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的狂欢:体验奇幻文学中的诗美学
2009-04-21王宁川
王宁川
[摘要]在当今这个普遍缺乏想象力的社会里,奇幻文学无疑是一针兴奋剂。奇幻文学其实是颠覆了传统的精英主义文学思想,转用大众化的平民化的视角去看问题。不仅为读者提供了一场娱乐盛典,同时也为匮乏的想象力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解放,这种文学所体现的本质,恰恰是作者想象力的狂欢,而这恰恰又是诗美学本性的演绎与回归。
[关键词]奇幻文学;狂欢;诗美学
作为一种通俗文化,奇幻文学(fantasy literature)不仅在世界文坛上掀起了一股强劲的魔幻旋风,同时也在全球创意产业链上制造着一连串的奇迹。他们被译成多种文字,翻拍成电影,风靡全球的同时也在无形中印证了丹麦学者沃尔夫·伦森的预言:人们将要步入被称之为梦幻社会(dream society)的时代,暨一个关注梦想,精神,历险以及情感生活为特征的社会。人们的消费注意力从物质需求转而侧重于考虑精神需求,人们在产品消费中购买的主要是故事,情感,传奇,想象,激情和梦幻。进一步说,这是信息化使人们进入了一种精神上的文明休闲时代,“劳动一休闲”的转换,从而一改韦伯时代的“禁欲苦行主义”,工业社会形成了物质成功的价值观,而信息社会形成则是一种自我表现的价值观,这构成了人类文明形态转型和社会发展范式更替的重要标志。因为自文艺复兴以来,一种用个人经验取代集体传统作为现实的最高权威的仲裁者的趋势也正日益增长,这种转变似乎构成了小说兴起的总体文化背景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笔者认为,从本质上讲,奇幻文学其实是颠覆了传统的精英主义文学思想,转用大众化的平民化的视角去看问题。何况,在当今这个普遍缺乏想象力的功利社会中,奇幻文学无疑是一针兴奋剂,不仅为读者提供了一场娱乐盛典,同时也为匮乏的想象力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狂欢,而这种狂欢与盛典,恰恰又是诗美学的狂欢和本性的回归。
法国学者瓦莱里认为,从词源学角度来看,诗学应被看成是与作品的创造和撰写有关,而语言既要充当工具同时还是内容的一切事物之名,而非狭隘地看成是仅与诗歌有关的一些审美规则或要求的汇编。也就是说,任何文学形式都具有诗性的质素,都是诗学在形式上的不同表现。奇幻文学当然也不例外。贝托海姆(Bettelheim 1978)认为,每个文学故事都像一面魔法的镜子,折射着我们内在世界的某些方面和从幼稚到成熟的阶段。也就是说,虽然奇幻文学的场面充满了各种奇异或超自然的体验,但无论如何变异,其实都是客观意象经由主观世界中的幻化与变形。
如以《魔戒》为例,托尔金虽将故事架构在一个虚空的“中土世界”,并且自行创造了15种语言,但实质上并未脱离古代欧洲语言的框架和盎格鲁撒克逊神话《贝奥武甫》,冰岛诗歌《埃达》,德国史诗《尼伯龙根指环》,以及其他欧洲古代神话的影子,因此,深谙西语文化的读者在阅读《双塔》一段的诗文时,总觉得与盎格鲁撒克逊文学中的《流浪者》一诗颇为神似;而巫师甘道夫等人进入金色大厅看到“金光洒漫了这片土地”这一桥段,总会让人想起贝奥武甫中宫殿描写的场面;而书中“魔戒”的原型,也可追溯到中世纪古冰岛诗人萨迦在极度困厄独裁年代所撰写的史诗《沃尔松格传奇》中的一个被诅咒的指环以及瓦格纳的《尼伯龙根指环》中来自莱茵河畔,黄金铸造,体现权利两面性的戒指,同时也被诅咒“指环的拥有者同时也是指环的奴隶”。