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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灵源

2009-04-13

福建文学 2009年3期
关键词:老和尚归隐山水

雷 角

第一次上灵源山之前,我对灵源山一无所知。我是喜欢呼朋唤友、游山玩水的,我能沉溺于山水之间,却很奇怪,对山水怎么也感觉不起来。对许多作家我非常崇拜,这些作家每走一个地方,都为那个地方留下名篇大作,许多并不怎样的山水,在他们笔下都成了人间仙境,成了人文景观。我听说,有一个作家为一个著名的游览地区写了一篇散文,这篇散文竟被选人中学语文课本,该地还将这篇散文勒石刻碑,列成典范,这位作家也成为了这个地方的荣誉市民,享受每年免费到此一住几天的座上宾待遇。

确实,许多作家将山水写活,让山水成为脍炙人口的胜地。

很奇怪,我翻开许多文献,却极少发现对于灵源山的摹写。

难道,是灵源山没啥值得写吗?

应该不是,光“灵源”二字,我想就可大做文章。史书记载,灵源山在隋朝时称为灵盟山,唐代时候因为山势隆郁突出,高出东南众山之外,而且平展延伸四余里,因此又叫太平山。到宋代时,有人见山中时有源泉涌出,于是将山改为灵源山。

我不得不要佩服改山名的人。山名一改,山活水也活,文化含量加大了。灵源灵源,源是有灵的,你可解释为神仙的山、佛祖的山;你可想象为灵异的山,山禽野兽、花草树木都有生命,甚至连顽石也会诵经。你到灵源山上,必会得到净化,灵魂也会经历洗礼。明代时就有“鲤鱼戏水上天台”祀祷观音菩萨,灵感响应的故事,因此,清代在山上建成的寺庙就取名叫“灵源禅寺”,供奉佛祖观音菩萨。

连鲤鱼都会祀敬观音佛祖,何况人呢?自清以来,灵源寺就一直香火旺盛,四里五乡的善男信女蜂拥而至。灵源山真正成了一座灵山。

“灵源”流入山下平畴,饮用千家万户,浇灌千丘万里,让一方百姓得享天泽,安居乐业,那就是灵水了。我想灵源山下灵水村的得名恐怕是由此而来吧?

灵源与灵水,多么美妙诗化的名字,难怪这一方土地现在如此发达,是投资开发的热土。许多工厂在这里落地生根,晋江开发区选址在这块诗意的土地上,不应该是一种凑巧吧?

灵源生灵水,生生不息,汩汩而流。

第一次登灵源是20世纪的一个夜晚。这是一次诗歌的盛会。组织者之所以选择灵源山。大约也是因为灵源的名字吧。灵源灵源,难道不可以说是灵感的源泉吗?山是灵异的,诗是灵感的,山和诗是如此相通。灵异的山给诗人许多灵感,写出灵异的诗。

我不知道,千古诗人林外那首脍炙人口的《题临安邸》是不是在灵源山写的,可我却知道,这个千古诗人死后跟他的二世祖林知一同安葬在这神奇的灵源山上。感到奇怪的是,这个如此有名的诗人,却没有人考证出他的生平,没有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出生。也有后人说他是晋江人,晋江何地人呢,又实在说不出。我倒宁愿他就是灵水村人。我想,也只有灵山灵水才能出如此杰出的诗人。

不论怎么说。他葬在灵源山,就跟灵源有关系了,有人说他浪迹江南钱塘,可他又怎会魂归故里呢?他是到死也舍不得家乡的山山水水呀!他的满腔诗情化作一腔忧国忧民的热血,一直流在有良心的爱国志士仁人之中: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那天夜里,一行诗人在林外的墓前,沉吟这首诗的时候,山风呜咽,幕云低垂,而墓里的林外并未睡着,他依然在秉笔直书,他依旧在叩问这个太平盛世,“西湖歌舞几时休”?

因为林外,我对灵源山有了一些敬意。

灵源山它还是警世的山、醒世的山。

当过潮州路总管,后居住在晋江沙堤的元朝诗人王翰有一首写灵源的诗,我觉得很能概括我对灵源山的理解:

旭山照高岑。天风振远林。

不因沧海色,哪识白云心。

瑶树吞香满,珠林积翠深。

坐看明月上,何处起潮音。

有评说,王翰的诗虽然貌似写景,却“沉郁顿挫”,“其慷慨激然之气”,“凛然足见其志节”。不用说了,王翰跟林外何其相似,寄情灵源山水,畅抒胸中块垒:“坐看明月上,何处起潮音”呢?“西湖歌舞几时休”呢?

古人在问,今人也在问。

让我们站在灵源山上的望江石下,去问问山下的万家灯火吧!去问问远处苍茫的百折江流吧!

那一晚,我们薄被破席,就歇在灵源山上。却一夜未曾入睡。

因为林外,因为王翰,还因为曾在灵源观山赋诗的王慎中、陈让、苏浚、张瑞图等一代名人。

因了这些名人,因了这些名诗,灵源山难道不应该称为诗山?

第二次上灵源山,也是夜里。我跟了一位摄影家和他的家人朋友。这也是一个夏天的夜晚,明月初照,清风吹爽,一行人在寺庙的大埕前,泡一壶清茶,说一些家常话,投有诗人的慷慨激昂,有的只是一颗平常的心,家国江山事都成了远去的幻影。

我惊奇地发现,原来灵源山还能让你因人而异生出各种心情。灵源的诗情画意其实是优美而清闲的。

乘着大家谈兴正浓,我与摄影家悄悄走入老和尚的禅房。老和尚正在默坐,我们不敢打扰,欲悄悄退出,没想到老和尚出声了:“施主留步。”油豆灯下,老和尚面色红润,自发银须,很像电影中的人物。我们规矩地坐下,老和尚泡茶轻声与我们交谈。他先谈禅理又跟我们谈诗。

他问:知道灵源吗?

我们答:不知。

他说:不知即为知。知者智也。灵源之灵,即心智,心智灵则源出也。源出则文章盛。文章盛则心平则气平,气平则事退。

一番禅语似无深奥,仿佛时有所闻,我也不去深究这里头的逻辑关系。但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心境之下听来,却更觉醍醐灌顶。这让我不觉想记起王慎中的一首赠答诗:

家在深山非避秦,相寻正及桃花春。

近看道气眉气异,暗接心期语下亲。

接受着这首诗的人是时任广东长乐县知县吴希澄,他因不满老留司的贪赎无厌,归隐灵源山。归隐灵源山之后,吴希澄气也顺了。心也平了,语也亲了。正应了老和尚的那番话语。

家在深山,见到的都是满眼桃花春色了。

我在想,归隐不是一种逃避,在事不平理不顺的时候,寻找一个缓冲的地带,寻找一个出口,应该是一种很好的选择。

归隐是需要勇气的。而这些归隐的人,哪一个不在写诗作文?哪一个不在忧国忧民?就连终日以酒消愁的魏晋名士阮籍、嵇康也留下多少名篇华章。中华的文化是可以在归隐里找到源泉的。

我想,我什么时候也该归隐灵源的。

灵源应该可以接纳一切愿意归隐的人。

我到灵源来寻找“桃花春”,寻找诗的灵感,来弥补我对灵源的欠账。我不想勒刻于石,我只是想一还心愿。

我来灵源几次,都未能写出一首灵源的诗,好在前人都替我写了。

好在因为前人的诗,灵源就更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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