国人尚是食人民族,因此成篇。”②进而将狂人视为鲁迅的代言人,认为这“是‘一篇暴露家族制度和礼教的弊害的控诉书”,“是一篇抒谴自我内心苦闷和寂寞的自叙传”③,纠缠于“是人吃人还是礼教吃人”④,耿耿于狂人到底是“真实的狂人”,还是“精神界的战士”,抑或是“患了迫害狂的精神界战士”⑤,认定狂人回归常人世界是因为“启蒙者的话语和思想根本无法进入被启蒙者的世界和思想意识中”⑥,这些都是在特殊的社会文化背景下生成的特殊意义,米兰·昆德拉说:“小说就是通过一些想象的人物对存在进行的思考”⑦,如果通过狂人来思考人的存在,那么他就不再是“精神界战士”,不再是“启蒙者”,也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真正的狂人”,这样说的依据存在于人物的叙述逻辑中。

《结构语义学》认为,要想发现意义,先要建立语料集,为此,要先列出《狂人日记》的人物清单,现将他们按照在作品中首次出现的先后顺序排列如下:余、大哥、“我”、赵贵翁、七八个人、一路上的人、其中最凶的一个人、一群小伙子、古久先生、街上的那个女人、女人的儿子、陈老五、家里的人、狼子村的佃户、老头子何医生,李时珍、“年纪不过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易牙、易牙的儿子、桀纣、徐锡林、狼子村捉住的人、去年城里杀的犯人、生痨病的人、大门外立着的一伙人、妹子、母亲、“我”、没有吃过人的孩子。

“唯有分解的意义才能被感知”⑧,有些研究者提出过一些据以分节的义素,如常人/狂人、看/被看、吃/被吃、大众/先觉者⑨,但这些义素大多出自研究者的主观判断。由于狂人患的是“迫害狂”,所以把日记部分的人物分成受害者/害人者两类,似乎更为客观。按照狂人的思维,受害者集合包括“我”、女人的儿子、易牙的儿子、徐锡林、狼子村捉住的人、去年城里杀的犯人、妹子,害人者包括赵贵翁、七八个人、一路上的人、其中最凶的一个人、一群小伙子、古久先生、街上的那个女人、陈老五、家里的人、狼子村的佃户、老头子何医生,李时珍、“年纪不过二十左右”年轻人,易牙、桀纣、生痨病的人、大门外立着的一伙人、母亲、“我”。

害人者虽然很多,但根据狂人的认识,可以将他们分为三节:从赵贵翁到七八个人再到一路上的人,狂人所认定的、可能的害人者从一个人扩展到一群人,从具体的、有名有姓的、个体的人扩展到模糊的、不知姓名的、群体的人;从一路上的人到一群小伙子、古久先生、小孩子、街上的那个女人,害人者从成人群体延伸到了青年群体、孩子群体,从男人延伸到女人,从现实的群体延伸到历史上的群体,这是狂人认识上的第一个高潮,即害人者不是某个人,而是一个包括男女老少、古人今人、熟悉的人和陌生人的群体!我们可以据此把这些人作为第一节,即家庭外的人,相对来说,也是与“我”关系不大的人。

“我”回到家中才发现以大哥为代表的家里人也可能是害“我”的人,狼子村的佃户让“我”认识到贫穷的、本身受害的人也是害人的人,何医生使“我”发现所谓救人的人原来也是害“我”的人,害人者由群体又回到具体的个体,回到有名有姓、与“我”有密切关系的人!妹子的事使“我”惊愕地发现给“我”以生命的、“我”的母亲也可能是害人的人,这是狂人认识上的第二个高潮,即害人者可能就是家里的人,他们构成害人者的第二节。

对妹子的事的进一步思索使“我”认识到自己也可能是害人者,在此之前,不管家庭外的人还是家里的人,都是“我”之外的人,现在害人者变成了“我”自己,“我”独自构成害人者的第三节,这是狂人认识上的第三个高潮。可以看到,从家庭外的人到家里人再到“我”,三节受害者与“我”的密切程度是逐渐增加的,即从与“我”关系不大的人到与“我”密切相关的人再到“我”自己。

