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孽,不可活
2009-04-08刘松林
刘松林
最近,读到一家诗刊载有一首题为《一个女人家里被盗后的现场分析》的诗。不妨摘几节展示,看看写些什么:
床下的头发/肯定是从床上掉下来的/第一现场肯定不在床下而在床上/这根黑发无疑是/我的双人床咯吱咯吱痛苦呻吟时/女贼慌乱中掉的
太让人绝望了/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偷走了我床上的惟一的一个东西/一个被我真心实意当作爱人/被远方的孩子当作父亲的/无比贵重的东西
只是这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不是个东西/遭遇女贼时,不但没有奋力反抗/似乎还配合得很紧密
做案的现场已被精心处理/床上没有任何折腾的痕迹/……但是谢天谢地呵/床下该死的一根丑恶的毛发还是/给我留下了蛛丝马迹
这不是分明在绘声绘色地展示一幅婚外偷情的现场画面么?难道这样令人肉麻的见不得人的事情就能堂而皇之地登上我们诗歌的大雅之堂?我不知道作者为什么偏偏对不正当的男女性事——不堪入目的丑恶——这样甘之如饴,津津乐道?为何这样不惜篇幅,如数家珍似的大肆渲染?我更不理解该刊为何推出这样的货色来作践读者?
诗是情感的瀑布,美的结晶,反映的应该是高尚的情操,高雅的情趣,而不是鸡鸣狗盗的下作事。
需要指出的是无论诗歌或小说,涉及房事的题材未必不可,笔者从不把它视为禁区。问题在于作者持怎样的心态,取什么样的角度,怎样来写。洛夫的《长恨歌》不就闯入此境直逼性行为么。他是站在历史的高度重新审视李隆基与杨玉环这场爱情悲剧的。他用创造性的意象系列呈现诗中的人物和故事,象征或暗示美好现实的幻灭;讽刺了帝王爱情的虚伪;挖掘了灵魂的苦难和生命中深藏的无奈;古典的意味和现代意识巧妙地糅合成一体。因而,使人不仅不感到丝毫低俗,更让人觉得这是一曲无限风流高格调的阳春白雪,获得了诗坛的交口赞誉。
再来看眼前的这首所谓诗,通篇大白话,没有任何美好的意象,谈不上什么诗艺。完全是一个闾巷妇人吃醋后的难堪发泄。作者捡着一根枯枝在扒拉一堆发臭的垃圾,令人无法忍受。
无独有偶,另一家诗刊也有“出色”的表现。且看被它捧为重量级的两位诗人和先锋诗人所展出的“力作”。
其一,《在澡堂》:
在澡堂/节约热水是可耻的/声音很响/墙壁很湿/地面很光/一群裸体的老女人晃荡着/高原一样的小腹/水从头顶冲下来/冲在脊背/冲在小腿内侧/冲在隐蔽的腋窝和/黑暗的洞口/她们不出声/她们有的是时间在澡堂度过一个/闷骚的午后/她们有虚胖的美
其二,《浴室里的》:
浴室里有四面墙,一块楼板,一个插入头顶的天棚/一扇门,一个转动的金属把手(当啷一声)/一个排气扇,一个抽水马桶,一个低矮浴缸/下垂的一幅塑料布,两个喷头/两条毛巾,一个开关/外加两瓶洗发水,一瓶沐浴液/和一块小肥皂
晚上九点,我走进去/关上门,在那里不停刷洗/灯光下,那些流过我皮肤的水/连同我的影子一起,“刷”地一下/消失在旅馆弯曲复杂的/管道
例一诗被编者赞赏有加,称作者又有了深层次的蜕变,越来越喜欢她的诗歌。大块的访谈,大段的按语,可见是何等的器重。作者是位学校的教导主任,如果把她的这首“杰作”让她的学生来品读,我不知道会受到什么启发、教益或熏陶?编者把它放在《颠覆》专栏内,其用意很明显:就是要颠覆人们的审美观念。至于例二,如此平庸琐屑的流水账难道也是诗?写诗若是这样简单容易,那谁不会成为诗人?可是编者把它当作至宝,放在《先锋时刻》专栏内,大概只有他们自己——作者和编者——才能领略其“先锋”滋味吧。
如今诗坛本来就不景气,读诗的人越来越少,诗歌日益被边缘化。其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本文不打算在此赘述,但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不能不说是来自于诗坛自身内部的自我糟蹋。正是一些不甘寂寞,打着诗的幌子玩诗的伪诗人制造出一堆堆泡沫诗歌或诗歌垃圾,充斥于某些诗歌刊物,四处泛滥。他们及其追随者和他们的呵护神(自然包括诗歌编辑)联合起来,拉拉唱唱,吹吹打打,上演的却是与真正的诗无干的热闹戏。俗话说: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诗歌被他们弄到这个地步,哪里还有勃勃生机?像上述这些弄诗者简直是亵渎诗神,既败坏了读者的口味,又损害了诗的圣洁与崇高。联想到云南一位诗作者一本藏有淫诗的诗集,居然得了文学大奖,让人目瞪口呆。原来文坛自下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喜欢低俗庸俗,搞低级趣味,无休无止,乐此不疲。这难免不让人担忧。
在当今这个激烈竞争的时代,大多数人为生计忙忙碌碌,偶有闲情逸致,一接触诗歌,却遭遇这样的货色,只好鄙而弃之。诗歌的路子就是这样被堵住了。我们的文学刊物如果这样不负责任地推出平庸乃至格调低下的作品,如何面对渴望得到美好的精神食粮的广大读者?虽然这些不好的诗只是少数,但它们影响诗和诗人的名誉,影响人们的审美情趣,关系到诗歌发展的走向,因此,我们还得认真对待。天意何须问?人间要好诗。读者不需要不伦不类,不三不四,低格调、低品位的伪劣产品。
2009年2月11日