再以《哈利·波特》为例,主人公成长的过程无论如何也脱离不了英国文学史上孤儿文学的身影和流浪汉小说的模式;而书中的反面人物伏地魔,他憎恨并杀害麻瓜,认为不会魔法的普通人都是泥巴种。这种充满极端的种族主义描写,其实是作者对欧洲中世纪“猎巫运动”以及“近代巫术大恐慌”的嘲讽与反讥,同时也是作者在意识上对基督教为排斥异教而制造的血腥杀戮的反思与审判。另外,如果剥去作品本身的奇幻外衣和娱乐因素,伏地魔实质上是家庭和社会所造成的一个悲剧式的人物,因为伏地魔作为一个还未出生便被生父遗弃,生母又因相思而整天疯疯癫癫,在其幼年时代便抑郁而终的孤儿,显然是个缺乏群体关爱的个例,如果其生母梅若普能活下去,并能对其进行抚养和关爱,情况肯定会截然相反,可在这种现实处境的胁迫下,伏地魔形成对这个世界的种种偏见势必也在所难免。
由此可见,奇幻文学里面的各种意象和场面,其实是各种已知素材在作者“想象力”的催化作用下,辅以宗教神话历史传说等背景结构作为配量元素添加剂,将各种素材融入意念的涡流。在意念的作用,诸多熟知的素材被消化,分解,产生反应,从而形成各种新的结构与物质。这是一种化学式的反应,这时的意象是融合的,一体的,诸意象间可借由彼此来找寻对方,从而促成了作品的叙述,尽管奇幻作品所展现的意象与现实中的“客观对应物”不相称,他们大小不一,轻重难以平衡,甚至有时极度夸张、扭曲、变形、幻化、神化,甚至魔化,但这不是一种恶搞式的拼凑,透过这些光怪陆离的幻化场景,读者可以体验、兴奋、狂喜,直至激爽。由此一来,更加彰显诗美学的力度与厚重。因此,奇幻文学看似荒诞,恰恰是艺术家凭借直觉的努力,打破了时空在他和创作对象面前设置的界限,并指出提供这种东西的方法。可以这样说,奇幻文学其实是在用另一种视角看世界。这是一种从个相到共相,也是由于生活的个别场景幻化而成的哲思。时空的跳跃,视野从目前转向未来的关照,或从眼前的立足点离开,而从另一时空看原有的立足点,那可能是回忆的声音,也可能是未来的展望,角色在不同的时空来回穿梭,因而可以触及,甚至改变存有和历史的本貌,同时,它们也未刻意地去控制意象的形状,结构与布局,否则便成了叙述结构的装饰;意象(idea)也不是理念的代言人,意象(image)的发明与发现是物象的牵连,并置与融合,原来是独立的事件,但若被融浑一体,带给人的不仅是新奇,有时甚至都能暗示人类的因果。
而这种文学所体现的本质,恰恰是作者想象力的狂欢,同时它也为读者提供了一个“狂欢广场”,这个广场为压抑已久的情感提供了一个发泄的空间和渠道,客观世界的各种物象都可以在这个广场上被作者的想象力进行重塑,颠覆,扭曲,脱冕,甚至幻形,这是对边缘情境的感受及这种感受激情的超常外化和自觉意识狂欢,正如同古希腊酒神(Dionysius)的放纵与享乐,以及时时刻刻都在蠢蠢欲动的活力与狂热,同时又感到变化无常的痛苦,于是沉一切痛苦于酣醉,酣醉于狂歌曼舞,这与太阳神阿波罗凭高普照,怡然自得地以真如之境界去洞察世界形成鲜明对比(朱光潜诗论)。因此,学者凯利·基佛(Kyle Keefer)也认为,当代的奇幻文学以及电影所代表的通俗文化与史诗和新约启示录有相似之处,善恶分明,正义的一方在强势的邪恶力量面前并未屈服,而是团结一致与之斗争,这其实是将启示录融入现代读者的视域下进行解读,《魔戒》《哈利波特》等奇幻作品,实质是将((启示录》中的“严肃的道德劝诫”进行了一番无厘头化(rollicking)。至于奇幻作品的创作者,其实他介入现实的程度也是极深,但他却并不为现实所粘连,亟欲穿透现实表象而能弹跳抽离至某一高度而迫切地予以表现,否则,作家和作品极易在所谓传统的禁锢和制约下,重复着呆板与单调的创作模式,而思想却痛苦地摇摆在“祛魅”与“复魅”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