作为受害者,“我”有两种选择,接受或不接受迫害,如果“我”选择接受迫害,那么“我”就和女人的儿子、易牙的儿子、徐锡林、狼子村捉住的人、去年城里杀的犯人一样,没有了自己的声音,本文的叙述就不存在了,“我”选择的是不接受迫害,而对害人者的追索、控诉、反抗构成《狂人日记》的内在逻辑线索。但“我”对三节害人者的态度和做法是不同的:对于家庭外的害人者,虽然“我”刚刚认识到自己是受害者,还存在畏惧心理,但是“我”并不屈服,在“我”面对“一路上的人”时,“我可不怕,仍旧走我的路”,面对“一伙小孩子”时,“我”“忍不住大声说:‘你告诉我!”,“我”甚至敢将古久先生的“陈年流水簿子踹了一脚”,不仅如此,“我”还要劝人改正,“偏要对这伙人说,你们可以改了……”;对于家庭内的害人者,由于已经有了一些斗争经验,“我”一往直前:当得知来给“我”看病的何医生是害人者时,“我忍不住,便放声大笑起来,十分快活。自己晓得这笑声里面,有的是义勇和正气”,面对家里来的年轻人,“便自勇气百倍,偏要问他”,致使他逃脱,当得知“大哥”也是害人者时,“我”主动找到他,直斥其害人的本质,劝阻他停止害人,当陈老五试图阻止“我”时,“如何按得住我的口”,即使是“母亲”,“我”也毫不留情地指出她也是害人者。

但当发现自己也是害人者时,“我”却说:“不能想了!”此前,面对的不管是家庭外的人,还是家里的人,是一个人还是多个人,有名的人还是无名的人、男人还是女人、成人还是孩子、年轻人还是老人、富人还是穷人、古人还是今人、健康人还是病人、常人还是医生、也不管是熟人还是陌生人,“我”总是敢于研究一番、揭露一番、批判一番、劝转一番,如今却是“不能想了”,这种与以前截然相反的态度使得害人者“我”与其他两节害人者也构成对立,因为其他两节害人者都是“我”之外的人。

“我”为什么“不能想了”呢?原因当然是“我”明白了“我”竟是害人者!“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受害者,害人者都是“我”的敌人,不成想自己却成了害人的人,在认识到自己也是害人者之前,“我”只是受害者,与害人者截然对立,现在这种二元对立被打破了,“我”不仅是受害者还是害人者,“对自我的探究总是而且必将以悖论式的不满足而告终”⑩,面对归位的困惑,“我”是怎么做的呢?

“我未必无意之中,不吃了我妹子的几片肉”,表面看“我”在反省、揭露自己,有人据此认为“我”达到了“‘我也吃过人的赎罪的自觉高度”{11},“一个具有赎罪之上的伟大品质”{12},但请注意,“我”说的是“我未必无意之中”,这是在赎罪还是在为自己开脱?笔者认为是后者!如果是赎罪,就应该真心忏悔或者采取行动消除罪恶,狂人说的却是“不能想了”,连想都不想了,何谈忏悔?既然“赴某地候补”,欣然等着加入统治者行列,何谈消除罪恶?简直是助纣为虐!有人说他喊出了“救救孩子”,但是“我们不能从这篇小说的内在逻辑推论出有拯救孩子的实际希望”{13},喊完了空洞的口号,他照样去“候补”,言行相左!有人说“候补”“充分展示了启蒙思想在遭到拒绝和遏制之后失语、退场并向以封建思想意识为核心的传统思想屈服投降的最后结局”{14}。这真是用心良苦的曲解!文中根本就没有出现足以使“我”“失语、退场”的“拒绝和遏制”,大哥称“我”为“疯子”,“我”并没有屈服,陈老五想制止“我”,“我”也没让他得逞!其实小说中的人物叙述告诉我们,“我”“赴某地候补”就是因为发现了自己是害人者!因为“迫害狂”总是认为自己受迫害,痊愈则意味着不再这样想了,而狂人正是在发现自己是害人者之后痊愈的,痊愈后才去“候补”的。“赴某地候补”隐喻着他正等着分享害人的利益,不仅如此,他还亲自将曾经追索害人者、并向害人者宣战的受害者“我”,施以诬蔑性的称呼:狂人,将其与疯子等同。有人说:“狂人大喊起来,但没有惊醒熟睡的人们,因为大家都知道大嚷的是一个疯子,而狂人最终也发现自己原来是疯子,所以也复归于熟睡的人们”{15},这种认识并不符合作品的内在逻辑,实际是狂人作为受害者对害自己的人大喊起来,结果发现自己也害人,他就不再喊了,谁要再喊,就跟过去的自己一样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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